到了約莫已牌時分郗舜才等一行人離開了“將軍府”直出燕南走上了官道。


    文張點算一下向龍涉虛、英綠荷、舒自繡道:“郗舜才把他手下的七個衛士都一起帶出去看他們的行裝像是要出遠門無情、唐二娘和三劍僮都在一起我們俟他們一上郊道即行截殺。”


    龍、英、舒三人都躍躍欲試。


    文張心裏卻有分曉:無情等這樣匆忙的往京城道上走必定是有了對策不管是為了自身安危還是鞏固己方的權勢他都必須要在道上殺掉無情。


    他一直避開不想與“四大名捕”正麵衝突可是他又知道隻要自己官階繼續擢升上去總有一天這朝中的兩大勢力必定會來一次對決;而自己跟“四大名捕”也難免會來一次決戰。


    ——所以他必須在自己還有勝算的時候把“四大名捕”逐一除去。


    ——而在難以占便宜的時候盡量忍讓求存就像上次他寧犧牲李鱷淚也不與冷血為敵一樣。


    到了離官道約十餘裏的倒灶子崗無情跟唐晚詞道:“二娘你可知道我們赴京的用意?”


    唐晚同笑道:“你是要反守為攻回北京去告這一幹狗官……狀!”


    無情也騎在馬上但他無力騎馬銀劍替他策轡。出為要趕路郗舜才本要請腳夫起快轎但遭無情拒絕生怕拖慢行程這一來連熱心的郗舜才也不好意思坐在轎子裏隻好在馬上冒日曬沾風塵了。“我已把奏本寫好了你單騎快馬便於趕程入娘和赫連公子、殷寨主處境危殆不如請你跟鐵兒、銅兒先趕到京裏去聯絡諸葛先生先行請奏為重。”


    唐晚詞想了一想凝凝定定的搖了搖頭。


    無情很有些訝異:“你不肯?”


    “我不願意。”


    “因為我知道你的用意。”


    “你想把目標全攪到自己身上把我引開;以免萬一生事情我不能活你不妨死。”


    “是不是?”唐晚詞很柔靜的問。那一雙清明的眸子看得無情不敢去對視。


    “不止如此。”無情挪開視線“我是以大局為重我這封信一定要遞上給諸葛先生;這份奏招一定要麵奏聖上。”


    “所以我保護你去。”


    “你可以代我去。”


    “為什麽?”


    “因為這樣可以更快。”


    “但你的手隻能動不能使力我走了你更危險。”


    “我從來都不需要人保護的。”


    “我不是在保護你。”唐晚詞爭辯的時候仍帶有一份韻味無窮的笑意仿佛在跟一個小孩子在辯駁不動肝火“我們在一起更加安全。我也在保護自己。”


    “你真的不去?”無情沒奈何。


    “你如果一定要找人去可以找郗舜才。”唐晚詞的紅唇向得意洋洋策騎走在前麵的郗舜才呶了呶。


    “他還不便做此事。”無情輕聲道“我也還沒有完全信任他。”


    唐晚詞笑了。


    她的眼色更美了。


    在冷風中她凝靜的美靨多情而風情。


    “你最好也不要完全信任我。”


    無情聽了忽想起姬搖花。


    然後他的心就似被炙鐵刺了一下。


    他立即道:“你弄錯了我也沒有完全信任你我隻是信得過你去做這件事情而已。”


    “真的?”唐晚詞故意拉韁走慢了一些打量著無情的後身又說“真的?”


    無情氣苦斬釘截鐵的說:“真的。”


    郗舜才卻打馬回來興致勃勃的道:“我好像聽到兩位齒及下官的名字?”


