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些人趁著鳳明煌離開京畿要地,策劃什麽陰謀的話......那她貿然離開,是不是也並非好事。


    秦如歌甩了甩腦袋,想什麽呢,至少,追隨其側,對他的安全才有把握,留在燕王府,她又能如何?


    就算發生點什麽,也輪不到她力挽狂瀾。


    “算起來,我那舅子下這麽大的功夫,和慕容均達成協議,卻半點討不了好,還賠進去不少條件,你難道不好奇其中的來龍去脈?”


    “當然好奇,可是夫君可願意為妾身解惑?攖”


    這些人最愛賣關子,她初來乍到,情報網不佳,很多事情力有不逮查不出來。


    他們瞞著她,想必這些事情還牽扯到她的切身利益,有時候當個糊塗人大抵更幸福,便自作主張選擇讓她瞞在鼓裏償。


    “容侯府......”笑意淡去,妖孽眸底添了冷色,很多話......實在是一言難盡,“你應該知道容侯府有條不成文規定吧。”


    “不得與慕容氏成婚。”


    奇怪,這是容侯府的秘辛,鳳妖孽是怎麽知道的。


    而且他現在提這個,意欲何為?


    “仔細想想,曆任下嫁皇室成員的祖輩,是否有共通之處。”


    共通之處?


    秦如歌絞盡腦汁地想。


    “都是女的,不對啊,也有男的,不過那不叫下嫁,那叫迎娶。”


    “......”妖孽被她的較真打敗,稍微有點咬牙切齒:“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唔,都被驅逐出容侯府,剔出族譜?”


    “再想。”


    “額,離開容侯府之後便銷聲匿跡?”


    嘿,沉默了,難道靠譜了,接近了?


    秦如歌繼續絞盡腦汁,共通之處,共通......之處,還得跟她切身相關,慕容琰那渣渣麽,曆任與容氏私奔的皇子......


    慢著,私奔?


    秦如歌太過驚訝,倏地站了起來。


    嘩啦啦的水聲,因其動作巨大,濺濕一地。


    她隻著重於容氏去想,卻忽略了慕容氏。


    “難道,皇上他——阿嚏!”


    “娘、子!”


    “馬上坐回去,你聽,坐了。”適才濕身在海邊吹了風,的確是有些許不適。


    秦如歌三下五除二,趕緊洗好,套上幹淨衣服,過去看他老人家的時候,對上一張包公臉,秦如歌幹笑著跑出門,煮了碗驅寒的薑湯喝下,鳳妖孽才算消停。


    兩臂支在輪椅臂托之上,秦如歌強行椅咚妖孽,眉飛色舞道:“那個,難道慕容琰竟隻是一道虛晃的箭靶,那人心裏真正的儲君人選另有他人?”


    “娘子為何如此興奮,慕容琰失勢,你就這麽開心?”


    鳳眸閃著利刃般的光,她若心爽,必然先是心有不甘心中藏恨,才會在得知慕容琰隻是空殼時,舒爽如酣飲。


    有恨,便意味著,慕容琰在她心裏,到底是存了分量,而且不輕,恐怕生了根。


    “除了慕容琰以外,慕容均其他幾位皇子沒什麽存在感,你說,誰才是慕容均費盡心思要護著的心頭肉?”


    利刃之光隱沒。


    看來,她更感興趣的,不是慕容琰。


    “沒有存在感?不,曾經有過,隻是......藏起來了罷。畢竟,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妖孽唇角勾著幾不可見的弧度,斂起的眸子,倏爾掀了眼簾,深色凝著眼前欺得過近的女人,輕笑間,鼻息噴灑在秦如歌臉上,熱度燙得她沐浴過後的粉頰更是紅潤。


    秦如歌目光大亮:“是慕容汾對不對,一定是慕容汾,他少年時,慕容汾年貴妃極盡受寵,風頭無兩,以致招來無窮禍患,年貴妃纏綿病榻,慕容汾也因體質差,不堪朝堂之事煩擾,屢出差錯,因而這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子卻不受重臣推崇,皇帝為防暗箭害了他,才在立儲時推了各方麵乍看起來更勝一籌的慕容琰,並以對慕容汾失望為契機,日漸冷落慕容汾,這份冷落,卻是保護!”


