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最是無情帝王家


    容靳好像早就知道他會跟過來一樣,停下來等他。


    鳳明煌摒退左右,扶胸靜立。


    “為什麽改變主意?”


    容靳的神情,算不上和善:“你當真不知道?”


    他想了想,搖首。


    容靳似笑非笑:“不知道,那是最好,要是假裝不知道,那麽,一輩子不要捅破這個謊言,鳳明煌,把它帶到棺材裏吧。”


    容靳放下這句話,便揚長而去。


    徒留鳳明煌於原地深思。


    晚些時候,秦如歌給鳳明煌處理了刀傷,他便躺在貴妃椅上休息,躺久了,大抵睡著了。


    外間有人正要敲門,秦如歌把食指豎於唇心,找來薄被覆在鳳明煌身上,便放輕腳步出去。


    “怎麽了?”她問。


    下人道:“納蘭三公子求見。”


    早前納蘭狩去找納蘭惜,看來,這趟他是因龍鳳胎而來的了。


    果然,來者除了納蘭惜,還有縮在納蘭惜身後,大他一號的納蘭狩。


    納蘭狩一見秦如歌來了,腦袋立馬縮了縮,直想化成一個微不足道的點。


    納蘭惜給她見禮:“堂兄冒昧,燕王妃莫怪。”


    秦如歌隨意擺擺手:“無妨,坐吧,來人,上茶。”


    “家父和伯父那邊,接到了我的家書,大抵才派了狩來,看看瑚兒珀兒的情況到底如何。”


    納蘭惜這邊說著,納蘭狩那邊鬱悶地想,家裏那幾位也是的,讓他來找人,也不跟他明說幹什麽來的。


    他們也的確沒切切實實說過,讓他把小弟小妹抓回去。


    不過,正常人的思維都是把他們抓回去的吧。


    納蘭狩不知道家裏人怎麽想的,納蘭惜卻知道。


    家裏人讓他來找小弟小妹,其實是次要的,找上他這老三,大抵才是主要。


    正好,他也有些消息要捎回碧落城,老二是最好的護手。


    秦如歌聽罷,默默點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秦如歌和納蘭狩寒暄了幾句,大抵都是問納蘭世家幾位伯父身體如何。


    納蘭狩恭恭敬敬答著,就好像學員對著教官,絲毫不敢造次。


    大抵是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幹巴巴,沒什麽營養吧。


    納蘭惜插話道:“聽說,阿靳適才來過燕王府。”


    “嗯。”


    “他......看開了?”


    “算是吧。”


    米已成炊,阿靳看不開也不成了吧。


    咦?納蘭為什麽這麽問她,他沒有見到哥哥嗎?


    “我哥沒去找你?”


    以兄長和他的交情,她以為,兄長看完了她,必然先拜訪納蘭惜的。


    “他適才入宮了,皇上最近身體抱恙,阿靳去請安也是合理的。”


    入宮。


    秦如歌突然想起那道密詔。


    一旦新君人選確立,最先知道的人,總是容侯府的少當家。


    看來,這次不僅他們燕王府參合其中,就連容侯府都避免不了下水。


    果然,大越宮那邊,容靳單膝跪地,給臥榻而眠的皇帝見禮。


    “不必多禮,快起來。”


    “臣聽聞皇上抱恙,特呈此玉人參予陛下。玉人參集高山雪水滋潤,吮日月之精華,有抗衰延壽之功效。”


    參,用上好的禮盒安放。


    皇帝看著那精致的禮盒裏,稍顯肥厚的幾根雪參,目色有些幽遠。


    皇帝淡淡道:“這參,乃朕當年賜予你母親的,沒想到今日你又送了回來。千丈高的雪頂天山,多少采藥者攀崖掉落而死,一年下來,也不見得能送得幾根雪參到宮裏來。”


    皇帝示意公公收下了。


    給容靳賜座後,又道:“你們全都下去吧。”


    公公雙手捧著禮盒,領著一群宮人離開。


    皇帝打量著容靳出色的眉眼,眉飛入鬢,星目堅毅,棱角分明。


    “你的模樣,雖然和阿蘅有幾分相似,可是性子一點也不像她,大抵......是像秦愛卿吧。”


