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虞姬帶著布木布泰靠在炕前劃拳,不時回頭瞟官人一眼。


    楊青兒忙不迭朝夫君碗裏夾菜。


    劉招孫匆匆吃了幾口,拿起旁邊酒壺,一飲而盡。


    楊青兒見夫君興致盎然,令芍藥又篩來一壺。


    劉招孫平日極少暢飲,今日又是一日勞累,三杯兩盞便有些恍惚。


    三人都朝這邊望來,見他還披帶鎧甲,金虞姬笑說:


    “既是宴飲,官人披甲作甚?到了誥命夫人閨房,也該解甲歸田。”


    劉招孫無奈,隻得脫了魚鱗甲,取下鐵臂手,穿著件三品文官仙鶴袍服。


    三人看他這個樣子,都咯咯笑起來。


    這其實是劉招孫的獨特衣品。


    文官官服穿在裏麵,武將鎧甲戴在外麵,平日不管走到哪裏,這樣的裝扮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哥哥,再脫!


    布木布泰滿臉通紅,蒙古女子的豪情上來,大聲喊叫。


    劉招孫被這女孩嚇住,隻把袍服袖子擼起來,真像是要去下田摸魚。


    “脫什麽脫?咱們行酒令,誰輸,誰就喝酒。把丫鬟芍藥也叫來,人多才熱鬧。”


    劉招孫開始思考行什麽酒令好玩,每當他思考的時候,臉色便頗為肅然,仿佛又回到了戰場上。


    丫鬟芍藥拎來桶炭火,也靠著炕邊坐下。


    廂房裏春意融融,楊青兒隻得脫了長襖,穿一件三色緞子鬥小夾,底下是墨綠色長裙,抬眼望向夫君,越顯的嬌媚動人,眼如秋水還清。


    劉招孫對著布木布泰道:


    “都斯文些,別大呼小叫,讓康應乾聽到,明日又嚷嚷要送我金剛·····”


    劉招孫酒後失言,連忙止住話頭。


    在場四個女子,隻有布木布泰沒聽懂這話意思,其他三個都捂嘴低笑。


    楊青兒撇嘴望金虞姬一眼,對劉招孫笑說:


    “官人青春年少,可別亂吃那些東西。”


    金虞姬以為楊青兒責怪自己,笑道:


    “官人要那藥做什麽?官人可是坐懷不亂,奴家那日在渾河受傷,全身好多傷口,都是官人幫著塗藥·····”


    “那又如何?我和官人還入了洞房的!”


    楊青兒針鋒相對,毫不示弱。


    眼見兩個丫頭又要開車,劉招孫連忙止住話頭,在心裏感慨,明代風氣之開放,遠超過他的預料。


    “還行不行酒令?一晚上都聽你倆嘮嘮叨叨,好不容易浮生偷得半日閑,別耽誤了。”


    兩女子互瞪對方一眼。


    大明好閨蜜立即恢複為一對情敵。


    金虞姬道:“拿骰子,咱們搶紅。”


    楊青兒道:“沒趣,不好。咱們占花名兒,不行就射覆。”


    劉招孫知道射覆是文人玩的酒局遊戲,據說很是高端。


    在甌、盂等器具下覆蓋某一物件,讓人猜測裏麵是什麽東西,還要求必須用典故把謎底說出來。


    此類酒局遊戲,袁崇煥和孫傳庭這樣的進士出身才能玩得轉。


    金虞姬當然不行,劉招孫就更不用說了。


    劉招孫知道誥命夫人是想讓金虞姬出醜,他望著鉦帶上的箭插,對眾人笑道:


    “搶紅太俗,射覆太雅,都不好。”


    金虞姬和楊青兒異口同聲道:


    “那官人要玩什麽?”


    劉招孫抓過箭插裏的十幾支輕箭。


    “投壺。”


    “咱們不拘禮數,不要文人那些繁文縟節,不管什麽依耳、貫耳、驍箭、散箭、全壺,(1)直接投,輸了的便喝酒。”


    金虞姬笑道:“這個好,這酒令好,好久沒玩了。”


    楊青兒笑道:“確實好久沒玩了,以前在父親軍中經常玩,都不是我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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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比比?”


    “比比就比比!”


    兩邊劍拔弩張,立即開始比試。


    芍藥拿來個竹雕的簽筒,將裏麵的卦簽子都搖出來,把簽筒當做個簡易的箭壺。


    劉招孫順手在卦簽中摸出一支,背對著眾人,在燭火下念起來。


    “蟄龍已出世,頭角首生成,雲興雨澤····”


    “這·····”


    分明就是那日太清宮老道長贈給自己的揭語,為何在這裏又遇到?


