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十月,天氣轉涼,巴吉爾已經在廊下接了十多分鍾的電話。


    詳細的把這個月的情況報告完畢後,電話那邊的澤田家光沉吟了一會兒,巴吉爾認真聽著澤田家光思考後下達的指令,掛斷了電話。戰場的形勢總是千變萬化,前段時間還取得了階段性勝利的彭格列又被密魯菲奧雷不知道什麽時候培養出的幾百a級戰士逼的節節敗退,本就人手不夠,現在更是陷入了頹勢。


    以往彌不是呆在醫療部看望受傷的下屬,就是呆在辦公室裏處理戰報或小憩。可是這次巴吉爾一路走過來,推開了安靜的辦公室也沒有看見她。巴吉爾又在走廊下停留了一會兒,庭院裏的草缺少打理的人後開始瘋長,快漫過腳踝。


    前方敵人逼近,可越到這時候,城堡裏卻變得比以往更加靜謐閑適。巴吉爾繞回了後方的休息區,在樓下考慮了半天要不要上去,一隻螞蟻慢悠悠的從他腳前晃過,隱入牆角。巴吉爾才微歎一聲,朝樓上走去。


    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勸彌回日本,分部那邊的獄寺和山本也經常會聯係他。可是現在時局不同了,為了阻斷密魯菲奧雷的援助以及和海外的來往貿易,海路早已被彌截斷,彭格列和密魯菲奧雷作甕中之鬥。陸路又不通,原本可以用的直升機現在一旦起飛就是一個靶子。


    越到現在,局勢已經越來越險要,巴吉爾已經不確定就算現在走還能不能平安到日本。


    從未掩的門縫中溜出了鋼琴聲,神秘園的調子阻止了巴吉爾的腳步,他停下了走向臥房那邊的步伐,轉而走到門邊。琴聲恰止,巴吉爾敲門,隻是敲擊門板的餘音未落,裏麵忽然傳來一陣似乎一掌按在琴鍵上的突兀雜音,隨著悶重的落地聲,巴吉爾急忙推門而入。


    彌醒過來的時候剛好能看見靜坐在床邊的巴吉爾。茶褐色發的青年,長久地穿著一身黑西裝,背脊永遠挺得直直的模樣,嚴謹又認真。


    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身邊的巴吉爾也察覺到她的舉動“您醒了,夫人。”


    彌點點頭,從床上坐起來。巴吉爾不便去扶她,生硬地站起身來“醫生說,您快到預產期了,還是不要太勞累。”


    快到預產期了,身子也越來越重,這會兒才是真的坐著也難受躺著也難受。可是已經沒有人給她抱怨撒嬌了,彌隻能安靜地坐著,側頭像是發了一會呆,才忽然想到什麽一樣“阿綱的生日過了。”她自顧自地說著,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原本還約好的……”


    巴吉爾有些窘迫地站在一邊,知道自己該回避了,可是又放不下彌“夫人,家光大人讓我轉告您,他已經安排了人通過民用航空回意大利接應,讓您去日本待產。”他讓自己的語調刻板,低著頭盯著地上。


    彌沒有反應地坐著,像還在發呆。


    巴吉爾抿了一下唇,苦口婆心地勸著“夫人,即便是為了孩子,也請您回日本去。”


    “好。”彌淡淡地答了一句。


    “夫人,而且就算十代目在……”巴吉爾繼續勸,可是話語一頓,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彌“欸,您……您剛剛是同意了嗎?”


    他勸了太久,可是沒有哪個字是真正被彌聽進去了的。彌這麽乍然一同意,巴吉爾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彌抱著自己的肚子,這對雙胞胎不小,她肚子上已經隱現有著猙獰的青筋。像是再長大一點就會血肉模糊的爆開的程度,叫誰看見都會替彌不安“替我回複爸爸吧,說我同意了。”彌透過醫療部白色的紗簾看望窗外的藍空,無悲無喜波瀾不興。


    八個月,她已經整整在己方不利的條件下整整拖了八個月,拖到了白蘭無力應付綱吉的其他同伴的時候,甚至還不止一度的做出過有力反擊。


    彌不是沒有背水一戰的把握,隻是她的孩子,她不容有失。


    窗外的晴空還高照著,彌側過身重新躺回床上,或許她真的過於疲憊了,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彌做了一個夢。


    是從很多斷續的鏡頭裏抓到的一個片段。


    她扮演成魔王,而作為勇者的綱吉從門外進來,那家夥演技太差,進門還沒收住嘴邊的笑。他們憋著笑對台詞,演技一點都不走心,最後勇者一不小心在剛拖完沒多久的地板上踩滑,吧唧一聲就五體投體地跪在了魔王的高跟鞋前。


    最後的發展有點黃暴,畢竟是剛同居沒多久的小情侶。


    彌記得在最後的時候,糟糕的勇者啃著她的耳垂跟她說魔王大人我愛你。


    很具有魔力的話,沿著耳蝸爬進了神經,濕漉漉的,落在了心裏。足夠彌一次次的心軟,一次次的淪陷,她都搞不清到底誰是勇者誰是魔王了。


    那些回憶的碎片一轉,就又變成了滿身血腥的綱吉。他的眼睛緊閉著,臉色蒼白,毫無聲息。


    上一秒還在說我愛你的那個人,下一秒就死在了她的麵前。那種反差讓還沉在睡夢裏的彌痛得要命,快把心挖出來的一樣。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被胎動的感覺喚醒的時候,彌一邊伸手安撫著寶寶們,一邊還在想這個問題,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回日本的日期安排在三天後,到時候會一支急行小隊對密魯菲奧雷發動突襲,她就可以趁機離開意大利。獄寺和山本都在日本那邊接應,她到達日本分部後,就能見到其他人。


