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動車子,手仍然握著她的。她用了力氣才掙出來:“你好好開車吧,我坐這裏有點怕。”


    他鬆開她,手擱回方向盤,輕輕笑了一聲,也沒說什麽,像是早預料到她會這麽說。


    市區路況很好,又不是上下班時間,車子卻開得很慢,她知道他想開口說些什麽,也許是想問她到底算不算答應,也許是想問她到底相不相信他說的話。


    她到底忍不住打破沉默:“你是不是想問我什麽?”


    “沒有。”他冷冷清清答她。


    “沒有就沒有,一點意思都沒有。”她撇開臉想冷哼一聲沒哼出來,就靠著椅背裝作看窗外的風景。


    餘光剛好能看到他扶著方向盤的右臂開始有了細微的抖動,她見他笑,心裏不知道突然就委屈起來,他今天都這樣嘲笑她幾次了。


    突然就任性起來,手扣在安全帶上轉過頭衝他吼:“停車,我打車回公司,我就是個笑話,你笑一天才夠麽?”


    他不慌不忙地開口:“我想問你好多問題,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問,想問你算不算答應,也想問你信不信我說的話,也想問你以後想我以什麽樣的方式和你相處,還有很多很多問題,你看我有這麽多問題。”


    “算答應。我信你。以舒服的方式相處。”她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兒回答得簡潔清晰。


    他這次又大笑出聲:“好。”連坐姿都挺直了幾分。


    這次是高興吧,她想。


    下午的公司例會,雖然周騫成沒有明確說競拍會的結果,但看狀態應該是對競拍會的結果是真不在意。


    例會一結束,她跟著周騫成進了休息室,一進休息室就被周騫成抓住問:“剛剛怎麽是陸珩送你回來?”


    “舊情複燃。”


    周騫成哈哈大笑,忽然又表情一滯,連忙神經兮兮地叮囑周期:“不要告訴你媽。”


    “哦。”


    “被發現了,也別說我先知道的。”


    “妻奴。”周期翻了個白眼。


    “說的好像你不怕你媽似的。”周騫成回擊了一句才坐回辦公椅上,給周期遞了兩張音樂會的門票,“別動不動就聽演唱會,沒事去聽聽音樂會。”


    “哦,其實演唱會也沒那麽低俗好不好……”


    “哦,還有,以後別去搬磚,說出來別人能笑掉大牙。現在媒體都隻認錢,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上次又有記者巴巴地寫好稿子跑過來要錢。倒不是在意那點錢,心裏麵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兒,你告訴爸媽,再不濟找個健身房發泄,或者像別的女孩子,去買買東西。”


    “搬磚有什麽不好……”


    “說了也沒用,你媽媽麽,是做大手術前有壓力就在家把三個馬桶恨不得刷出洞來,好在媒體也拍不到。”


    “大王,你現在越來越怕我們影響你的名聲了是怎麽回事,我晚上要告訴媽媽。”


    “你以為我在意名聲,我不給錢,那些記者拿著同樣的稿子去見陸珩,你覺得陸珩會不給?”


    “多少錢,你還給他就是了。”


    周騫成一臉我姑娘沒救了的表情說:“我覺得你還是單著好。”


    晚上下班果然見到陸珩在樓下,車子停得遠遠的,撥她的電話。她盯著屏幕上的一串數字,突然不知道以什麽樣的語氣接通。鼓足了勇氣才滑動屏幕,接通電話:“喂……”他在車裏直直地看著她,對著聽筒問:“我能不能下車?”


    “不能。”她斬釘截鐵地拒絕。說完一路小跑過去開了車門坐進去,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啊地一聲尖叫起來,起身再看一支被她坐爛的紅玫瑰慘兮兮地躺在座椅上。雖然她早將套裙換成了長褲,但到底身上穿的還是單衣,她又是實實在在地坐下去的,玫瑰莖葉上未去除幹淨的嫩刺還是有些紮進肉裏。


    她抱著屁股又想笑又想哭:“正常的劇情走向不是一大束玫瑰擺在後備箱的麽,你放副駕駛幹嘛?”


