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柱說這話的時候,臉色陰沉,語調陰森,連隻眼睛射出兩道陰冷的光芒,直直的盯著王琨,把這小子嚇得一縮脖子,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在黑水河邊的遭遇,你別看他裝傻充愣,其實也是色厲內荏,就這麽幾句話,一下子連臉都白了。不過這小子也算是一號人物,不肯在眾人麵前丟份兒,當時把脖子一耿耿,冷笑道:“牛把頭說的哪裏話來,有鬼怎樣,沒鬼又怎樣,反正我不虧心,也不怕半夜鬼敲門!”


    大少知道這是死鴨子嘴硬,說了跟沒說一樣,而且一看他這個神態舉止,誰是誰非早就猜了個八九成,不過牛二柱卻沒有點破,人有臉樹有皮,你總不能一點兒情麵不留,最起碼這一路上還得共事呢,一旦撕破臉皮可就不好辦了。牛二柱啥也沒說,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幹笑了兩聲,叫他早點兒回去休息。


    看來王琨這小子不能說實話了,不過也不用急,丁春德滿肚子話說不出來,一臉委屈相,回頭找他一問,這事兒也照樣瞞不住。哥兒仨先跟高連升敷衍了幾句,人家畢竟是主人,禮數上不能挑出毛病來,而且寒暄之間,旁敲側擊的一問,也能知道點兒內幕來。


    這高連升也是個老油條,說話滴水不漏,哥兒仨你一句我一句,愣是問不出啥正經事兒來,不過話裏話外,高連升可是透著瞧不起王琨,別的倒沒啥,主要是這小子嘴碎,愛顯擺,總想在這幫人當中當個頭目,而且還有個挺討厭的毛病,就是好色,就這麽幾天的時間,保定各大妓院這小子是玩兒遍了!


    牛二柱聽得挺細,一邊兒聽一邊兒盤算,等高連升起身送客,大少心裏也就有數兒了。客棧裏安排了住處,牛二柱叫馬鳳儀等人先在自己屋裏等著,自己去丁春德屋裏轉轉,卜發財等人本來打算也跟著,可大少琢磨著不合適,誰是誰非先擱一邊兒,畢竟這一路上還要互相照應,這哥兒四個要是都去看丁春德,可就顯著有偏有向來了,王琨臉上不好看,個別人也會議論紛紛。


    大少一路溜溜達達,就跟沒事人兒一樣,左轉右轉,看四周無人,閃身進了丁春德的房間。那丁春德傷得不輕,此事依然臉色蒼白,屋裏有幾個不錯的弟兄一邊兒安慰一邊兒解勸,看見大少進來,紛紛起來讓座。


    牛二柱一看,你還別說,丁春德的朋友在幫裏的名聲都不錯,最起碼都還算是講義氣的漢子,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但從他結交的這些朋友來看,這人就不會壞到哪兒去。大少也不落座,拉著丁春德的手詢問傷勢,這丁春德滿臉怒容,欲言又止,仍然是那一副有苦說不出的勁頭兒。那幫混混是什麽人?都是混江湖的,誰看不出個眉眼高低?當下各找借口,陸續離開了房間。


    牛二柱一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詢問倆人打起來的原因,這丁春德也知道牛二柱的意思,大少特地過來問他,已經表明牛二柱心裏已經分辨出了是非曲直,這時候再要不說實話,可就顯著有點兒托大了,這丁春德長歎一聲:“牛把頭,這也不是我背後說別人壞話,我丁春德浪蕩江湖也有三十多年了,啥人沒見過?可今天算是開了眼了,愣不知道咱們幫派裏還有王琨這種混蛋!”


    原來自從這二十個混混到了保定,在客棧裏安了身,這王琨就沒有消停過,沒天理花天酒地,逛窯子,玩兒女人,簡直就造得不像話,引得袍哥會的人議論紛紛,不過混江湖的人又不是當和尚做尼姑,王琨如果就這點兒毛病,也沒人管他,本來麽人家人歸你管,私底下跟誰睡覺可誰也管不著。不過這裏頭可就有另一個問題了,這小子哪兒來的這麽多錢?


    這小子在幫裏混得是不錯,可揮金如土慣了,也沒啥積蓄,哪兒來的大把銀子揮霍?兄弟們表麵兒不說,背地裏都有個議論,有人就說這小子從賀禮裏偷錢花,現在那些金銀細軟已經被他弄出去不少,可說歸說,誰都沒有看見過,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丁春德是幫裏的老人兒,幾十年忠心耿耿,對馬四爺和眾弟兄都有感情,難免就多操了一份兒心,私下裏和幾個要好的朋友一商量,哥兒幾個趁著天黑,把賀禮統統清點了一遍。


    這一看不要緊,老哥兒幾個可就下出了滿身冷汗,賀禮裏別的不少,就少了一千多塊現大洋!這數目雖然不多,可也夠這幫人喝一壺的了,得虧發現的早,要是到了山西,把東西往上一交,人家瞧不起不說,說不定還得鬧什麽誤會。丁春德就懷疑這裏頭是王琨監守自盜,可這話說不出,關鍵是沒證據,紅口白牙的話說出來也沒用!


