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


    楊子江和另一名同事異口同聲問。


    現在在場的都不是外人,往後還要靠大家齊心配合一起幫寧市渡過這場危機,陸隊也不隱瞞:“實驗記錄顯示,後期有小部分腦蜒出現了控製宿主的行為。”


    “你是說像槐市的鐵線蟲一樣讓人跳河自殺?”


    倉庫外的李亦琪聽得越發專注。


    “不,腦蜒這東西遠比槐市寄生蟲更可怕,一旦蔓延造成的後果無法估量,人們將彼此恐懼警惕,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將蕩然無存……”


    陸隊深吸一口氣,明白靠自己說他們恐怕不能理解,還是視頻更直觀些。


    “給你們看段監控。”


    他掏出手機,把他的手機連上超市監控,調出那個他在車上就已經看過的監控視頻,把時間撥到關鍵地方。


    旁邊兩人湊頭過去看屏幕。


    監控畫麵裏,那具現如今躺在十米開外的屍體,名為李海的中年理貨員還活著,他站在燈光昏暗處,背靠著堆滿貨物的貨架,笑眯眯地向一名穿著紅色工作服的青年理貨員招著手:“過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楊子江咦了一聲,他到底為領導做了多年工作,觀察能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立即察覺到了詭異之處。


    這李海看似正常,但如果從另一個相鄰的監控畫麵看,會發現李海麵容格外僵硬,透著種不自然,讓人聯想到……


    等等,那是什麽?


    楊子江推了推眼鏡,忽然伸手過去,用兩指把監控畫麵放大。


    隻見那李海右邊耳朵的耳道邊緣,有什麽細細長長跟頭發絲似的東西在往外探,還不時抖索兩下,那好像是好像是……成年腦蜒的觸須!


    唰的一下,楊子江雞皮疙瘩全起立了。


    這視頻為什麽那麽高清!這一刻,他開始恨起了監控的清晰度,隻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老李,你夜班應該下了吧,怎麽還在啊?你要給我看什麽東西?”監控裏,紅衣的理貨員徐新平一邊整理自己的衣領,神情還帶著早起的困頓,有些疑惑地看向李海。


    “過來嘛!”


    李海也不回答,隻是招著手笑眯眯重複。


    “你怎麽奇奇怪怪的?”


    徐新平警覺起來。


    他平常跟李海的關係並不怎麽樣,忽然李海一幅神秘兮兮的一定要讓他過去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奇怪。不會是要惡作劇吧?


    “怎麽,老李,活了四十年突然想搞基了?”他半開玩笑的說。


    “過來嘛。”老李隻是再次招手讓他過來,一樣的手勢,一樣笑眯眯的表情,手勢的弧度,嘴角笑容的弧度紋絲不變。


    “就不過去。”


    徐新平也跟著皮笑肉不笑。


    “過來嘛……”李海重複。


    徐新平幹脆就不睬他了。


    神經病!


    李海又喚了幾聲,見徐新平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李海的五官突然扭曲起來,黯淡燈光在他臉上打落一片陰影,那模樣顯得分外猙獰。


    徐新平被嚇得倒退兩步,以為這老家夥惱羞成怒要發瘋,卻沒想到下一刻李海砰地一下,麵朝下直挺挺撲在了地上。


    “嘶,老李,你怎麽啦——?”


    這轉折是徐新平沒想到,李海怎麽說暈就暈啦?這下他也顧不得盤貨了,慌忙過去查看。


    湊近一看,他發現李海麵色發青,雙目圓瞪,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這可不像暈倒的樣子啊!


    “老李……”


    徐新平咽了口唾沫,伸手顫巍巍的去觸他鼻息。


    沒有鼻息。


    ——李海竟是死了!


    還沒待徐新平反應過來,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他聽到李海的腦袋裏麵竟然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老鼠在啃磚頭。


    緊接著,李海那個沒有頭發的光腦殼上竟然出現一個血洞,一條肥胖的像蚰蜒一樣的東西飛快鑽了出來!


    腦袋裏頭鑽出來條蟲子!


    徐新平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眼呆滯,哆哆嗦嗦的,媽呀一聲變了調的淒厲尖叫,在那蟲子向它爬來之前連滾帶爬地跑出倉庫。


    視頻結束。


    倉庫裏頭,楊子江和他的同事看完沉默不語。


    倉庫外麵,李亦琪聽得後頸涼颼颼的,也好一會沒緩過來。


    那叫腦蜒的寄生蟲,竟然控製著自己的宿主,讓他誘騙其他人靠近。如果另一個人過去了,會發生什麽?


