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發用止血鉗子敲了敲周從文手裏的大拉鉤,“後手高一點,做手術呢,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連拉鉤都拉不好,什麽玩意。”


    鄙夷的口吻濃的化不開,連麻醉師都轉過頭看別的地兒,避免周從文尷尬。


    周從文卻沒什麽想法,他知道王成發是在雞蛋裏挑骨頭。


    術野沒有任何變化,王成發不再PUA周從文,而是開始教王強手術。


    畢竟最大的PUA就是不讓周從文拿手術刀,王成發作為一名老醫生,這裏麵的門清著呢。


    胸外科醫生?不拿刀叫什麽外科醫生,胸內科吧。


    去掉一根肋骨,“8”字縫合止血,開胸器撐開胸壁進行探查。


    這個步驟很古老,再過幾年即便是大開胸也沒人去肋做手術了,但是在2002年開胸去肋是常規步驟。


    探查胸腔,右肺中葉有一個2cm長的刀口,還有血汩汩流出來。


    王成發伸出右手食指,直接順著刀口把手指頭捅進去。要不是多年手術積累下來的無菌觀念,周從文差點要用手把臉遮住。


    這手術做的……真特麽的糙啊。


    “沒事,縫吧。”王成發沉聲說道。


    王強要了粗針大線,八字縫合。


    “要盡量往深了帶。”王成發悉心教導。


    “溫鹽水,衝洗。”


    周從文用吸引器把溢出來的水都吸走,王強反複衝洗胸腔,見溫鹽水的顏色越來越淡,他抬頭看了王成發一眼。


    “關。”王成發沉聲說道。


    “主任。”周從文隨即說道,“縱隔還沒探查。”


    麻醉師的腰低下去,想要把頭塞到兩腿中間,他實在不忍心看周從文馬上就要被王成發痛罵的場麵。


    周從文是瘋了麽?一定是,他想做手術想瘋了。


    手術台上,壓根沒有他說話的份兒,他難道心裏就沒點逼數麽。


    王成發也怔了一下,隨即用標誌性的斜睨目光看了周從文一眼,滿滿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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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從文說他凜然個什麽勁兒那句話,王成發記恨在心裏,估計會和他一起火化,骨灰裏都是對周從文的那股子恨意。


    “你是在教我怎麽做事?到底你是主任還是我是主任?”王成發不屑的說道。


    “不是我教,是手術學裏這麽寫的。”周從文很冷靜的說道,“臨床手術標準規範,要不然接下來我的手術記錄沒法寫。”


    “用不著你寫。手術記錄原則上是術者寫,或者是一助寫,你一個二助有什麽資格寫手術記錄!”王成發冷冷說道。


    “我知道,但術後記錄是我寫。”周從文的眼睛眯起來,能猜到他在微笑。


    王成發皺眉。


    “我會在術後記錄裏描述現在的情況,我作為經治醫師提醒術者和一助探查縱隔,但是被拒絕。至於手術記錄裏肯定會寫的探查無活動性出血這句話……”


    周從文的話讓手術室安靜下來,不光是麻醉師和手術室護士,甚至連呼吸機、監護儀的機器運作聲都小了很多。


    冰冷的機器都感受到王成發的憤怒,盡量小一點聲。要是有可能,呼吸機會一下子蹦到牆角,躲開王成發滔天怒氣。


    “咯吱~”王成發在咬後槽牙。


    周從文沒理睬王成發的不高興,他淡淡說道,“探查刀口,我還是建議用鉗子而不是手指。畢竟我們沒見到凶器,手指探查可能遺漏上寬下窄的貫穿傷。”


    “咯吱~咯吱~”王成發繼續咬後槽牙。


    “作為一名經治醫師,我隻負責提出我的意見。如果現在關胸下台,病程記錄裏我會詳實記載,並且和患者家屬溝通。”


    “咯吱~咯吱~咯吱~”


    “好了,那是王主任你水平高,不用探查也能知道。要是左胸有事……原始文件裏會寫的很清楚。”周從文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眼睛裏星光璀璨,“我話說完,手術該怎麽做請術者和一助根據術中情況酌情。”


    雖然周從文一直在笑,可無論是王成發、王強還是麻醉師、器械護士、巡回護士都感覺到一股子強大的氣勢。


    這不是一名小醫生能擁有的氣勢,甚至王成發的身上都不存在這種壓迫感十足卻又並不凶悍,但讓他無法呼吸的氣息。


    麻醉師詫異的抬起頭看周從文,這貨哪裏來的膽子敢於質疑王成發?而且那種氣勢是什麽?自己的感受錯了吧。


    周從文把話說的很明白了——病曆裏詳實記載,和患者家屬溝通情況。


    這相當於用兩把五十米長的大刀架在王成發的脖頸上。


    王成發的臉色頓時黑下去。


    “周從文,你會做手術麽就在這兒逼逼逼的。”


    王強看著用姿勢古怪、別扭拉鉤的周從文,鄙夷的大聲說道。


    周從文的位置並不是標準二助的位置,隻是單純需要他用肩胛拉鉤暴露視野,相當於骨科抗大腿的活。


    這個位置的工作辛苦,還看不見術野,更慘的是連站的姿勢都很別扭。


    王強很看不起周從文,尤其是這兩天周從文反複“挑釁”主任,讓他恨的牙根癢癢。


    “我就是實話實說,二助沒權利決定手術怎麽做,但沒人不允許提意見。你們要是想關胸的話隨意,我剛說了的。”周從文淡淡說道。


    王成發猶豫了一下,左右為難。


    周從文相當於塞了一根雞骨頭在他嗓子眼裏,難受,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真特麽的!


    現在就檢查縱隔?!那和向周從文低頭有什麽區別。


    不查?一旦出事怎麽辦?


    這貨還威脅自己說要在病程記錄裏詳實記載。


    估計這個小王八蛋會把病曆藏在自己櫃子裏,甚至帶回家也說不定。


    不過轉念之間,王成發忽然想明白了——這就是周從文在胡說八道!


    他那個位置連術野都看不見,憑什麽跟自己說縱隔?


    術者的位置都很難看見縱隔,就憑他?扯淡呢吧。


    王成發斜睨周從文,“你們倆關胸。”


    說完,他轉身下台。


    “師父說讓關胸。”王強看著周從文的眼睛,滿是嘲諷的說道。


    周從文聳了聳肩,站在術者的位置上,左手拉著肩胛拉鉤,右手伸到胸腔裏把肺髒壓下去。


    正常來講胸外科的手術應該單腔通氣,術區的肺葉是癟的。


    可一則患者情況特殊,周從文並沒要求麻醉師做單腔通氣;二則麽,現在三院麻醉科的技術水平一般,能做單腔通氣的麻醉師隻有一個,卻不是值班的這位。


    最重要的一點,不是做胸腔鏡手術,沒有原則上的必要。


    “縫合,你幹什麽呢!”王強見周從文開始探查胸腔,蠻橫的嗬斥道。


    “查一下。”周從文的手指輕輕摸到患者的縱隔上,“要不然回去我怎麽寫術後記錄,剛才我都看不見術野。”


    “……”王強無語。


    術後記錄就是把手術記錄重新寫一遍,他特麽難道真的想新寫一份不成。


    “縱隔靠近胸主的位置有一個破口,運氣還真是好,偏1cm的話,人都到不了醫院直接就死了。”周從文一邊探查,一邊悠悠說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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