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開原各營將收繳白銀、布匹堆積到北門甕城。


    開原軍借口鎮壓城中聞香餘孽,封鎖了北門,嚴禁山東兵進出。


    隨軍趕來的民政官員、鎮撫兵、中軍衛兵,一共三百人加班加點清點物資。


    他們從八日正午一直忙到九日淩晨,才將堆積如山的金銀布帛繳獲清點完畢。


    除了騎兵繳獲,共有白銀九十五萬三千六百兩,金器首飾一萬三千件,布匹七萬三千六百匹·····


    繳獲糧草超過一萬石,約有五千石在聞香教撤走時被暴徒焚毀。


    由於聞香教亂民主要為步兵,騎兵稀少,鎧甲也不多,所以這次軍械繳獲極少,隻有八百多匹戰馬和一些破損的鎧甲兵器。


    此戰繳獲如此豐厚,大大出乎劉招孫預料。


    沒想到山東各府縣竟然如此有錢。


    其實平遼侯對晚明時期的山東知之甚少。


    他對明末山東的了解,主要來自那本典藏版《金瓶梅》。


    補充一句,那是康監軍送給平遼侯的新年禮物。


    其實劉招孫唯一感興趣的是,書中對臨清商業的描寫。


    正是這樣商業發達的城市,才會滋生西門大官人……


    實際上,位於運河重要節點的濟寧和臨清兩城,在晚明時期,可謂富甲天下,比之秦淮江南也毫不遜色。


    這兩座運河城市,劉招孫是必須要拿下來的。


    占據濟寧臨清,不僅能攫取巨額財富,還能控遏運河南北。


    說的直白一點,如果劉招孫能卡住運河脖子,整個北直隸都得看他臉色。


    1644年,滿清入關占據北京後,之所以要不顧一切急於南下,並非因為南明對滿清有什麽威脅,很重要一個的原因便是要盡快控製運河。


    運河一旦落入敵手,要不了多久,駐守京津的八旗軍就要被活活餓死。


    後來的鴉片戰爭,英國艦隊兵臨南京後滿清便立即投降,也是同樣的道理。


    不過就眼下來說,開原軍還是要先設法占據文登,一步步往前走。


    山東位置太過重要,劉招孫若是突然發力,隻會被周圍勢力群毆。


    而且,現在也不是和朝廷撕破臉的時候。


    劉招孫還有一層顧慮。


    登州巡撫袁可立是個幹才,他的態度,將直接影響到平遼侯能否在山東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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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先摸清此人底細,搞清楚袁可立是否願意和自己合作。


    無論從哪個角度,劉招孫都不想對這位充滿悲情的抗金英雄下手。


    ~~~


    文登縣縣衙,三堂東花廳院。


    原本作為縣令眷屬宅院的後院,現在成了開原文官們的休憩所在。


    朝向後花園的一間廂房內。


    平遼侯揮手讓孫傳庭、喬一琦坐下,從衛兵手中接過熱菜,分別給兩人遞過去,兩人連忙躬身接了。


    喬一琦喝了口茶,大聲道:


    “大人,西城貝勒他們回來了,繳獲了幾萬兩銀子,下官這就讓謝陽他們去登記····”


    劉招孫連忙揮手打斷:


    “喬大人有所不知,當初本官招納這些女真蒙古外番,製定軍律與戰兵略有不同,所以銀子不必全部收繳,留給布爾杭古一些,如此才能招納外番人心。”


    喬一琦繼續喝茶,眼前這平遼侯和康應乾越來越像,城府變得越發深沉。


    他正要開口,卻聽平遼侯接著道:


    “康巡按和袁都察他們要監督清點繳獲,今晚袁巡撫來文登,便由你們倆人陪本官接待。”


    劉招孫說到這裏,抬頭望向孫傳庭,孫傳庭連忙放下茶杯。


    “袁巡撫非同常人,本官在遼東時便十分欽佩,一直想結交此人。”


    喬一琦正色道:


    “當年倭寇出沒東南,吳中施行海禁,仇家以誣告本官招兵買馬,企圖聚眾謀反·····”


    二十五年前,袁可立(字禮卿)救過喬一琦性命。


    萬曆二十三年,喬大嘴鮮衣怒馬輕薄少年。


    恰值壬辰倭亂爆發,東南海上倭警不斷。


    雲間大族喬一琦與無錫望族江西布政使秦梁之子秦燈,太倉王弇州次子王士驌同為好友。


    可以理解為狐朋狗友。


    三人招募鄉兵禦倭保家。


    鮮衣怒馬,招搖都市,很快被人舉報聚眾謀反。


    此事驚動了萬曆皇帝,遂下旨徹查。


    吏科給事中耿隨龍上奏:


    “丹陽縣民趙州平等惡少酒狂,初非倡亂不得誤入。”


    不過他的奏疏很快被壓了下來。


    浙江巡撫朱弘謨擔心烏紗不保,直接判了秦燈斬、王士驌入監、喬一琦充軍。


    時任蘇州府推官的袁可立覺得此案卻有冤情,不顧巡撫阻擾,力主重審。


    經過他多方查證,發現所謂謀反,不過是王士驌一家丁喜歡說書,在酒樓上說講趙官家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評書。


    當時喬大嘴喝的酩酊大醉,模仿評書裏的趙匡胤,口稱“朕”。


    不得不說,時光荏苒二十五年,喬一琦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因此他們被仇家告發造反。


    案件很快水落石出,加之喬家朝中有人力保,三人最終被宣判無罪。


    可惜秦、王已死在獄中。


    隻有喬一琦一人大難不死,從死牢中被解救出來。


    喬一琦回顧當年往事,眼圈紅潤,充滿感激道:


    “若非當年袁禮卿奮力解救,本官怕是早已屍骨無存。”


    孫傳庭聽過這段冤案,他兩次赴京會試,見聞甚多,對喬大嘴的悲慘經曆頗為同情。


    對袁可立的大名,他更是早有耳聞。


    袁可立是曆經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四朝,是晚明重臣之一。


    他是明萬曆十七年的進士,初任南直隸蘇州府推官,二十三年,升山西道監察禦史,二十四年正月遭罷官回籍。


    天啟二年升通政使司左通政署司事、侍經筵,三月十四日充廷試讀卷官,四月初十日以右僉都禦史巡撫登萊。


    天啟三年十月初六日晉兵部右侍郎····最終官至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


    袁可立一生平反冤案,策反劉愛塔,創建東江鎮,收複遼南疆土,堪稱晚明幹臣。


    這樣的德才兼備的人物,劉招孫當然是要極力拉攏的。


    ~~~~~


    當日夜幕時分,在登州標兵營的護送下,登州巡撫袁可立率威海衛指揮使、同知及寧海州、福山、棲霞等地縣令,匆匆趕到文登縣,為平遼侯慶功。


    進入文登縣境內後,開原騎兵營出動一千精騎,在標兵營兩翼掩護。


    袁巡撫剛任職登州不久,麾下標兵營人數不過兩千人,幾天前在文登縣南被聞香教打的潰不成軍,死傷三百人。


    現在他們個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士氣陷入低迷,如果不是有開原騎兵在兩邊護衛,他們絕不敢再朝文登縣靠近。


    袁可立近距離觀察開原騎兵,隱隱感覺到這支兵馬身上充滿殺氣。


    西城貝勒布爾杭古操著蹩腳的大明官話和袁巡撫攀談,袁可立頗為豁達,對武人也沒什麽歧視,很快便和這個從海西投奔來的女真將領聊得火熱。


    “你是說,平遼侯還招納建州女真做騎兵?還有虎墩兔的騎兵?”


    “回袁大人,是這樣的,你看,這些在周圍護衛的騎兵,很多都是蒙古人。”


    袁可立與布爾杭古並排騎行,仔細觀察身邊那些頭戴明盔的騎手,發現他們長相確實與漢人不同。


    袁可立嘖嘖稱奇。


    他在京師時,便聽說過開原施行的以夷變夏之策,隻以為那是平遼侯高談闊論,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當年萬曆援朝之戰,袁可立便聽聞劉綎麾下多有外國向化者,其麾下家丁中有暹羅人、天竺人甚至“降倭”。


    沒想到劉綎義子青出於藍,竟然直接招募建奴鑲白旗戰兵。


    “有其父必有其子!平遼侯天生奇人,幸得遇見,今夜和他秉燭長談!”


    ~~~~~


    按明代文貴武賤,總兵地位稍稍低於巡撫。


    劉招孫為開原三衛指揮使,又有平遼侯爵位加持,地位自然不是普通總兵可比。


    當日黃昏,劉招孫親率喬一琦、孫傳庭等人出西門迎接袁可立一行。


    平遼侯在威海衛時便見過袁可立,不過那時軍情緊急,沒機會深入交談。


    眼下擊敗聞香教,登州局勢基本穩定,正好可以和袁巡撫談談接下來的追剿事宜。


    一眾僉事縣令像尾巴似得跟在袁可立身後。


    袁可立望著城門口的斑斑血跡,聽到說文登縣被殺戮數萬百姓,這位五十八歲的老頭,臉色鐵青,緊咬著嘴唇。


    劉招孫見袁可立胡須抖動,身子微微顫抖,怕他悲傷過度,上前對他道:


    “賊首已經伏法,正在十字街口被淩遲,袁大人,城外混亂,還是先進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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