    想必慕容氏不得與容氏聯姻,皇帝並無告知諸位皇子,曆任銷聲匿跡、與容氏中人結成伉儷的閑散皇子,好像也並無儲君,因而並沒有引起太大波瀾,尚未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謂容氏女,隻要是直係三代內的血脈,均入容氏族譜。而容氏女剔除族譜一事,也是秘而不宣,外人不得而知。


    想到這,秦如歌倒退後走,失神坐落在高腳凳上,喃喃:“可是慕容汾這些年退居後方,培植的羽翼有限,如今太子一派過於強大,皇帝隻能設法打壓,這份打壓,必須做得毫無痕跡,甚至......讓太子一派以為,乃是助益。而容侯府,便是他設下的暗樁。將我指給慕容琰,來離間容侯府與太子派的關係。可是沒想到,慕容琰嫌棄癡傻的我,李氏她們壞了大事,我又執意退婚,皇帝再是不願,可我身後有容侯府撐腰,不得已才允了我的條件。”


    “後來又來了一個賀蘭兢,汝陰侯乃軍侯,若聯合哥哥手上的兵馬,雖不足以和你的烈焰軍抗衡,卻是能抵慕容琰手中籌碼,他拉攏我和賀蘭兢在一起,恐怕,也是為了給慕容汾牽線。是也不是?”


    “差不多吧。”


    “可是......”


    這個可是,給鳳明煌神色增添輕蔑與嘲諷,峻冷道:“可是慕容汾卻是蒙在鼓裏,慕容均並沒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訴任何一位皇子寵妃乃至身邊當紅的權臣,慕容汾不知其苦心,屢屢扯其父皇後腿,跑來勾引你,自以為這樣便能得到容靳的支持,甚至......能討好我,隻是他不曾想,我對你也起了收納之意。你說,你我這樣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是不是很過癮?”


    秦如歌汗顏,無語道:“夫君,你莫不是為了過過癮,這般惡趣味,才娶妾身的吧?”


    鳳明煌裝作沉痛的模樣,閉目歎道:“娘子,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溝渠啊,你竟如此誤會為夫。”


    妖孽似病弱西子,就差沒捧心了,如此病嬌,秦如歌看得相當蛋疼,拿塊豆腐給她撞一撞可好?


    這些人的心思,算是摸了個大概了,那......哥哥呢?


    為何,如此不待見鳳明煌。


    抑或,不待見鳳家。


    “夫君,曆代以來,可有容鳳二家血脈,曾締結姻緣?”


    沒有不成文規定,那......也許有例外也說不定,愛情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有,也沒有。”


    “......”這算哪門子鬼話,故弄玄虛,啊呸。


    妖孽無聲而笑:“你我二家的老祖宗,便是一對有情人,隻是......他們有緣無分,終究各自締結家庭。此後,似乎也曾出過類似老祖宗的幾對,全屬有緣無分。”


    秦如歌恍悟,原來如此。


    不過按這樣看來,這幾對愛侶是出於自身原因沒有在一起,那麽哥哥應是沒有反對她和鳳明煌在一起的立場。


    更何況,連爹也不反對......


    還有納蘭惜,納蘭世家難道也看出南越即將風雲變幻,才讓他到長安城參一腳?


    想著納蘭惜與慕容汾過從甚密,秦如歌愈發覺得,納蘭世家也是個黑洞。


    西涼,這戰事也來得太湊巧。


    秦如歌陷入沉思,眉間緊蹙,鳳明煌看著,卻不能撫平她眉間的憂愁,垂眸看向殘軀,陰暗一閃而過。


    此時,有人敲響木門。


    “秦姑娘,你在麽?”


    那人的聲音。


    陰暗換成另一種危險詭光。


    在麽?嗬嗬,剛剛劉麒麟陳燭抬浴桶的動靜那麽大,那麽多人看見了,這小漁村的人脾性又是那麽八卦,怎會不知她在沐浴。


    這時候過來,能裝什麽好心。


    秦如歌應了一聲,便開了門,門外的小夥子一臉靦腆,羞赧撓頭道:“我看平日這時候,姑娘該過來給我處理傷口了,可今日卻遲遲不來,疑心姑娘出了什麽事情,便過來看上一看。”


    小夥子不經意往內掃了眼,頓時被陰暗中如狼似虎的險惡目光給蟄痛,往後避退,赫地輕叫了聲。


    哼,無膽匪類,做賊心虛。


    “夫君且稍候片刻,妾身出去一下,馬上便回來。”


    “......”


    這個女人,竟然當著他的麵為別的男人奔波,當他這夫婿是死的嗎!?