    明明形勢都已經變成這樣了,可彌還是不慌不忙的模樣。她重新翻開了好久不用的字典,耐心地尋找寶寶們的名字。綱吉死去之後,給寶寶取名這件事就被完全擱置了,彌那時也無心取名了。可是這會兒一翻字典,眷抄下夾在字典裏的紙就落了出來,上麵全是寓意美好的名字。


    她都差點忘了綱吉多期待他們的孩子了。


    彌認認真真地看著,靠在身後的椅背上,一邊看一邊笑,撫摸手上的戒指。


    安紙是在離開前的清晨回來的,太久不見安紙,守在一邊的巴吉爾甚至有了種恍然的感覺。風塵仆仆地歸來,安紙渾身的血腥味還沒散開。她短發已經過了肩,想是一直都沒怎麽打理,臉上的青銅麵具被磨到了不少地方。安紙手裏還拎著一個不停滴血的袋子,沉默地站在彌身前。


    那是她帶人圍剿桔梗血戰了整整一天的成果,她希望她的姐姐能高興些。


    彌笑了,卻沒看那袋子一眼“安紙,我們要回並盛了。”她笑著走過去拉安紙的手,可笑容忽然意味一轉,浸染了無數哀傷“對不起,讓你做這種事。”


    安紙扔了手裏的袋子,像扔垃圾一樣扔在牆角。她感覺到彌輕輕摟住她,於是也有些僵硬地回抱住彌。是想要說些什麽的,可是嘴太笨了,她根本扯不動聲帶發不出聲音,隻有這麽靜默地看著彌的眼睛。


    “去換身衣服吧,然後我們一起回去。”彌輕柔地說著,將安紙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不想說什麽理由,讓你以身犯險的我確實不是一個好姐姐。以後,不會再讓你碰那些了。”


    “安紙,你和寶寶,是我現在所剩的全部了。”


    她想開了嗎?


    安紙看著彌的眼睛,試圖從中察覺到彌的想法。彌的眼神很溫柔,蒙著一層霧氣般,安紙能感覺到對方心緒過於飄忽的輕盈著,像不停劃過各種想法的腦袋在刻意清空自己。


    她是認真的,不想讓安紙身涉險境。


    可她也不是那麽認真。


    如果白蘭出現了,她仍會暴起用身邊一切來魚死網破。


    安紙離開了辦公室去處理身上的血跡,角落的袋子也被她撿起來隨手扔進了野草蔓延的庭院草地裏。那東西既不能讓彌開心,那她拿著也嫌髒。被她強行從桔梗身體上剜下來的修羅匣和瑪雷指環都被她藏得很好,試圖偷回瑪雷指環的切爾貝羅也被她不動聲色的殺掉,再齊集兩個瑪雷指環和匣子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存在讓彌不開心的人了。


    想到這點,安紙稍微有些高興。


    衝洗過身體,換上新的衣物和麵具,安紙來到前廳就看見正坐著看書的彌。


    彌的孕肚已經很大了,穿著大號的孕婦裙也顯得有些窄小,快要臨盆的雙胞胎,看著就讓人擔心。她坐在椅子上看書,安安靜靜的,任由玻璃窗外折射進來的光線落在衣裙上,平靜而超脫世事的模樣。


    她的雙胞胎姐姐。


    安紙走到彌身邊,一步的距離,守護般的姿態。她陪著彌呆在前廳裏,彌認真地看書,她就認真地打量彌的側臉。直到安排好其他人撤離的巴吉爾回到前廳,告知彌可以動身離開。


    彌走路已經有些費勁了,單手扶著後腰慢慢前行,安紙不得不攙著她。


    隻是剛踏出前廳,眼熟的信號煙花彈便在不遠處的上空突然炸響,凝聚成一朵花形狀的煙花彈成型後逐漸消失。安紙看見彌笑了一下“有人不讓我們走呢。”她這麽輕聲說著,又覺得自己的話過於可笑了一般笑了一聲“也是,自以為是神明的凡人啊,怎麽會容許挑釁他的螻蟻擅自離局呢?”


    安紙手中橙光一閃,火焰徐徐燃起“……姐姐先走。”


    好生澀的發音,乍聽還聽不出安紙說了什麽。巴吉爾微愣,然後迅速蹙眉“安紙小姐還是保護夫人吧,我去把那些人引開。城堡後麵的森林有臨時清理出來的停機坪,飛機會在那裏降落。”他冷靜地說著,額頭上燃起一簇火焰就迅速跑遠。


    彌剛想開口,卻突然皺起了眉頭。她伸手扶住身邊的門框,有些難受地捂著自己的肚子。


    “?!”安紙急忙伸手扶住彌。


    “安紙。”彌滿臉的痛楚已有些忍受不住,甚至微微喘息起來。她抓住安紙的手,聲音也壓抑顫音“痛……”


    彌的雙腿已經有些支撐不住身體,慢慢隨著門滑了下去。她喘息著,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裙擺,卻摸到了滿手濕意。


    羊水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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