    莫非這道人真有神通?改日回沈陽必要拜會!


    當下劉招孫心驚不已,正要翻看後麵解語,判知此簽吉凶禍福,卻聽楊青兒大笑起來。


    “安遠將軍,你不是我對手,換別人來!”


    回頭看時,金虞姬一臉茫然,喃喃道:


    “竟然輸了。”


    說罷,她上前清點投壺中箭數。


    “一、二、三、四,五”


    算起來足足比楊青兒少投中五支。


    楊青兒笑吟吟道:


    “好了,安遠將軍,罰酒五杯!趕緊喝!”


    金虞姬也不抵賴,抓起炕頭的酒瓶,在桌上倒下五杯酒,一飲而盡。


    布木布泰接過金虞姬位置,拿來十支輕箭,站在簽筒五六步遠的窗前,踮起腳尖,全神貫注望向簽筒,輕輕投了兩箭,全都命中。


    楊青兒也不看她,隻是回頭望向夫君和朝鮮丫頭,見金虞姬還在和夫君低聲說些什麽。


    她接過箭,對著竹簽輕輕一投,那輕箭在她手中就像長了翅膀一般,全都聽話的飛入簽筒,看得布木布泰瞠目結舌,旋即用崇拜眼神望向誥命夫人,分明是想說楊姐姐真人不露相,竟然這麽厲害。


    芍藥丫鬟見夫人連勝兩人,這般驍勇,自覺投降,認了三杯罰酒。


    劉招孫正想來玩玩,卻被金虞姬衝在前麵。


    “怎的?安遠將軍,還要比試?”


    金虞姬抓起一把箭,目不轉睛望向簽筒。


    結果朝鮮丫頭這次比上次更慘,輸了六支箭。


    臉色緋紅的金虞姬在桌上倒下六杯酒,伸手舉起一杯,身子像船似得搖晃。


    劉招孫連忙將她扶住,自己抓起酒杯,笑著把酒喝完。


    “夫人,她們都不是你對手,還是我來陪你玩,我以前跟著義父四處征戰,軍中投壺可是把好手!”


    劉招孫說著走了過去。


    “官人既然願意替人喝酒,妾身今晚便讓官人多喝幾杯!”


    楊青兒說罷,身子卻貼到劉招孫懷裏,劉招孫正在舉手投箭,忽然感覺淡淡幽香撲鼻而來。


    “別鬧。”


    ~~~~~~~


    黑甜一覺,不知所之。


    及至天明,金虞姬睜眼一看,隻見東方既白,天色晶明,忙說:


    “遭了,遲了!官人今日還要去巡視屯堡。”


    向床上瞧了一瞧,隻見布木布泰頭枕著炕沿上,睡猶未醒,連忙起來叫她。


    劉招孫已翻身醒了,安慰道:


    “不遲不遲,袁崇煥還沒到。”


    金虞姬連忙推布木布泰起身。


    小蘿莉坐起來,猶發怔揉眼睛。


    楊青兒早已梳洗完畢,搖曳生姿走進來,對布木布泰和金虞姬笑道:


    “你們兩個不害羞,喝醉了,也不揀地方兒亂躺下,都和官人躺一起。”


    兩人見和劉招孫同榻,又見身上衣衫整齊,忙笑的下地來,說:


    “我們怎麽都記不起來了。”


    劉招孫笑說:


    “不妨不妨,我也記不清了。”


    說罷披上魚鱗甲,準備出門去找袁崇煥。


    楊青兒金虞姬連忙上前給官人梳洗打扮。


    金虞姬幫他收拾好發髻鐵盔,楊青兒則把官袍魚鱗甲都脫下,給劉招孫重新穿好。


    楊青兒抱怨道:


    “我爹平日巡視兵營,都是把鎧甲貼身穿,官袍套外麵,官人這般反著穿出去,會惹人笑話。”


    “不是還有你嗎?”


    劉招孫笑著閉上眼睛,周圍都是兩個少女淡淡的體香,他這些天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身心感到一陣從沒有過的輕鬆。


    注:(1)“連中”(第二箭連中)、“貫耳”(投入壺耳者)、“散箭”(第一箭不入壺,第二箭起投入者)、“全壺”(箭箭都中者)、“有終”(未箭入壺者)、“驍箭”(投入壺中之箭反躍出來,接著又投入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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