    先生雖然溫文爾雅,可性子卻是剛韌十足,很擅隱忍。


    而容靳。


    自當年那事,便由陽光小少年,一夕蛻變,沉默且有擔當。


    “朕八歲的時候,被先帝冊封為太子。阿蘅便是那時被帶到朕身邊來,幾乎形影不離。唉,一晃眼,已經好幾十年過去了,歲月不饒人啊,朕也老了,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剩下了。”


    “皇上洪福齊天,定能長命百歲。”


    皇帝卻是歎息搖首。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他最近一直夢見那些故去的人,大抵......是征兆吧。


    “你應該也感覺得到,朕突然說這些話,自有用意。”


    皇帝說的沒錯,容靳的確心生疑慮,隱隱有些不安。


    他提起自己久遠之前,被冊為太子,又提及娘親的事,難道......


    “容靳,朕立了密詔。在朕之後,南越之主,將是六皇子慕容汾。”


    類似的這番話,久遠之前,先帝也這般對阿蘅說過。


    是他後來登基之後,阿蘅才告訴他的。


    容靳眸底銀波湧動。


    其實,外祖父外祖母早就猜到,皇帝屬意的繼任者,不是慕容琰。


    不出其所料,果然是曾經風頭無兩的慕容汾。


    慕容琰榮登太子之位,皇帝卻是沒有召見他,安排他跟隨慕容琰,當他的影子。


    後皇帝又把如歌推向慕容琰,就是在警告他們容侯府,一定要看清時勢。


    “容蘅也許來不及和你說什麽,但朕相信,容羿應該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容靳聞言,離開皇帝賜的席座,再一次半跪了下去。


    “臣明白,不日起,臣便跟隨六皇子,寸步不離,護他一世周全。”


    “不日?”


    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的不是即日?


    “碧落城事宜,總要妥善處理,且寬限臣幾日時間,安排一二。”


    皇帝自然要同意的,不然顯得太過不近人情。


    皇帝頷首,喚了公公進來,道:“把朕昨夜寫的聖旨交給容侯。”


    容靳接過聖旨後,皇帝讓他自己打開,不必公公宣讀。


    容靳一目十行,目波冷定,半響才抱拳道:“謝主隆恩。”


    這是賜宅放權的聖旨。


    可惜紅翎十二騎已經散了,帝王送予他的,隻是羽林軍右統領一職。


    看來,這長安城,他要久待了。


    送走了容靳後,皇帝腰身微蜷,赤腳踩在床前地上,坐姿稍嫌頹廢。


    容靳身手雖好,卻非鳳明煌那小子的對手。


    鳳明煌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那一手線殺,無堅不摧,名劍難斷,他練得爐火純青,旁人難以近身,單打獨鬥的話,恐怕南越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而且......那小子權勢過盛,較之當年的鳳今曜更有趕超之勢。


    怕就怕,他承襲了鳳氏一脈慣有的狼子野心。


    現在,汾兒最大的威脅,不是琰兒,不是病軀,是他。


    除非,汾兒能拿下他,又或者——他死。


    皇帝目光頓時陰了下來。


    呢喃著:“汾兒是你的孩子,朕不容許任何威脅到汾兒性命的危險存在。朕要我們的兒子,登峰造極,接收朕的一切,以慰你在天之靈。”


    他自問,對容靳已經足夠好了,沒有像先帝那樣,在阿蘅七歲的時候,便安排她學著當他的影子。


    也算是對當年之事,做出的補償吧。


    這輩子,虧欠任何人,他都不會愧疚,隻有她......


    想到動情處,皇帝鬱結難忍,氣急攻心,捂著胸口猛然咳了起來。


    咳得嗓子麻痛,腦漿似要炸裂,五髒六腑抽搐,乃至渾身一抖。


    皇帝苦笑夾冷,何必自己騙自己呢。


    他到現在還是虧欠著她,而且,份量仍在加重。


    所以,報應來了是嗎?


    公公折返複命時,皇帝讓他捧來燃燭,便摒退所有宮人,獨處。


    大白天的,敞亮著呢,皇上點什麽燭呢?


    皇帝取出稍久前,千秋宴上奪來的那簇穗子,拎到燭火上燒著。


    焦味刺鼻,他盯著穗子漸漸吞沒於火光中,終究鬆了手,任它在地上燃燒殆盡。


    “放心吧,朕會還的,但是,不是現在。阿蘅,你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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