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願看到的那張麵孔,終究還是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成千上萬的屍體,密密麻麻疊在一起,找人就如同大海撈針,卻偏偏就看到了。


    那一瞬間,吳彥召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的力量就像被捅破了的氣球一樣往外噴流出去,他的雙腿徹底失去了站立的能力,當他跪倒下去的時候,周圍層層疊疊的屍體幾乎就要將他淹沒。


    “科學家們說,感染者還是具有治療的可能,不是嗎?”


    這樣的話,林跡說不出來,說出來他自己也不信。所以,他把這句話留給了周靈潔,讓她來安慰吳彥召。


    在返程的車上,吳彥召雙眼失神的坐著,腦袋裏麵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車上的,就連林跡也不知道怎麽把他弄上車的。那一刻林跡的感受當然比不上吳彥召,但他的腦子裏同樣也是一片空白,隻不過吳彥召一直到最後都回不過神來,而林跡看到了吳彥召後腦上的一個包,依稀記得那是自己用槍托砸的。


    1連的救援再次獲得重大的收獲,在綜合服務大樓裏,他們解救出了超過300名師生。隻是這300人,恐怕還不及外麵倒下的屍體的零頭。沒有超額完成任務的喜悅,其實每一次,在回程的路上,士兵們的心裏也都是堵著的。


    而就在車隊即將駛出大學城的時候,林跡提出了一個要求。


    “你確定嗎?新製劑的有效時間馬上就要過去了。”車在對講機裏,傳來了連長宋偉國的聲音,對於林跡提出要單獨行動,去尋找他的父母的要求,宋連長並沒有反對,隻是好心的提醒了林跡一聲。新試劑的有效時間一過,那些喪屍又會恢複活動,一個人去,那也幾乎意味著自尋死路。而數量有限的新製劑是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在某一個地方再度投放的。


    “連長,”林跡這時候的情緒倒是出奇的平靜,之前什麽恐懼緊張忐忑七上八下等等負麵情緒都不在了,也許是真到了這種時候,反而什麽都不用想了吧,他隻是平靜的拿著對講機說:“之前也說了,有些事是我們必須做的。”


    宋偉國沉默了一下,說:“好吧,最初見麵的時候我的態度差了點,其實這幾天下來,我覺得你這個人還不錯,至少沒有墨跡過。我給你一個通訊距離在20公裏以內的便攜式步話機,你如果能活著離開,到時候和我聯係,盡可能的靠近明天我們的行動區域。”


    林跡笑了笑,說:“謝了連長。”部隊的通訊設備遠比平民先進,但也不是電影裏那種每個士兵的頭盔裏都有一套無線電耳麥隨時可以和後方聯係,像他們一台步戰車裏也就一個對講機,每個人都配備便攜式步話機的,也隻有執行特殊任務的時候才有。


    這時吳彥召從失神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巨大的悲痛使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但是他伸手指了指林跡,那意思是說這事你別撇下我。


    林跡估計他要是跟吳彥召說什麽你跟著大夥一塊走更安全一些的話,然後吳彥召再回頭爭辯幾句,那大家都覺得矯情。所以他也沒管吳彥召,而是對老軍士長崔浩說:“老崔,還得麻煩你,我想把我倆的03換成95短突,帶消音器的那種,要和喪屍短兵相接,就還是短家夥好用一些。”


    以林跡無論到哪一兩天就能和人混熟的本事,遇到老成精的老崔,幾天來兩個人關係看著很是火熱,所以老崔倒也爽快,不就是換兩把槍嗎?他們車組的兩個駕駛員配的就是95短突,那倆一個專注開車,一個負責車載30毫米炮,基本上都不下車,步槍也基本就是擺設。老崔給他們一說,他們也基本沒什麽意見。


    下車前林跡清點了一下他們的裝備:95式5。8毫米口徑短突擊步槍兩支,30發彈匣4個;92式5。8毫米軍用手槍兩支,3發彈匣3個;60厘米軍用砍刀兩把;耳麥式便攜步話機一副;單兵口糧每人帶了5天的量,本來出任務是每人配兩天的量,但在車上,老崔、楊煜和陳貺都把自己的口糧勻給了林跡和吳彥召,反正他們回去以後又可以補上,此外還有一些野外生存的基本工具。


    臨到下車的時候問題來了,小記者周靈潔表示要和他們一起去。


    林跡一直覺得這個小記者腦子有問題,哪兒危險喜歡往哪兒鑽,但是這次……


    林跡都顧不上感動什麽的,反而是拉著臉,冷冷的問:“你這是要鬧哪樣?”


