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半個時辰前,小桃得知省試放榜後。


    小桃告訴十七娘後,卻是要急著去備馬車,但卻給十七娘製止了,而是派人告知了吳安持。


    當即吳安持備車前往貢院,十七娘這才坐著馬車與丫鬟小桃一並前往。


    她抵至貢院時,卻見已是貢院前已都是人。


    特別是照壁前那擠滿了看榜的人,看這架勢簡直是針紮不透,水也不潑不進。


    “這可如何是好?”


    吳安詩對十七娘道:“你留在此,我去看榜就是。”


    十七娘答允了,戴著冪蘺覆麵就站在馬車一旁。


    十七娘的丫鬟小桃左右旁顧,但見馬車旁也有不少女子等候,但多是婦人,也有不少待字閨中的女子。


    但大多是覆著麵,十七娘旁顧左右卻看到了一位熟人富家娘子。


    富弼因母逝要丁憂的事,已是上表天子,不過如今人家仍是昭文相。


    十七娘自也聽過富家娘子與王魁的婚約,不過有一日十七娘出席汴京某位官宦女眷的壽誕時,正好遇見了富家娘子,對方不知何故主動與自己相聊攀談了一番。


    十七娘直覺地感到對方不是隻是想與自己聊天而已。


    不過富家娘子倒很坦誠說起了自己已與王魁訂親的事,十七娘聽過王魁的名字,知他如今是汴京數一數二的才子,倒是賀了她幾句,不過富家娘子在他麵前卻直言相告,這王魁就是個攀高枝的,貪圖得富家如今的權勢富貴,說白了就是要人財兼得。


    對方如此坦白直接,倒讓十七娘有些對富家娘子有些刮目相看。


    吳家與章越約定成婚的事,在汴京不是沒有人知道。


    最後還道了句‘聰明男子喜歡走捷徑的’。她言下之意句句都在用王魁來暗示章越?


    對此十七娘道:“不是司馬相如寫鳳求凰,卓文君也能寫白頭吟啊。”


    說完十七娘看見富家娘子明顯臉上一黯,然後便離去了。


    不過這幾日王魁誘騙良家女子的事,弄得滿京城皆知,這富家娘子竟絲毫不介意,還來此看榜。


    不過如今富家娘子也不覆麵,即俏生生立在馬車前,頓時引來無數人的注目。富家娘子也不避嫌,就如此站著任人欣賞。


    甚至有個輕薄男子上前與她搭訕談笑,她倒也笑著與對方聊了幾句。


    小桃不識得富家娘子搖頭道:“誰家相公能娶這樣女子啊?”


    十七娘看了小桃一眼,小桃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言。


    “這不比家裏,說話謹慎些。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咱們看榜就好。”


    十七娘看了富家娘子一眼心道,莫非她不是為王魁來的?


    不久看榜的人回來了。


    一位跟隨在吳安持身旁的管家飛奔而來,一臉喜色地道:“姑娘,章家郎君……”


    “吳管家,低聲些……”十七娘出言吩咐。


    “是,是,”管家旁顧左右壓低著聲音道,“章家郎君高中……高中第二名啊!”


    此言一出,小桃已是掩住了嘴,滿眼都是星星。


    其它左右的女使也是一副驚喜之色交織在臉上,看向十七娘的目光中滿是羨慕嫉妒。


    至於十七娘戴著冪蘺,左右看不見她的神情,但見她沒有言語。


    “姑娘……姑娘,你怎麽不說話啊。”一旁小桃拉著十七娘言道。


    小桃看見一點冰涼涼之物落在了自己手背上。


    這一刻小桃感到自己眼眶也有淚水閃動,又是想笑又是想哭,至於十七娘呢?


    “還好吧,要我說什麽?嗯,倒是解氣了。”


    小桃聞言忍不住大笑,有幾個看熱鬧的人知管家看了榜問道:“省元是何人呢?”


    管家言道:“是江衍,蘭溪人。”


    旁人道:“之前倒沒什麽名聲。不過兩浙路倒是出才子,隻是不在京中揚名罷了。”


    “那第三呢?”