    唐晚詞笑得更是豔豔的。


    無情忙道:“我們都說讓將軍辛苦了。”郗舜才本來隻是副將稱他“將軍”他總是高興得飛上了天。


    郗舜才一聽果樂笑得合不起咀來:“應該的應該的能為朝廷做事應該的應該的能為諸葛先生效命應該的應該的能為四大名捕……”


    唐晚詞笑道:“不應該的不應該的實在不應該請你老遠跑這一趟的。”


    郗舜才仍是一個勁兒的道:“應該的應該的我早想趁便上一趟京拜會諸葛先生還有……”


    郗舜才見無情上京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出來活動也許是因為心誌仍豪也許是念舊思昔義也許是想趁此討功……他一力要帶七衛士送無情回京。無情本要婉拒但覺得沿路上有郗舜才這等官麵相送一切事情都易打點多了因此也不堅拒。可是這郗舜才並非可擔大任的人物心粗口疏無情還不敢囑以重托但心中也頗感激郗舜才的這番熱切。


    郗舜才又道:“再過七、八裏就是思恩鎮。那兒有個鄉紳叫賓東成不像話啦上次劉捕神路過他都不通知我接待又不周到我看大捕爺這次路過也不必照應他了。”他能接待無情這樣的人物返京頗覺躊躇滿誌巴不得讓他的對頭賓東成羨煞。


    無情隻淡淡的說:“咱們還是趕過三個驛站能不驚動不幹事的人自是不驚動的好。”


    郗舜才隻好道:“是。”打馬又到前麵吩咐去了。


    無情和銀劍同坐一匹馬鐵劍和銅劍又共騎一匹馬其餘是一些扛夫、仆役郗舜才身邊的“無敵九衛士”剩下七人洪放、餘大民、梁二昌、倪卜、曾寶宣、林閣、曾寶新倒是全都來了。


    這七人又分作兩撥洪放和梁二昌左右護著郗舜才曾氏兄弟則在前麵開道林閣和倪卜押後餘大民則負責“照顧”無情、唐晚詞和三個小僮。


    無情和唐晚詞當然是不需人來“照顧。”


    所以餘大民隻有跟三小僮閑扯。


    光天化日人多勢眾郗舜才等都不認為有什麽值得戒備的。


    無情仍小心翼翼。


    雖然他據銅劍、鐵劍所報顧惜朝、黃金鱗、文張這種棘手人物全耗在易水一帶而九幽神君已死按照道理不大可能會有人在路上伏擊。


    但無情仍小心提防而且已經小心提防了。


    ——小心不一定就可以不生意外但小心的確可以避免意外的生或使意外的生不那麽意外。


    可是意外會生嗎?


    會的。


    每個人一生裏都會生一些意外:有的多有的少;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無傷大雅有的無可挽救。


    如果意外能夠事先預防那就不叫意外了;意外一如命運當你知道有它便無可避免了。


    否則也不叫命運。


    就算你能避開它、改變它、抗拒它那也隻是“命運”的一部分你並沒有越命運命運裏早已安排你的種種“反應”。


    林閣屬於心粗氣豪的那類人他不相信命運但怕鬼。


    事實上不到他不怕那次在荒山之夜他就被“鬼”幾乎嚇破了膽。


    所以他對風吹草動都特別留意。


    因為他最提心吊膽。


    提心吊膽的人容易杯弓蛇影。


    他真的看見了草動但卻不覺有風吹。


    雖然在晴天亮日下他還是有點心驚膽跳忙湊近倪卜處說:“我看有些不對勁。”


    倪卜笑了笑道:“我看你才有點不對勁。”


    林閣不服氣地道:“為什麽?”


    倪卜道:“因為你整天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林閣道:“但這世上真的是有神鬼的你不信?”


    倪卜冷聲道:“我沒見過所以我不信。”


    林閣駁道:“我也沒見過所以我信。”


    倪卜道:“你信那對你有什麽好處?”


    林閣道:“你不相信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倪卜道:“至少我可以——”忽然旁邊草叢“嘯”的一聲疾射出一塊黑忽忽的事物倪卜要避已不不及正中左顴。


    倪卜大叫一聲登時血流披臉摔落馬下。


    就在這同時間一人如鐵塔般向林閣掠撲而至。


    林閣早有防備一旦現勢頭不對忙滾落馬下;那匹馬被那撲下的人一壓立時哀嘶一聲四蹄俱折!