    周靈潔並沒有因為林跡拉下臉而改變主意,她甚至也沒生氣,而是很認真的說:“我們從這下車,要走到教師公寓那邊,沿途必須得經過我們宿舍,我想回去看看,我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如果可以的話,看一看我的舍友也是好的。”她頓了一下,又說:“再說跟救援部隊行動,已經沒有太多可以寫的角度了……”


    林跡看了看吳彥召,吳彥召正好也朝他看來,眼神有些複雜,似乎很願意周靈潔跟他們一起,又擔心不能照顧好她。憑借林跡混跡情場多年的經驗,他看得出吳彥召對小記者頗有意思,但沒看出小記者周靈潔對吳彥召有意思,不過在周圍的人裏,吳彥召也算是和她最熟的,人在缺乏安全感的時候,總喜歡和自己熟一些的人呆在一起。


    林跡擺了擺手,示意周靈潔帶好她的武器,然後和老崔還有楊煜陳貺揮了揮手,等步戰車一停穩,他就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雨還在嘩啦嘩啦的下著。新製劑的有效時間已經接近臨界點,剛跳下車,林跡就聽到剛才他們去的綜合服務大樓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沉悶的嘶吼聲。那種成千上萬的喪屍蘇醒過來的嘶吼聲裏竟然似乎帶著一種怨怒,遠遠的聽著,也格外的令人毛骨悚然,老實說,災變也有這麽些天了,林跡見過的喪屍也不少了,但光聽那聲音的話,好像那並不是喪屍,而是憤怒的冤魂。


    車隊裏的官兵也明顯的聽到了這股帶著怨怒的低吼聲,瞬間加快了車速,就算林跡他們後悔想回到車隊裏也沒有機會了。那一瞬間林跡有點想罵娘,不過車隊的巨大轟鳴聲對他們來說也有一個最後的幫助,就是如果喪屍蘇醒過來,首要的目標也必然是轟然而去的車隊。而他們三個人輕手輕腳的掠過雨落紛紛的校園,連他們自己都聽不到腳步聲。


    就像周靈潔說的那樣,他們要到教師區,必然要先經過北區的幾套學生公寓。這是光大最早的幾棟學生公寓樓,現在住這一片的都是大四的學生,而大四的學生在最後一個學期基本上都在外麵找工作,災變那個點,留在宿舍裏的真心不多。吳彥召的宿舍同樣也在這一片,不過因為他家就在學校裏,所以他平常不怎麽住在宿舍裏。這時候他才發現他的宿舍距離周靈潔的宿舍很近,隻是四年來卻似乎從來沒有見到過她,也可能見過,但是不認識的人即使每天擦肩而過,也是不會有什麽印象的。


    他們首先經過的是吳彥召的宿舍,不知道什麽,吳彥召看著公寓樓的大門,突然停下腳步,輕聲的對林跡說:“跡哥,我想去看看我們宿舍。”


    林跡真心有點無語,人家小姑娘文青了一下,你也跟著文青嗎?但是看看周圍,喪屍並不是很多,路邊上加上樓道裏的,也不過就是幾十隻的樣子。幾十隻喪屍剛在剛開始的時候對他們也是致命的威脅了,但現在他們裝備精良,問題倒也不是特別的大。


    林跡抬手看了看部隊發的手表,說:“5分鍾,時間長了會被堵住。”然後他看看周靈潔,說:“你也一樣。”


    因為雨天的緣故,天黑得也特別的早,校園的路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電了,他們隻能接著昏暗的光線跑進宿舍樓裏。吳彥召目標明確,進門就往4樓跑。剛一進樓道就看到樓梯口坐著一個人,吳彥召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其實是一具屍體,是屍體而不是喪屍,屍體已經高度腐爛了,散發著濃烈的惡臭,地上一灘腐敗的汁液。


    跑到4樓的時候,在樓梯口竟然遇到了一群喪屍,約莫有20多隻,有穿著大褲衩光著上身的,有穿著球服的,還有附近女生公寓裏過來的穿著睡裙的女喪屍。吳彥召雖然不是都認識,但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又覺得都有些麵熟。也就是他稍一發愣的瞬間,樓梯口的喪屍聞到了活人的氣味,興奮的嘶吼著就朝他撲過來。同時他也聽到一陣像開啤酒瓶一樣輕微的響聲,劈劈啪啪的一陣子彈就打了過去。有打在喪屍身上,隻是把喪屍往後推了一把的,也有打在牆上,濺起一片的水泥磚石碎屑的,但更多的還是準確的打進了喪屍的腦門。


    開槍的是林跡,他早料到了會遇到這樣的情況,隻是沒想到樓道裏還堵著這麽多喪屍,難道宿舍裏真的還有人?


    吳彥召也僅僅是一愣神,馬上他也反應過來,端著裝了消音器的95短突擊,和林跡並排一起突突突的集中火力把樓道上的喪屍都爆了頭。他們不是大部隊,沒有新製劑,更沒有資本留著喪屍等待以後天知道還有沒有可能的治療。當比爆頭的喪屍在樓梯間裏倒了一片的時候,林跡一看表,已經過了3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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