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色一大早就被叫到湖上小亭。


    鳳明煌負手而立,略微出神盯著水下遊魚。


    鳳明煌下眼瞼微微黛黑。


    “和王妃有嫌隙,所以主上昨夜睡得不好?”


    鳳明煌斜眼看過去:“你這八卦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逼”


    孟玄色摸著鼻子,略顯尷尬。


    “其實,昭華公主鬧這麽一出,倒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妙了。紱”


    “霍箐毀容了,還妙?玄色,本王竟然不知道你是這種沒有良心的人。”


    主上太不夠意思了,明明知道他不是這麽想的。


    不過,毀容也有毀容的妙處,起碼霍箐臉上的疤痕遲早會消失,而她卻能籍著這可憐之姿,惹人垂憐。


    “既然外麵都知道王妃容不得她,現在昭華公主也對她下毒手,她到端王麵前哭哭啼啼訴苦,也順理成章吧。”


    “這些話,是霍箐讓你來說的吧,她還有什麽話要你傳,一次性說了吧。”


    鳳明煌心裏清楚,孟玄色不會主動在霍箐這件事情上推波助瀾,因為他心疼她,就像柯凡心疼柳蘭錦一樣。


    在燕王府,玄色最珍惜的人,霍箐一定占一個。


    孟玄色心底感歎,主上還真是了解她。


    罷了,霍箐的確有拜托他求主上,便直說了吧。


    “借著這次的事件,她希望王爺在外麵給她另設居所,讓外麵的人以為王爺這麽做,是避免爭風吃醋,又可金屋藏嬌,也正好給慕容汾一個方便接近她的機會。”


    燕王府守衛森嚴,霍箐要想接近慕容汾,隻能是她往外走,而不能是慕容汾往裏闖。


    可是金屋藏嬌於別處則不同了,起碼以慕容汾的本事,在那邊摸黑做些什麽,也不算稀奇。


    “霍箐不親自來跟王爺說明,也是擔心因為昭華公主毀她容這事,會讓王爺心裏歉疚,對著她,你會心軟,既然她已經有所決定,王爺就莫要推搪了吧。也免得她繼續遭昭華公主毒手,送出去了,也好。”


    鳳明煌輕輕淺笑:“她替本王想得這麽周到,本王還怎麽好意思推搪。這件事情,你去安排一下吧。對了,慕容汾在長安城郊外不是有一處私人宅邸嗎。”


    “沒錯,王妃的庶妹秦觀心就被他藏在裏麵。”


    鳳明煌目光微閃,有了主意了。


    “玄色,你到他的私宅附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就把霍箐安排在附近吧。”


    “好的,玄色這就去辦。”


    孟玄色匆匆走下台階,鳳明煌忽然把他叫住,孟玄色便狐疑地看他。


    鳳明煌頓了頓:“安排最好的給她,用度,還有人手,對了,挑最機靈老練的丫鬟婆子跟過去,供她使喚吧。以後她有什麽要求,盡量滿足。”


    主上......


    這是他的歉疚和補償麽?


    主上真的變了,哪怕是他孟玄色和霍箐,以前為他做那麽多事情,犧牲那麽多,主上也隻是以為天經地義。


    因為他是主,他們是屬,他們的付出都是應該的。


    在主上身上,想要找到人情味,似乎是一個很可笑的想法。


    可是現在,可笑成真了。


    孟玄色麵上浮現一絲掙紮,對,就衝著主上這麽人性的變化,他怎麽能按照宗家的意思,殺掉讓這一切都好起來的王妃呢。


    主上現在所做的一切,他不是很理解,但是他隱隱明白了,大抵全都是為了那個改變他的人,為了保護她。


    孟玄色收回目光,沉聲點頭,便去辦事了。


    昭華公主的婚服又重新交代繡娘去做了,整個成衣鋪的繡娘統統都出動了,有十幾個人,日夜趕製,竟在一日間便硬是將婚服做好,質量竟還比得上第一次做出來的那件婚服。


    秦如歌從府中下人口中聽到了外祖造訪長安城的消息,一時感到驚愕。


    由於燕王府這婚事辦得匆忙,厲晴全權負責,忙成狗了都,也不怎麽得空找秦如歌和昭華麻煩。


    剛好新製好的婚服送來,厲晴接了過來,正往昭華公主那邊送,卻在途中遇上發愣的秦如歌等人,也聽了下人說的話。


    容羿他們抵達長安城,厲晴也早有聽聞了。


    來者不善,還能有什麽別的意圖,哼,還不是為了給秦如歌撐腰嘛。


    “看起來王妃並未知曉,他們已經落腳容侯府舊址兩天了,不過,老奴還是要奉勸王妃一句,莫指望有二位老人家撐腰,上門給王爺施加壓力,王爺就會從了王妃的意願。”