    “是個叫王魁。”


    十七娘聞言看向富家娘子那邊,富家娘子那得知了榜上的消息,不過此刻她卻沒有絲毫喜色,反是向自己看來,神色複雜……


    小桃道:“姑娘,那富家娘子方才不時看你呢。”


    十七娘心底陡然一動,莫非她今日來看榜,不是為了王魁而來的。


    正當十七娘子想到這裏,吳管家驚喜地指著前方道:“十七姑娘,章家郎君來了。”


    眾人順著吳管家所指的方向望去。


    但見一名青年方下了馬車,那馬車竟也是吳家的。


    對方雖著一身縕袍,但卻是長身俊秀,脫於眾人之上。


    這時候對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然後即往此走來。幾名女使和婢女小桃都是笑著道:“姑娘,章家郎君來此了,咱們先避一避吧。”


    沒錯,章越也是於眾人之中第一個看到了十七娘了。


    雖說對方戴著冪蘺,但那身形自己卻是一眼看出,當然章越還認得她身旁的婢女小桃。


    不過眼見她們都是避至一旁。


    章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夜空無數繁星閃動,汴京街頭馬車穿行不休,貢院金榜前人聲喧鬧,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放聲大哭,一幕幕的悲喜在身旁上演。


    章越一路走來,但見有人翹首遠眺,有人連聲歎息,有人手撫肩膀安慰旁人,亦有白發蒼蒼的狂喜失態下仰天喊叫。


    章越就如此在人群中穿行而過,一直到了十七娘麵前數步,這才停了下來,一時之間似不知如何開口,隻覺得心髒砰砰地跳得極快極快。


    而富家娘子則遠遠看著這一幕,她看見章越手足無措的樣子,眼中頓閃過了淚花來。


    然後富家娘子對左右道:“咱們走吧!”


    “可是王家郎君還……”


    “誰等他來著。”


    章越在肚子裏鼓搗了半天,方才言道:“吳家娘子,我之前在赴壽宴知道放榜了才趕來,這輛馬車是令兄借給我的。”


    章越結結巴巴有些不會說話,沒辦法,看到喜歡的妹子就緊張的毛病,一直改不了。


    “嗯。”


    “省試時,你贈我的寒衣和筆,我都有在用。”


    “嗯。”


    章越有些不知所措然後道:“聽說我好像……好像考中了,是,第二名。”


    “嗯。。”


    “好的,多謝。”章越感覺此刻自己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了。


    章越覺得腦子裏蒙蒙的,也不知方才到底說了什麽。


    “那我去看榜了。”


    “嗯。”


    章越覺得對方怎麽不說話,她也不知為何,好像不太上心的樣子。章越有點失望,但覺得這女子應該是中意自己的啊,怎麽表現得如此一點波動也沒有,至少也要說一聲恭賀的話。


    章越正要轉身離去,卻見對方冪蘺下似有什麽亮晶晶的滴落。


    加之那細微的抽噎聲,章越頓時明白一切。


    “吳家娘子。”章越忍不住近前一步,想要看清對方,卻見十七娘退後了一步,並轉過身去肩頭微微聳動。


    “你莫近前來。”十七娘聲音有些含糊,但章越聽出對方真是方才哭了,立即自覺地退後一步。


    美人垂淚應該格外動人,可惜自己沒看到。


    半響後,十七娘方才開口道:“你取了省試第二,我與兩位哥哥自是都替你歡喜,但最後還有殿試,雖說自嘉佑二年來,殿試不作罷落,但未至最後一刻,還請章君萬萬不可懈怠。切不可因省試高第而疏忽大意。”


    “還有……”


    章越看著十七娘這身,他想到了二人當初在萬葉寺看瀑布的一幕,對方當時也是如此打扮。


    記得自己當時十七娘自承自己好數落人的性子時,自己還替她未來的夫君擔心了一陣,但如今看來正印了那句老話‘咱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想聽你的恭賀之言一句沒聽到,反而仔細叮囑起來了。這些話應該是準備了很久吧。


    我隻想和妹子一起分享下成功的喜悅,不是聽你長篇大論的。


    章越自覺的胸中好悶啊!


    腫麽辦。


    “多謝,章越記住了。”


    等至對方有些‘婆婆媽媽’地叮囑完,章越萬般無奈地道了一句。


    卻聽對方淺聲一笑,章越聽了這笑聲,方才略微舒服一些。


    他見左右十七娘的婢女和女使皆遠遠地在外回避,又見對方雙手交疊在身前。


    當即章越有些忍不住想握一握對方的纖手,上輩子咱還沒怎麽牽過女生的手,不知道是怎麽樣的滋味……咱們是有婚約的,妹子應該不會反對的吧。


    想到這裏,章越不由一陣陣的衝動,在腦中作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最後一個念頭戰勝了另一個念頭,正待章越要將念頭化作行動時……


    “度之!”


    一人高聲言道。


    章越回頭一看萬念俱灰,原來吳安持來了。


    實在是可惡啊!


    卻見吳安持一到,既雙手握住了章越的手,章越有些掙脫不得。


    “好個度之,省試居然得了第二,你可知方才我有多麽歡喜麽?”


    “方才看榜之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多次,這才確信,幾乎走不動路了,我是派管家先回來報喜,自己緩了好一陣這才來的。度之,你來了多久了?真有你的。”


    吳安持雙手握著章越的手上下搖動,一臉激動之情。


    章越這一刻實在是鬱悶極了。


    為什麽?你要這樣子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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