    陸珩狂笑起來的樣子像是要把方向盤連根拔起,一抽一抽的,最終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粗喘氣。


    她見他笑得過分,伸手就開車門,他原本趴著的人,倒是眼疾手快,立即就落了中控鎖。終於笑好了,轉過身來抱著她的臉揉:“下午在一個露天停車場,有小女孩在賣花,我就買了一支。誰知你猶豫都沒猶豫就坐了副駕。”


    “我是紮了屁股,不是臉,你揉我臉幹什麽?”她被他揉得臉都變了形,忍不住嘀嘀咕咕。


    “最近怎麽老是惹我笑得停不下來。”陸珩把她整個人揉進懷裏,像是上了發條一樣地笑得發抖……


    她的耳朵正好貼在他的胸前,聽著他低低的笑聲夾雜著他心跳的聲音,一瞬間安靜下來。


    隻有這個人的心跳讓她心安,從19歲到現在唯一愛過的人。貼著他的胸口,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無可替代。


    她一動不動地貼著他,直到陸珩都以為她睡著了,低頭一看,她扁著嘴,眼睛裏都是水汽時才慌慌張張問她怎麽了。


    她坐直身子,衣袖胡亂揩了眼淚後,楚楚可憐地說:“屁股疼。”


    其實周期也知道漂亮的女孩子這樣軟軟糯糯地說話才更有信服力,但情急之下也想不出別的借口,總之就是不願意口頭承認,她委屈又開心。


    陸珩的聲音在發動車子的聲響裏顯得厚重而動人:“是我錯了。”


    車子一路沿省道往西,地方越來越偏,都快到郊區了。周期實在好奇才問:“要去哪兒啊?”


    “釀葡萄酒。”


    她著急起來:“可是我不會釀葡萄酒啊。”


    “會吃葡萄就行……”


    正是葡萄上市的時節,遠遠就能看到裝卸葡萄的貨車,不出名的小村落,看過去一點都不像釀酒的地方。陸珩像是看出她的質疑,語氣輕鬆地說:“市麵上許多的葡萄酒都是這裏的葡萄釀的,每戶人家都有酒窖,裏麵藏了許多好酒。”


    車子離藍皮的貨車沒多遠時就停了下來,二人下來沿著一條狹窄的青石板巷子走到頭,才算進了村子,已經聞到甜甜的香味。


    陸珩像是連她的嗅覺都猜得到,走在前麵放慢步子說:“這一條巷子都是釀葡萄酒的,所以很香。”


    她哦了一聲問他:“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先去吃飯。”


    “哦。”


    他走回來牽了她的手走:“想不想喝酒?”


    她顧不上他在說什麽,隻盯著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指,癡癡傻傻地樂。看得他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她興高采烈地按著地上的青石板的紋路一步步走,甚至有點想蹦跳著過去。奈何手被她牽著有些舍不得。


    他回國後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開心,像是放下了他們之間不開心的過去,也像是放下了與程啟深的事。


    他喜歡的這個人此刻輕盈透亮。


    “這個是我們閃閃吧?”上了年紀的老人的聲音打斷了周期的自嗨狀態。周期抬頭一看,老人略微佝僂著背,卻是骨骼清奇的模樣,笑眯了眼看著她。


    “爺爺,這是閃閃。”身旁的人畢恭畢敬地介紹著她。


    周期遲疑地看向陸珩,又看向老人。老人笑嗬嗬指著陸珩說:“我是陸珩的爺爺。”


    周期啊了一聲,立馬喊老人:“陸爺爺好。”陸未勍的名字,周期從認識陸珩起就多少聽別人提過,大概就是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眼前的老人和千千萬萬的老戰士們用青春和熱血換來的。因為老人在某些場合說話還有用,找老人辦事的人越來越多,早就聽說隱居起來了,明麵上也是與陸常勝陸常奇兩個經商的兒子斷了父子關係。當年事情穿得沸沸揚揚,周期也算知道些。


    周期一時仍然覺得吃驚,又看了陸珩一眼表示費解。陸珩雙手一攤:“爺爺又沒說跟我這孫子斷絕關係,一個葡萄酒坊就賄賂了。”


    陸未勍一聽賄賂提起拐杖就要砸陸珩,被陸珩閃了,也就不再管他,而是抓住周期的胳膊:“快跟爺爺進屋,給你嚐嚐新釀的白葡萄酒。”


    “爺爺,她還沒吃晚飯呢。”陸珩聲音越說越低,“空腹喝酒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爺爺笑得開懷,從後廚裏將一道道菜端出來。


    周期一見趕緊讓老人坐著,自己溜進後廚房將剩下的菜端出來,在桌上擺得整整齊齊。老人趁陸珩去酒窖取酒的空檔,邊往周期碗裏夾菜邊問周期:“丫頭,你們倆啥時候給爺爺喜酒喝啊?”


    “爺爺。”周期有些害羞,不肯陸未勍再說。


    “我們家小珩是我帶大的,帶到上初中才回市區的。我就帶了這麽一個孩子,比陸律藍那個丫頭跟我都親。他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了,不是想結婚的人,不會往我這兒帶的。你看看剛剛連讓你空腹喝口酒都不肯。我帶出來的孩子什麽都好,眼光也好……”


    “噗……”周期被陸未勍最後這句話逗笑了。一本正經的元老級的人物此刻誇起孫子來也像是個普通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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