    “哎喲,那不是小娘子嘛,又跑去給那幾個愣頭青處理傷口呀。我說黃公子,你真應該燒幾柱高香,感謝祖宗庇佑你找到這麽好的媳婦,又是給你把屎把尿,又是上山下海的,還沒完,還得挨家挨戶求著村裏的人給你救命,我看你們的氣派絕對是富貴人家,身上都有股拒人的清冷氣質,難為小娘子拉下臉給你求人,真是難得。這不,現在麻煩了人家,又得善後去......”


    “慢著,你說,她挨家挨戶求村裏的人給我救命?”


    漁村的人並不識醫,而且她醫術高明,為何要求人?


    腦海閃過她手傷未愈的畫麵,鳳明煌目光一亮。


    “陳大嫂,能麻煩你一件事情嗎?”


    秦如歌檢查完了那人的傷口,點頭道:“愈合情況很好,差不多可以碰水了。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再給你們包紮幾天吧。”


    秦如歌給眼前這人包紮腕部的刀口割傷,那人之後,還排著一條五六個人的小隊,全是青壯男人,正歪著腦袋瓜避去前者擋視線,笑嘿嘿地看著秦如歌。


    鬼鬼祟祟讓劉麒麟推到暗處的某人,渾身散發著冷厲的氣息,恨不得把那些人的眼珠子挖下來,兩隻手臂剁掉。


    這些人手腕都有傷,包括......秦如歌手上也有一道口子。


    “好了,其他人可以散了,小哥你留下。”秦如歌指著其中臉色較為蒼白的一人道。


    那人如沐春風,笑容隻看見白牙,看不見豆子眼,頻頻應好。


    不消片刻,便見秦如歌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黑紅藥膳湯款款而來。


    看樣子已經不是第一次給這男人煮藥膳湯了,不用她多說什麽,男人便眯眼笑著乖乖喝下,更是喝個一兩口便停下歇歇,找著話頭跟她聊天搭話。


    哼,一碗湯,他還想喝幾個時辰不成?


    鳳明煌垂眸想了想,淡漠道:“陳大嫂,勞煩把我推過去吧。”


    “欸,好,我也老早看那幾個兔崽子不順眼了,分明就是占小娘子便宜。”


    劉麒麟把他推出去,鳳妖孽耷拉著臉,薄唇緊抿,太陽穴那位置頻頻滑落冷汗。


    “娘子,為夫不舒服。”


    軟而無力的聲音,最能軟化女人的心,勾起女人的母性。


    尤其秦如歌這一眼看去,鳳明煌血色全無的臉可真是嚇壞了她,便趕緊離了越靠越近的愣頭青,過去給他把脈。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怎麽會流這麽多冷汗,我才出來一會兒,怎麽就——”


    嗯?脈象......


    秦如歌眼角抽搐,這丫,又耍她!


    隨即無甚好氣睨了劉麒麟一眼,怎麽她就幫著鳳明煌一起鬧呢。


    劉麒麟凶悍地奔到愣頭青跟前,將那湯碗一把扣到他嘴裏:“喝個湯還娘裏娘氣的,沒出息,讓你爹娘看了,還不得氣得踹你個屁滾尿流,喝去!”


    “麒、麒麟——姐!!!”


    咕嚕嚕,一碗藥膳湯幾秒內便被強行灌完,這酸爽,簡直無法想象。


    那人一臉懵逼,便被劉麒麟強行拖走了。


    “怎麽就不把自己毒死呢?嗯?”


    鳳明煌這是誤服,不對,故意服食致使腹痛的草藥,想必是谘詢了劉麒麟以後,讓她到藥簍子裏取來嚼食了,嘖,這些天她教村子的人辨識藥物,可算正中妖孽下懷了。


    妖孽傲嬌地笑笑,強撐精神道:“這不還是為夫體貼娘子,不忍心見娘子又要給為夫解毒頭疼。”


    秦如歌皮笑肉不笑低腰,惡狠狠戳著他的臉:“那還真是萬分感謝夫君的貼心了,你以為這草藥沒毒性就萬事大吉了,我真是被夫君你愚蠢的腦回路給跪了,知道為什麽沒有毒性還是會痛嗎?辣椒知道嗎,夫君是不能吃辣的,想必柯老也提醒過夫君吧,這草藥雖然不辣,但是原理跟辣椒一樣,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特麽真是會給妾身找事!!”


    真讓他給氣炸了,竟然這麽折騰自己!