    楊子江撫了撫胳膊上竄起的雞皮疙瘩,鄭重說:“那條逃走的東西一定要找到。”


    陸隊苦笑:“更糟糕的還有呢,我之前說過,腦蜒幼蟲一直會待到成年才爬出來,現在出現了腦蜒吃空宿主腦子主動爬出來的現象,就意味著,這條腦蜒已經成年。而根據實驗記錄,腦蜒成蟲是孤雌繁殖,它成年後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就是產卵。”


    陸隊聲音喑啞,這個一米九的漢子整個人透著一股難言的焦慮:“腦蜒是卵生,但孵化期極短,二十分鍾到半小時所有的卵就能全部孵化出來,一條腦蜒據說一次能產300~400枚卵。”


    “根據屍檢,那具屍體的死亡時間是在7點30分,但現在…”陸隊看了看手表,表情更加凝重了些,“已經8點15了,腦蜒幼蟲極有可能在孵化中,又或者……已經全部孵化。”


    “這麽多幼蟲如果……”楊子江嚇得直了眼,不能想象三四百條寄生蟲幼蟲散播出去的景象。


    雖然這腦蜒不像槐市的寄生蟲一樣會通過飲用水傳播,傳染力相對低一些,但耐不住它症狀隱蔽,表現恐怖啊!


    想象一下,你在睡覺,你被寄生的爸爸媽媽在夜晚悄悄摸到你房間,撥開蚊帳把幼蟲放入你耳道。或者幹脆是你的枕邊人,趁著你熟睡,把幼蟲往你耳朵裏塞……


    這防得了嗎?


    楊子江被他發散擴大的思緒嚇得一激靈。


    他連連深吸好口氣,也明白了現在的形勢有多嚴峻,他交握了一下手,穩住自己焦急的情緒,看向另一邊。


    “這兩位是來幫忙找寄生蟲的?”


    他說的是紅發高馬尾女人和一名白頭發娃娃臉男孩。


    紅發女人抱胸斜靠在貨架上,神色淡淡,一言不發,一雙腿長得像超模,極其吸睛。


    這位他之前見過,跟他們一起來的,一路上對領導們都不怎麽理睬,寡言少語。


    另一位白卷毛娃娃臉他沒見過,似乎提前一步就在倉庫了,那白卷毛盤腿坐在牆角堆積的貨箱上,臉上戴著全息眼鏡,半張麵孔被眼鏡遮住。


    有兩隻機械蜘蛛在倉庫裏亂爬,它們冰冷的足肢戳在水泥地和紙板箱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可以輕鬆鑽進貨架間隙,又或者爬到天花板。


    陸隊低聲說:“對,現在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了。”


    “這機械蜘蛛是那人用意識控製的?這是不是什麽腦機接口技術?”


    “對,這位可以用意念控製控製機械蜘蛛,幫忙尋找寄生蟲,有他在,應該能找到那條逃走的腦蜒。”


    他忽然神情奇異,神神秘秘地對楊子江說了一句:“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是誰?”


    陸隊在楊子江耳邊小聲說了幾個字。


    “啊!”


    楊子江震驚地低呼了一聲,緊接著麵部表情有了很明顯的變化,欣喜若狂一樣,他聲音壓得更低,激動驚愕又驚喜地問,“不會吧?!怎麽請到的?從哪裏請到的?”他神色大變,一掃之前心急如焚的模樣,變得驚喜極了。


    “是……”


    “你們幾個逼逼叨叨吵死了!給我閉嘴!”


    白卷毛男孩凶戾的聲音驟然爆發。


    猛然間,一隻機械蜘蛛從天花板上啪嗒掉落下來,精準地落在楊子江的臉上,八條足肢亂走間閃電般爬到他脖頸處,鋒利的足肢伸展鉗住喉嚨部位。


    誰都不會懷疑,這機械蜘蛛的足肢能否能切斷對方的喉骨。


    白色卷毛亞迦依舊戴著全息眼鏡,冷冰冰的麵孔卻準確朝向他們。機械蜘蛛足肢收緊,鉗住眼鏡的喉嚨,已經刺破了楊子江的皮膚,殷紅血珠滲了出來。


    “再吵一句就割斷你們的喉嚨!”