    這事兒還沒完,第二天一早,王琨又出幺蛾子,說這一路山高路遠,總等著可等不起,建議大夥兒別等牛二柱了,直接就帶著東西直奔太原,大少四個人趕得上便罷,趕不上,那就對不起了,這批貨就直接歸哥兒幾個負責,到了太原,哥兒幾個領賞,根本就沒牛二柱啥事兒。這丁春德早就憋著一肚子火兒呢,聽了這話,立刻就站來反對,馬四爺吩咐這一趟牛二柱是頭兒,沒他的話,怎麽能擅自行動?再說了,這一路十分凶險,別的不說,出了河北地麵,那土匪比牛毛還多,山寨綹子一個接一個,出了事兒咋辦?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這倆人誰也不服誰,當時就吵起來了。丁春德嘴笨,別看渾身都是理,竟然說不出來,這王琨卻是個耍嘴皮子的主兒,沒理兒攪理兒,竟往歪裏說。這丁春德被一陣搶白,可就有點兒掛不住了,居然把賀禮已經丟失的事兒說了出來,而且話裏話外有指責王琨的意思,這王琨一聽這話,當時就不幹了,倆人越說越岔,這才動的手!


    牛二柱聽完這話,也是嚇了一跳,這賀禮丟失可不是件小事兒,到時候可是沒法兒交待,雖說隻有一千多塊,可這幫人出來總共帶了幾千塊的路費,一路吃喝拉撒啥不用錢?誰能補得上這個窟窿?再說了,就算你補得上,誰能擔保以後不丟?緊補趕不上慢偷,這一路朝夕相處,到了太原還能剩幾個子兒?


    大少一琢磨,這事兒可不能等閑視之,如果丁春德說的是真的,這王琨可就是不是想爭功的問題了,這事兒前後一聯係,這小子似乎早有預謀,這一路上上指不定還得出什麽事兒。不過現在這話還不能說,沒評沒據的,說了也是白說。大少略一沉吟,叫來卜發財等人,哥兒四個會同丁春德,直接奔了存放賀禮的倉庫。


    到了倉庫一盤查,丁春德說得一點兒不錯,這賀禮果然少了,不過隻少了六百多快,沒有他說的那麽多。丁春德臉色通紅,賭咒發誓,說自己當初請點的時候明明少了一千二百多快,和自己一塊兒來的人都看見過,絕對錯不了,實在不行,把那些人叫過來當麵對質。


    牛二柱一擺手,根本沒這個必要,既然丁春德敢把這事兒說出來,這裏頭就不會有錯兒,至於數目上不對,那可能有別的原因,或者是王琨見自己回來了,知道事兒鬧大了,偷偷把剩下的錢還了回來,或者是丁春德有意報複,故意把數目誇大,要麽就是丁春德也監守自盜,故意把賬都算到王琨頭上,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可能性不大。


    這裏頭卜發財是小偷兒的祖宗,要是真有啥事兒,他一定能看得出來,不過三耗子四處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啥不對的,這也不怪他,監守自盜和偷東西本來就是兩碼事兒,人家拿著鑰匙,能明目張膽的進來拿,跟你提心掉膽的偷能一樣麽?


    卜發財是個火爆脾氣,當時就提議把王琨抓起來,別的先別說,上來先胖揍一頓,打個半死,問他是怎麽回事兒,他要不說,幹脆一頓棍子打死拉倒!牛二柱卻死活不同意,這事兒你一點憑證沒有,人家要是咬緊牙關不承認,你幹脆就是啥脾氣沒有!當然打死他倒是小事兒,可牛二柱也看出來了,這小子在混混之中也不是沒有根基的,從剛才他和丁春德動手的情況看,還真就有不少人唯他馬首是瞻,這要隨便兒打死了,萬一這幫人心裏不服,那完了,自己這邊兒人心不齊,這一路絕對好不了!


    可就這麽拉倒也不行,這小子要沒個約束,以後說不定還還會辦出啥缺德事兒來,必須得給他一個教訓,還得不顯山不漏水,讓這小子有苦說不出,打掉牙隻能往肚子裏咽。


    牛二柱本來就是個折騰人的主兒,現在讓他想辦法算計人,那還真是對了路了。大少眼珠兒一轉,計上心來,先從自己身上勻出幾百塊錢來,把差額補上,馬四爺臨行的時候給了幾千塊大洋作為路費,這一路倒是滿夠了,也不差這一點兒,好歹把數兒對齊了再說。大少自掏腰包,雖說不那麽肉疼,可畢竟也有點兒不舒服,現在你就是讓他放過王琨,他自己都不幹。這牛二柱也有絕的,和在場的四個人一商量,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可就想開整人的招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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