    林閣大叫道:“救命、救命!”


    前麵的人一齊勒馬回頭。


    無情叱道:“小心!”


    話才出口一條袖子已卷住曾寶宣的脖子曾寶宣抽刀要割另一條袖子又絞住他的一雙手。


    曾寶新想上前救助但精光驟閃一抹彎刀掠過曾寶新後脖冒血跌下馬來。


    這時那一對淡淡的袖子又收了回去。


    雙袖當然掩著一對手。


    這對手的主人是一個溫文儒雅的人。


    他身旁那位眉目清秀的漢子已攔手收回了鐮刀。


    這四人一出現就殺了三個人。


    他們原本想要一下子突擊至少可以連殺四人的這樣的“成果”他們並不感滿意。


    還好他們知道剩下的人必然一個個都難逃活命。


    他們有這個自信。


    在無情的喝令之下大夥兒全攏聚在一起。


    洪放護著郗舜才急退梁二昌斷後掩護餘大民揮舞白蠟杆林閣連滾帶爬返回大隊。


    三劍僮一齊躍落地上銀、銅、鐵三劍一同出鞘。


    唐晚同的唇更紅了。


    她拔刀。


    雙刀。


    她多準備了一柄刀一長一短。


    長刀是要別人的命。


    短刀是跟敵人拚命的。


    無情徐徐的、緩緩的、深深的、但又輕輕的在吸氣。


    ——其實呼吸是很好的享受隻不過一般活著的人並沒有特別去感受。


    ——尤其是空氣還好的時候多吸幾口氣是活著的人才能擁有的享受。


    無情估量情勢:


    敵人似乎不多。


    隻有四個前麵攔道的兩人後麵截路的也是二人。


    但這四人均是紮手的勁敵。


    ——他們是文張、英緣荷、龍涉虛、舒自繡。


    這四人當中最可怕的就是文張。


    這人是個老狐狸有少林“金剛拳”和“大韋陀仵”的硬門功力偏又精修“東海水雲袖”的軟門武功而且“袖裏藏刀”是有才有智、能屈能伸、心狠手辣、口蜜腹劍的人物。


    英綠荷、龍涉虛都受了傷——但受傷的狼就像餓瘋了的狼比平常的狼更難應付。


    舒自繡外號“咽喉斷”人傳他為“小四大名捕”之一是文的得力助手。


    這四個盡管難纏但無情自度自己如果不傷就算四人一起上他也可以應付得了。


    可惜現在他已有心無力。


    對方似乎有恃無恐。


    ——他的雙手雖然可以活動但卻提不起勁力“秋魚刀”的餘力尚在。


    ——缺乏了勁道暗器就像沒有了毒牙的蛇失去了殺傷力。


    ——一記輕若鴻毛的拳頭試問又怎麽傷得著人?


    ——自己無法動手唐二娘、三劍僮還有郗將軍及剩下的四衛士是不是可以敵得住這四個一上來就下殺手的大敵呢?


    雖然敵寡我眾無情已有防備但仍覺心頭沉重。


    文張輕咳一聲向郗舜才道:“我是官我是奉傅相爺之命前來截殺流寇的。你們要是助我殺匪有功有賞。”


    郗舜才把胸一挺戟指怒道:“我也是官你殺了我的人把命償來。”


    文張冷笑道:“你敢違抗朝廷命令?”


    郗舜才本來有些氣怯因為他曾在京城官場的酬酢裏確然見過文張知其所言非虛但他終究膽氣一豪指向無情大聲道:“他也是官諸葛先生叫他來查辦在職濫權的貪官就算你是官你也是該被撤職查辦的狗官!”


    無情沒想到郗舜才會說出這種話。


    看來錦繡華廈、珍看美食並沒有使郗舜才變成了個懦夫。


    文張笑了他綽須道:“好好好。有種有種!這些這麽有種的人自是一個也不能留。全都給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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