    亞迦嘴唇開闔,滿臉的冰冷和不耐。


    喉嚨被冰寒鋒利的東西死死鉗住,似乎隨時會割斷他的大動脈或者幹脆切掉半個脖子。楊子江一瞬間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他瞳孔放大,喉結艱難地滑動了兩下。


    他知道這兩個人身份特殊,沒有國籍,且不受任何國家法律的約束,假如真的殺了他……也不會有任何代價。


    他是真的有可能被殺死!


    楊子江恐懼地想。


    在了解這兩人的來曆後,他本來的心情是很激動的,那種激動是憧憬中帶著狂熱,狂熱中帶著崇拜。但現在,這種心情已然轉化為純粹的恐懼。


    “哼。”


    亞迦冷冷地哼了聲。


    楊子江脖子上的機械蜘蛛哢噠哢噠爬下來,鑽進了下水道。


    又有兩隻機械蜘蛛從銀白色箱子裏爬出來,加入了搜尋隊伍中。


    楊子江脫力地倒退兩步,感覺自己手腳發麻,無法站立,於是跌坐在地上。他的後頸子滲出冷汗,前脖頸後知後覺地感到陣陣刺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一點血,不由一哆嗦。


    康正川走過去無聲拍了拍他的肩。


    楊子江呆愣著沒說話。


    坐慣了辦公室,從沒接觸過死亡,他現在有些虛脫,即使是大領導親自過來安撫都沒反應,隻顧著冒冷汗。


    其餘人噤若寒蟬,都對剛才白色卷毛的突然翻臉心有餘悸。


    紅發女人睜開眼睛,淡淡地說:“抱歉,亞迦要同時控製多隻機械蜘蛛,需要集中精神,請諸位閉嘴,保持安靜。”


    “對不起對不起!”


    楊子江虛弱的連連道歉。


    撿回一條命的他已經不敢再說話了。


    在場也沒其他人敢說話了,包括屍檢人員。


    亞迦控製的其中一隻機械蜘蛛進了下水道,他看著全息眼鏡中傳過來的畫麵,嫌惡道。


    “咦,裏麵好惡心,周羽曦,以後這種活別叫我行不行?”


    周羽曦點了支煙,她夾著煙,細長的眉眼垂下,側臉帶著種冷豔的漂亮,稍有不耐地說:“別廢話,找快點,你找到我去抓,快點搞完快點收工。”


    白卷毛撇了撇嘴,乖乖繼續幹活。


    過了片刻。


    “找到了。”


    亞迦語氣平靜地說。


    這一聲仿佛是個開關,本來陷入沉寂的眾人一下子活了過來,大家極其驚喜激動,但又記得不能說話的禁忌,隻能用眼神焦急詢問。


    周羽曦:“沒事,隨意說話吧。”


    她那戴著鹿皮手套,纖長得過分的手指彈了彈煙灰,向白色卷毛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亞迦,在哪裏?”


    “在倉庫外一個貨櫃底下,直接給你們看看好了。”


    白色卷發男孩拿出一個球形的投影儀,操作了兩下,那些疊起來的紙箱變成了幕布,投映出機械蜘蛛眼中所看到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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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巨大的畫麵。


    在倉庫的燈熄滅後,投影變得異常清晰。


    這個神秘的,能讓整個寧市都陷入混亂的可怖東西,在所有人麵前顯露出來——黑暗的麵包櫃展台底下,一條手指粗的黑亮蚰蜒靜靜地趴在那,它足肢密集且纖長,那足肢看著很細軟的樣子,像軟毛刷。


    鏡頭逼近。


    是裝載著攝像頭的機械蜘蛛哢噠哢噠靠近,足肢噗嗤一聲戳中腦蜒的身軀。


    被戳中的腦蜒一動不動,一點掙紮動彈都無,它的身體似乎變成了空殼,被什麽從裏麵駐空了。


    “它死了。”


    機械蜘蛛的足肢抬起,腦蜒被串在上麵跟著帶了起來,隻見它肚皮底下竟藏了一大堆淡黃色的卵。


    “它果然產卵了!”


    “萬幸,卵還沒孵化!”


    眾人大鬆一口氣,心中紛紛升騰出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感,幾乎想要喝酒慶祝。


    “你們高興得太早了,有幾枚蟲卵破了。”周羽曦冷靜清晰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朵。


    所有人大驚,靠近投影仔細地再看那堆卵,最後確認,確實有五枚蟲卵孵化了,而且幼蟲已經不知所蹤。


    所有人頓時如墜冰窟。


    康正川眼前一黑。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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