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提出了解庫這個概念,令沈言,駱監院等產生了深深地顧慮。


    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些。


    交引所已是一個破天荒之物了,如今又加上一個解庫,雖說不是堂而皇之地向民間借貸,但以當朝保守的風氣而言,怕是難以容下。


    他們擔心分引所一出,立即遭至諫官彈劾而至連交引所都保不住。


    章越反複強調分引鋪類似於交子鋪的,至於借貸隻是運用於鹽引茶引的範疇,仍是打消不了眾人顧慮。


    章越感慨改革差得不是想法,而是要有王安石這般雷厲風行的人頂在前麵方可,否則任何變革都會遭到反對而無法上馬。


    最後沈言提出建議,現在陝西,洛陽兩地設分引所,打得乃是陝西運司的名號。


    章越於是便同意了。


    陝西囤積重兵,每年軍糧轉輸之費甚巨,還有馬商,茶商等販邊的商人。在陝西有著迫切的鹽鈔與金銀交易需求。


    以邊需的名義推行分引所,這點誰也沒辦法挑理。


    至於洛陽則名義上是陝西至汴京的中轉。


    交引所本沒有難度,就是本大信用好為之。


    到了這裏董事會所議之事差不多討論完了,下麵即是第一次分紅的一萬五千貫如何劃分。


    之前交引所的管理層也就章越,蔡京,駱監院三人。


    交引所的其他人原先在都鹽所任職的,在本俸上加支一筆俸祿。而新聘之人則是相當於老人五分之三的薪水。


    這些都記入成本之中,並非是分紅。


    這一萬五千貫,眾人都推章越拿大頭也就是一萬貫,駱監院拿三千貫,蔡京拿兩千貫。


    一萬貫是多少錢?


    章越的月俸是十七貫,各種貼補拿到手是五十七貫,年俸是六百八十四貫。


    九千貫是章越近乎十五年的俸祿。


    他身為著作佐郎,身上還有貼職,雖辭去經筵官,但官家仍記著當初自己扶他上位的功勞,故而即便免去官職,但經筵官的俸祿照給。


    至於駱監院本官不過太常寺奉禮郎,身上沒有任何貼職,月俸隻有八貫。章越辦交引所後, 駱監院從頭到尾都是這幾句話。


    章學士高見。


    章學士言之有理。


    章學士所見, 非我等所能及也。


    對於這樣忠心耿耿的人, 三千貫的厚賜足矣。


    至於蔡京連進士都尚且不是,兩千貫足夠他在汴京買房了。


    如此第一次董事會即是落幕。


    章越回到房裏,蔡京即立即跟了尾隨入屋道:“非學士所賜, 京一介布衣如何能得兩千貫,京感激不盡, 日後願效犬馬之勞。”


    章越看得出蔡京驟得這筆錢十分興奮和激動言道:“元長, 不必如此。”


    蔡京繼續道:“學士放心, 京日後必不負此言。”


    頓了頓蔡京忽道:“學士,京想拿到這兩千貫後從增發股中購得四十股, 不知可否?”


    章越心道,此子真有眼光啊。


    章越道:“錢是你的怎麽用都好!必須問我。”


    蔡京按捺住喜色然後道:“章學士,在下還有一事稟告, 都鹽院中有不少人怠慢於事。”


    章越問道:“是都鹽院還是交引所?你與我細說。”


    蔡京道:“好教學士知道, 從外聘得人多是本分, 不敢輕易造次, 隻是原先都鹽院中有不少人,人浮於事。”


    章越聞言略有所思。


    蔡京道:“這些人都是老吏, 平日在都鹽院油滑懶散慣了,作事磨蹭不說,且無精打采怠慢公事, 一日到衙五時辰竟有三時辰不知所蹤,但退衙後卻是呼朋引伴好不熱鬧。”


    “如此也罷了, 他們仗著有些資曆,不僅敷衍駱監院, 也不將我的話放在耳裏。”


    章越道:“你打算如何處置?”


    蔡京道:“需找個事由,將這些人打發出去走, 否則會延誤了真正作事之人。”


    “說革就革?都鹽院的吏人多是正名,就算是待闕也不好輕易革之。”


    吏人分正名,待闕,私名。


    正名是有編製,待闕說是沒編製,但也定編,隻有私名沒有編製。


    蔡京道:“此事交給在下來辦, 自有辦法讓對方在這裏待不下去,還挑不出理來。”


    章越道:“我知曉了,眼下還不是安排這些人之時,咱們先站穩了腳跟再說。你先叫幾個管事的人進來, 我看看如何?”


