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今年貢生參加殿試,有十多人交了白卷?”


    “護國公,確有此事,貢生紛紛傳言,今年策論題目過於艱澀,搜腸刮肚也無處著筆。”


    劉招孫拍了拍錢謙益肩膀,勉勵道:


    “所以,才需要錢牧齋這樣的文壇泰鬥,協助本官慧眼識珠、采擢薦進,為朝廷選拔賢能。”


    天啟元年,錢謙益隨平遼侯靖難入京,因為在與東林黨人的罵戰中大放異彩,所以很快被升為禮部侍郎,今年更是出任殿試主考官。


    曆史上,錢謙益是一個複雜的人。


    水太涼隻是一句玩笑話,關於此人,史學界一直未有定論。


    他不乏晚明文人縱誕習氣但又表現出維護傳統道德的嚴肅麵貌;


    他以“清流”自居,卻熱衷功名屢次陷入政治漩渦,留下諂事閹黨、降清失節的汙名;


    他對忠君觀念並不執著(《陸宣公墓道行》詩有雲:“人生忠佞看到頭,至竟延齡在何許?”),卻又在降清後秘密從事反清活動,恪守傳統道德觀。


    不過單從文化影響層麵評價,錢謙益可謂晚明文壇泰鬥。


    同為進士出身的孫傳庭、袁崇煥稱讚這位前輩:博學工詞章,為文博贍,諳悉朝典,詩尤擅其勝。


    所以,經曆上次文登“水太熱”事件後,劉招孫並沒有疏遠錢謙益,反而有意要將錢謙益提拔為自己的核心班底。


    ~~~~~~~


    天啟二年五月十五日晚,文華殿燈火通明。


    三百四十一份貢生考卷被交給彌封官,彌封官蓋上彌封關防印後將試卷再送往掌卷官。


    由於時間匆忙,殿試墨卷不須謄錄成朱卷,直接送到東閣讀卷官處,等待十六日早上讀卷。


    五月十六日卯時,以錢謙益為首的十七位讀卷官入東閣開始評審試卷。


    錢謙益如履薄冰,認真閱讀每一份試卷。


    護國公昨夜反複叮囑,要錢侍郎慧眼識珠為國家選賢任能。


    錢謙益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話裏麵飽含的深意。


    這次殿試,一則是護國公向儒林發出信號——自己有權決定天下讀書人的生死榮辱。


    再有便是要按照自己的需求選拔官吏,具體說來就是要應試者認同護國公既定路線。


    至少不能在策論中表現出與劉太師治國路線違背之處。


    錢謙益對科考閱卷有種莫名恐懼。


    崇禎元年,他出任浙江鄉試主考官時,因為浙江發生科場舞弊案,他受牽連被罰俸半年,還遭廷仗之刑。


    按照慣例,殿試閱卷隻有一日時間。


    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三百多篇文章細細品讀,劃分優劣名次,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過在護國公的奏請下,從今年開始,殿試評卷時間由一天增加三天。


    這樣以來,閱卷官便可以更從容閱卷,從而避免之前殿試的潛規則——一甲前三名直接由會試前十名產生。


    五月十七日辰時,護國公代替皇帝來到文華殿主持讀卷。


    錢謙益率幾位閱卷官來到劉招孫身前,以君臣禮相見。


    然後開始朗讀試卷。


    等錢謙益讀完,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接卷放至禦案,再由下一個讀卷官朗讀下一份試卷。


    依照順序,最先讀的三份試卷是錢謙益預先判為一甲的試卷。


    讀畢三卷,護國公欽定天啟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第一甲第二名,第一甲第三名分別為:


    餘煌、華祺芳、吳孔嘉


    欽定完畢,錢謙益率眾考官領回試卷,護國公返回府邸。


    接著,錢謙益立馬趕回東閣,趕在傍晚前填好黃榜,然後交由尚寶司用皇帝寶印鈐於榜上。


    製敕房官開寫傳臚貼子,黃榜授給禮部尚書,傳臚貼子授鴻臚寺卿籌備明日一大早的傳臚大典。


    五月十八日。


    辰時,京師文武百官在皇極殿出席三年一度的傳臚大典。


    不用多說,天啟皇帝朱由檢因為偶然風寒龍體欠安再次缺席今日所有活動。


    皇帝主持傳臚大典由護國公代替。


    己時,皇極殿廣場前,文武百官按文武職分別站立於丹墀之內兩側,新科進士分為兩列站於其後。


    等所有人擺好位置後,教坊司演奏禮樂,內閣大學士喬一琦手捧黃榜置於黃榜案上。


    護國公的車駕來到金水橋,在一眾衛兵簇擁下,劉招孫全身披甲,出現在文武百官之前。


    裴大虎、林宇、吳霄各人手執利刃,環立左右。


    等護國公升座,眾人行五拜三叩禮,鴻臚寺官森悌開始宣讀製誥:


    “天啟二年五月十八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隨後,錢謙益當眾拆卷,當眾唱道:


    “第一甲第一名餘煌!”


    丹樨之下,狀元餘煌立即出班上前,在森悌手下訓導官引導入殿向護國公拜謝。


    接著,唱第一甲第二名姓名,開原訓導官繼續引榜眼出班。然後是唱第一甲第三名姓名。


    三鼎甲於殿前以此謝皇恩,由於皇上今日不在,所以大家便隻好叩謝護國公了。


    護國公朝王承恩揮了揮手,司禮監大太監立即上前,劉招孫對他耳語一番,王承恩立即讓兩位當值太監請狀元餘煌上前聽話。


    餘煌,字武貞,浙江會稽人,在原本曆史上,他是天啟五年進士第一,被授予翰林院編修,因恃才傲物,為東林所欺,被打入閹黨一派。


    魏忠賢掌權期間,此人多次忤逆魏閹,差點丟了性命。


    崇禎即位後,他辭官歸鄉。


    後來與錢謙益一樣,被任命為左中允,官右庶子,然天性狷狂,不為同僚所容。


    甲申國變後,餘煌堅持抗清,後在紹興殉國而死。


    劉招孫對這人了解不多,隻知道他脾氣很大,和史可法是同一類型。


    氣節高,作為清流是沒問題的,委以國事,那就不行了。


    “武貞先生的貿易之說,本官拜讀了,寫的是鞭辟入裏,發人深省,王公公,賜酒!”


    劉招孫滿口胡謅,他根本沒讀過這位狀元的試卷,王承恩立即捧上三杯禦酒遞給餘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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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煌本是袁應泰同鄉好友,劉招孫之行跡,他早有所耳聞。


    當年袁應泰給劉賊定下的“十七當斬之罪”,餘煌也是了然的。


    若非為將自己滿腹才華貨與帝王家,他根本不會和這目不識丁的武夫委以虛蛇敷衍應酬。


    餘煌連飲三杯,酒意闌珊。


    “護國公過譽,非晚生酒後狂言,若論尋章摘句,晚生或不及榜眼探花,不過這經世致用時尚之學,晚生不出則已,出則海晏河清·····”


    劉招孫大笑。


    “好,果然是富陽狂生,扶他下去。”


    接著,禮部堂官捧榜,用雲盤承榜,傘蓋鼓樂引導,出奉天門、午門,諸進士、王公百官皆隨榜而出,至長安左門外張掛。


    十九日,禮部賜宴。


    二十日新科進士會再次入宮,上表謝恩,並接受朝廷頒賜的朝服冠帶和進士寶鈔。


    二十一日,前往國子監拜謁孔廟,題名立碑。


    至此,三年一度的殿試終於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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