    這個陰險的家夥,若是演戲,想必是瞞不過去,便下了狠招來真的,這下她再是不想管他,也得為他的腸胃和屁股著想,不然,屆時還是要她來善後。


    妖孽奸計得逞,虛弱一笑:“閑雜人等的事情辦完了,娘子,為夫,才是你的本分啊。”


    恨得牙癢癢的,秦如歌負氣把他推回棚屋裏。


    掀了他身上的衣服,給他的腹部塗抹一種清香舒涼的透明狀藥膏,然後拚命灌妖孽喝水。


    鳳明煌喝得肚子脹滿,那是另一種滋味的難受,嗤笑自己,可真是自找罪受了,可是他樂意。


    扶正他的腦袋,秦如歌在其頂上施針,鳳明煌頓覺一股酥麻從頂上蔓延。


    紮成刺蝟頭,才動身體其他部位的穴位。


    “外傷已經夠麻煩的,你要是敢給我弄出內出血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秦如歌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卷起針包。


    “娘子,為何你施針之後,為夫反而覺得視線更模糊了。”


    “雙管齊下,這針灸,除了避免夫君內出血,還順道把晚上例行公事給辦了,多出點冷汗是正常的。”


    看著他的眼被汗水浸透,秦如歌終覺出了一口憋屈惡氣,真是被這家夥給氣短命幾年。


    “娘子,我,我好像出現幻覺了,雙管齊下,是不是會相衝的啊。”


    “廢話真多,當個乖巧的病人好嗎,還質疑我的醫——你,你動了!你的指頭!我這是眼花了嗎?”


    秦如歌本是不經意掃過去一眼,竟意外發現他的食指和中指微微抖動。揉揉眼睛,還在動!


    心中大喜,她激動蹲下,抬眸對上他汗涔涔但掩不住精光迸射的鳳眸:“真的動了!難道針灸真的起作用了?”


    秦如歌心田裏似開了花,美得她,一把抱住鳳妖孽。


    不斷低聲念著太好了太好了,許是興奮過頭,一時失態。


    投懷送抱,美人在懷,妖孽自然是爽到腳趾頭的,不過,總有打擾夫妻溫情的礙事者。


    “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們——”


    鳳明煌目光微閃,幹咳幾聲清喉,秦如歌如若夢醒,趕緊跳開,他似笑非笑,一派揶揄的損樣,秦如歌眼角微抽,便看那敲醒夢中人的好事者。


    花?


    一簇花團散在來者腳邊,許是受驚掉落,裙衫有著漁家少女的清純風,很明顯是經過精心打扮的。


    不可控,秦某人杏眸眯起,似乎稍稍帶了點不善和戒備。


    這些個少婦少女,這些天沒少找著各種借口來給鳳明煌送東西,不過不是被妖孽的冰凍視線凍走,被妖孽的低氣壓逼退,就是被其怒吼震翻,沒想到,她們還是不死心,再接再厲啊。


    漁家少女柔弱地低腰撿起花枝,弱不禁風問:“黃公子,小女子可以進來嗎。小女子是送花來的,公子久居室內,添點生機,心情才會舒爽。”


    呸,還小女子,這小漁村的民風,女的比男的還要強悍,不都是自稱老娘的嘛!


    嗬嗬噠,弱不禁風?別以為漁家少女今日穿著寬鬆,便看不見她彎下身時,上臂貼著薄衫裙顯出的一小截肌肉。


    “進來插上吧。”


    對對對,快快滾,滾遠點。


    慢著,他說、說什麽?


    鳳明煌餘光可見秦某人震驚地向他看來,便微微勾唇,更有意放軟目波,輕聲道:“謝過姑娘好意了。”


    嘿,還不敢看她了是嗎!??


    秦如歌見鬼似的在鳳明煌和漁家少女忙活的身影間來回走動,那徘徊的身姿,就像泛舟湖上,就像柳枝隨風起,擺啊擺,蕩漾搞笑。


    鳳明煌哪裏見過她這失態搞笑的樣子,心裏早就笑開了花,要是秦如歌仔細打量,準能發現他眼角眉梢藏不住甜得掉牙的笑意。


    而秦如歌,也的確是發現了,不過,卻誤以為是看著漁家少女的背影含情脈脈地笑。


    氣梗胸口,怎麽咽也咽不下去。


    “我看外麵的海棠花開得正好,這便為公子采了些來。”


    漁家少女放完了花團,往側首一站,回眸一笑,款款回過身來,嬌羞地睇著鳳明煌。


    秦如歌老覺得眼珠子裏進了仙人球,紮得疼。


    果真是花映人更美,不知怎的,秦如歌心裏冒起三個字:心、機、婊。


    嗬嗬,這麽大一個正房杵著呢,幹嘛幹嘛,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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