    章越看著蔡京遠去,他也算見識到蔡京對上獻媚,對下狠厲的一麵。


    接著幾名管事被蔡京叫入內向章越稟告。


    章越就他們手頭上的事一一詢過去,問話就是考察的方式。章越對蔡京,及他薦上來的人作一個評估,覺得這些人能力還是可以的。


    判斷一個人是否曆事之才,就其陳述多問幾句便可,有的人連關鍵數據都記不清的,就很難稱得上靠譜。


    隻是看著他們誠惶誠恐,汗流浹背的樣子,令章越不由暗笑,以往都是大佬考察自己,如今也輪到自己考察別人了。


    幾個人離去後,章越端起茶盞輕呷了一口,稍稍放鬆一二,正好看得陽光瀉落在衙門廡房的瓦片上,頓覺得心情大好。


    自己也早打算好了,他這一萬貫自也是回購股份,他能購得兩百股。


    交引所之設,全憑曹太後,本當好好打點,不過自己沒有門路,最後也罷了。


    所以章越便送了韓琦九十股,曾公亮六十股,歐陽修五十股。


    曹太後不識股份,但韓琦,曾公亮等人必會識的。


    隻要交引所增發股份的事一出,京城交引商鹽商,以及大商人必是聞風而動,到時定會爭相購買股份,那時候水漲船高了。


    這些錢少不得,否則連司馬光他們隨便一輪的彈劾都頂不住。


    章越此舉也是與薛向出錢讚助山陵錢如出一轍。隻是章越沒料到自己竟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


    章越安慰自己,薛向是想著辦法多印鹽鈔換錢,而自己則是保住鹽鈔這信用貨幣的地位。


    隨後章越又拿一句話自勉,不要在意別人如何,雙眼永遠緊盯在目標上!如此方為一個做事的人。


    三位宰執收禮後也各不同。


    韓琦退了章越的八十股,象征地收了十股。


    曾公亮則收了六十股,還非常高興,還親自設宴款待章越,席麵曾公亮對章越說了幾句話,大意是你這個年輕人相當的前途。


    歐陽修也是笑納,之後歐陽發回贈了自己一些收藏的書法字畫古玩。


    這日章越與十七娘正與歐陽發,吳大娘子看一副歐陽修從大相國寺手淘來的牡丹之畫。


    此畫隨意擺著,未知粗細,歐陽發,吳大娘子順便請章越與十七娘來品鑒品鑒。


    章越不通作畫之道,隻是看得上繪著牡丹叢,其下有一隻貓,隻此而已。


    歐陽發笑道:“三郎如何,好好說一番!”


    章越不答見十七娘淺笑問道:“娘子,你可看出什麽端倪麽?”


    十七娘道:“這是一正午牡丹也。”


    歐陽發聞言問道:“十七如何得知?”


    十七娘手指著其畫道:“此花披哆而色燥,為日中時花也,再看貓眼黑睛如線,此正午貓眼也。”


    “如果是帶露水之花,則花心是收斂而色光澤滋潤。而貓眼早暮則睛圓,日漸中狹長,正午則如一線耳。此畫善求古人心意也,真可謂是好畫,不知歐陽公多少錢淘來?”


    歐陽發得意地道:“家父不過用了五貫!”


    十七娘笑道:“那恭喜歐陽公了。”


    歐陽發笑道:“好畫也要有識珠之人,娘子,多虧十七這麽一說,咱們將此畫掛至花廳去如何?”


    吳大娘子道:“隨你,整日隻知淘弄字畫。”


    但見歐陽發喜滋滋地去,章越也是很得意啊,有這麽聰慧的老婆,實在是給臉上貼金啊!


    歐陽發掛完字畫後,回到房裏找章越道:“是了,三郎啊,你如今管著交引所麽?”


    章越道:“是在三司治下!”


    歐陽發笑道:“那找對人了,交引所的股份我有幾個金石之友想要,你幫我弄來些許!”


    歐陽發說完,一旁吳大娘子亦道:“對,我也有聽聞,我幾個閨中好友也要詢一詢。”


    章越道:“那可不便宜,一股五十貫,最少十股,也就是一手,五百貫起。”


    吳大娘子聽了露出猶豫之色,倒是歐陽發問道:“最少十股,也就是認股不認人?”


    章越道:“不錯,認股不認人,你隻要手持股引,待年末分花紅時到交引所便是,若是不要了,交引所隨時以五十貫一股再減去分紅回收!”


    歐陽發撫掌笑道:“那豈不是穩賺不賠之事,三郎先替我訂三百股!”


    章越搖頭道:“不可,最多兩百股!”


    歐陽發急道:“三郎,你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


    章越搖頭道:“真的難辦!”


    吳大娘子笑道:“妹夫啊,你可否也幫我留一百股?”


    章越道:“大娘子放心,回頭我就命人將股引送上府來!”


    歐陽發……


    吳大娘子滿臉笑意道:“那真是多謝妹夫了。”


    ……


    見章越給自己姐姐姐夫辦妥了事情,為自己爭得了麵子,十七娘的心情雀躍,不顧歐陽府內其他的人目光,親昵地走在章越身旁。


    十七娘道:“官人,那交引所的股票真那麽好麽?”


    章越道:“至少不會賠。”


    十七娘道:“不如咱家也買些。”


    章越失笑道:“娘子要買幾股玩玩啊?”


    十七娘蹙眉想了想道:“我看先買兩百股吧!”


    章越聞言如遭暴擊,啥,娘子,咱們家這麽有錢,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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