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慶華給周從文簡單講了一下患者的情況。


    患者女性,今年60歲。


    三年前患者因濾泡性甲狀腺癌行雙側甲狀腺全切術,術後促甲狀腺激素(TSH):7.14mIU/mL,遊離甲狀腺素(FT4):0.7ng/dL;未服用優甲樂。


    一周前患者因為發熱、嘔吐伴腹痛1天找李慶華。


    李慶華約著在急診見麵,看到小學老師的時候,她已經神誌不清。


    當時的體溫36.7℃,心率114次/分,血壓117/58mmHg,呼吸18次/分,氧飽和度96%;患者既往有冠心病史、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史,一直在家給吸氧治療、肺栓塞史。


    人已經出現神誌不清,那就沒什麽好猶豫的了。因為病情危重,李慶華直接聯係重症,把老師收進去。


    患者入院後完善了各項檢查,周從文注意到,這次入院甲狀腺功能指標為:TSH 0.89mIU/mL,FT4為1.25ng/dL。


    後續查腹部增強CT提示結腸炎;胸部X光提示左下肺肺炎;所以給了頭孢吡肟甲硝唑治療5天、厄他培南治療7天。治療後患者患者臨床症狀緩解,生命體征穩定。


    可是最近一兩天本來已經穩定的病情再次出現反複。


    讓李慶華焦躁的是病情出現反複,因為患者年紀雖然不大,但癌症已經擴散,身體極為虛弱。


    醫生都很清楚,每一次反複對患者的傷害極大。要是反複幾次,怕是人很難活著從重症監護室裏走出來。


    周從文默默的聽李慶華講述了一遍,並沒有發表意見。進了人民醫院,坐電梯到7樓重症監護室,李慶華急匆匆和患者家屬講了一下情況便要換衣服進去。


    “慶華,我就不進去了,方便的話我看一眼所有化驗單。”周從文淡淡說道。


    李慶華有些不理解的看了周從文一眼。


    老師的情況比較麻煩,李慶華高度懷疑是癌症晚期導致的多髒器衰竭。


    用普通人的話講,這叫油盡燈枯,沒什麽好辦法。


    說實話,今天李慶華的情緒不是很高,因為他已經在盤算要看一眼然後和老師的愛人、孩子說放棄搶救的事兒了。


    甲狀腺癌一般來講都很輕,但隻有濾泡癌最重。老師得的就是比較罕見的濾泡癌,這就是命。


    自己應該和周從文說了是甲狀腺濾泡癌吧,李慶華打量了一眼周從文心裏有些無奈。估計周從文屬於那種天賦極高,看一眼就懂,然後便可以上手的外科醫生。


    這種人才華橫溢,但應該隻限於手術上。


    臨床診斷、治療、對後繼的前瞻性判斷需要豐富的臨床經驗,需要漫長的實踐積累,周從文還太年輕,他缺少成長的時間。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李慶華還是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隻是看一眼化驗單,表示一下關心,李慶華往這麵想過去。


    周從文隨便找個地兒坐下,左手手指間打火機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活了一樣的在“跳”動著。


    患者家屬估計要放棄,周從文默默的看著門口的家屬表情悲戚,兒子在安慰老爸,可是沒說幾句便哽咽的說不出話。


    一家人悲悲慘慘、淒淒切切。


    患者的兒子大概30多歲,和李慶華的年齡相仿。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勸說幾句後便蹲在牆邊把頭埋在手臂裏默默哭泣。


    10多分鍾後,李慶華走出來。


    他先把一遝子化驗單交給周從文,隨後來到老人的身前。


    “徐老師,馬老師的情況您都知道。”


    “慶華啊,我都懂。最近一次複查肋骨上已經有了轉移,我有心理準備。”老人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著李慶華,一邊說一邊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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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裏帶著悲傷與莫名的釋懷。


    “徐老師,您別太傷心。”李慶華輕聲安慰。


    “我還好,人都有走的那天,活著遭罪就走吧,誰都沒辦法。慶華,你是要和我說你馬老師要不行了吧。”老人的兩行清淚長流,但語氣平淡,仿佛看破了紅塵一般。


    悲戚與淡然兩種情緒相互摻雜在一起,比嚎啕大哭更讓人為之動顏。


    “馬老師的情況不好,我剛和重症的醫生聊過,都考慮是癌症晚期導致的各髒器衰竭。治療……說實話,沒什麽可以治療的。”李慶華硬著心實話實說。


    “我要沒媽媽了。”


    蹲在牆邊的男人嗚咽著說道。


    “徐哥,盡力就好,盡力就好。”李慶華說著眼淚也流出來。


    要沒媽媽了……這句話讓他感到悲傷。


    “慶華,不行就轉出來吧。還要麻煩你幫忙找個病房,能安靜點是最好的。如果……”


    “徐老師,病房我這就去安排。”李慶華用手把眼角的淚水擦拭掉,蹲在男人麵前握著他的手安慰道,“我看馬老師有些遭罪,本來還想勸勸您,您要是也這麽想那就好。”


    “人力有時窮盡,沒辦法的事情。”徐老師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顫顫巍巍的握著李慶華的手,“病房的事兒就麻煩你了,再有別的事情肯定也不會……”


    “慶華,你們考慮過是甲狀腺危象麽?”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了悲戚的對話。


    李慶華一怔,甲狀腺危象?!


    聽聲音是周從文問的,李慶華本來溫潤的脾氣也有一絲焦躁泛起。


    這話根本不應該問出來。


    患者家屬、甚至普通的醫生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甲狀腺危象。而有經驗的醫生完全不會考慮這件事,因為……患者做過甲狀腺全切手術。


    連甲狀腺都沒有,到哪去危象?!


    李慶華拍了拍徐老師的手,轉身站起來,“從文,要不你先回去?我這麵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暫時走不開。等我忙完咱倆再聚。”


    周從文聽李慶華這麽說,微微一笑,“我覺得你們診斷的時候忘記了甲狀腺危象的可能,甲功沒查,現在急查一個。先別哭麽,我考慮肯定是甲狀腺的事兒。”


    “你是誰啊,在這兒胡說八道,我媽的甲狀腺已經切了你不知道麽?”患者的兒子憤怒的說道。


    要不是李慶華在和周從文說話,看他的表情,已經準備對周從文飽以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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