    厲晴話還沒說完,就教急著趕來拿婚服的昭華公主打斷了。


    “沒錯,秦如歌,明日就是本公主和王爺大婚之日了。今夜過後,你我便該以姐妹相稱了,今後,請多多指教包涵。”


    昭華公主這是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她要是真的不稀罕這燕王妃的位子,最好說到


    tang做到。


    外公外婆來了,是來給她撐腰的。


    可是,這並沒有什麽用,婚禮該辦還得辦。


    外公外婆是知道的吧,鳳明煌是逼迫不來的主,那麽他們來長安城真的是為了逼鳳明煌毀掉這場婚禮嗎?


    還是說......


    秦如歌出神了,似乎想明白了什麽。


    霍箐出事以後,鳳明煌和她如同陌路人,明天麽,明天便是最終期限,秦如歌覺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塊巨石,呼吸是那麽的困難。


    她知道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考量和目的的,現在鳳明煌把霍箐安置在燕王府外,恐怕也不是表麵上的爭風吃醋這麽簡單。


    譬如,眼前這個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如歌掀起眼簾,盯著麵覆薄紗的昭華公主。


    “姐妹相稱?昭華公主還是和他其他的女人姐妹相稱吧。明日一到,燕王府裏的一切,便與我毫無瓜葛。不過,我倒是替你感到擔憂,昭華公主貴為西涼公主,即將被迎入燕王府當側妃,卻因一個無名無分的霍箐,而被褫奪美貌,自毀容顏。鳳明煌那日要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美貌還美貌,他日呢?”


    秦如歌言辭留白,讓昭華公主自己去想。


    昭華公主自然也想到了。


    鳳明煌如斯殘酷,不顧她身份尊貴,羞辱於她,更逼她做出自毀選擇,臉,對於女人而言,是命。


    所以,他日他一時心血來潮,突然想要了她的命,她一點也不覺得稀奇。


    應該說,他現在就想要她的命,不過因為她有拿捏在手,他才不敢輕舉妄動。


    “昭華公主,他把霍箐安置在別處,終究隻是緩兵之計。他日你們之間的重量一旦失衡,天平若是傾向霍箐,你說他會先選擇誰?你和霍箐還沒來之前,他說的比唱的好聽,可是現在,我得到什麽了?又即將失去什麽?”


    秦如歌目光散淡,睨著她的麵紗,素手輕輕撫過昭華公主若隱若現的傷痕。


    “今日我遭受過的,便是你們的將來,這個男人,不可信。”


    昭華公主麵色變了幾變。


    秦如歌,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奇怪了。


    為什麽她眼看著就要遭受分夫之痛,被遺棄漠視之恨,還能這麽冷靜冷淡的離間她和鳳明煌,而不是像一般女子一樣,到男人那裏一哭二鬧三上吊,或者是默默接受這一切,接受與人共侍一夫的事實。


    昭華公主的心情被秦如歌搞得有些不爽,她陰著臉抓過厲晴手捧的婚服,示意厲晴跟上同她一起看看婚服還有沒有細節要修改。


    臨走時,撂下一句——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想勸退本公主?本公主看起來有這麽笨嗎?”


    昭華公主說的還是有對的地方的。


    秦如歌未到最後一刻,還是對他心存一絲希望。


    燕王府一整天都很吵鬧,而秦如歌卻避世隱藏在自己的房間,冷眼望著外麵的熱絡和喜氣。


    燕王府的喜氣在她眼裏看來,卻是一種蒙了陰影的哀事。


    她在窗前由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天際現出魚肚白。


    她一夜未曾合眼,直到鑼鼓之聲喧天。


    “月姨,麻煩幫我備些筆墨來。”


    攬月低歎搖首,看來,終究是覆水難收了。


    昭華公主無需走坐花轎那一套,他們直接在燕王府拜堂成親,不過吉時未到,新人扔在各忙各的。


    王爺,他現在在做什麽呢?他可有想起如歌一絲一毫?


    秦如歌蘸墨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個訣別的字句。


    寫到一半,不妥,揉皺扔到簍子裏。


    另起一張,還是沒寫完,又扔了,簍子裏的廢紙團越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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