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宋臻一開始所意識到的那樣,春聯的生意不過做了兩天就做不下去了。這樣的生意,稍微來個讀書人都能複製。就是紅紙,在這新年的時候,也並不是多難找到的東西。而且小鎮就這麽大一丁點,能賣的人也就那些,就算是加上周邊鄉村到鎮子上來采購年貨的人,那也賣不了多少。


    不過好歹宋臻是最開始做這個生意的,手裏攥了不少錢,已經不算虧了。至於首創春聯這個名聲,還有隨著春聯這種迎春形式擴散之後其他人在玄朝更廣闊的土地上獲得的收入,這都是現在的宋臻無法去幹涉的部分。利益方麵他根本做不到虎口奪食,索性就裝作自己不過是文人意氣,自己弄點文字遊戲出來玩。


    至於名聲方麵……


    “我也不是什麽大家族出身的人,自然不可能這麽一件事就立刻鬧得大家都知道了。”宋臻慢慢抄寫著一本典籍,或許是熟能生巧的緣故,他手頭的動作不停,卻在同時和趙紅妝說話。


    就像宋臻說的那樣,因為一件事就成名還萬世傳頌通常都是個美好的童話,要知道在《三字經》中非但列舉了很多先賢的事跡,更多的事跡實際上是來自於出身世家大族的人才的。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些故事很多是發生在魏晉南北朝時代,不過是世家大族在九品中正製的選官方式下,為自家子弟揚名從而得到進身之階的方式罷了。


    趙紅妝並不覺得宋臻想要成名有什麽過錯,誰不想要考取功名呢?而宋臻的出身就注定了他比很多人都落後,采取一些手段並沒有問題。更何況她並不是那些人類的大家小姐,循規蹈矩的念頭是向來沒有的。


    所以她說:“可是這樣未免也太憋屈了,以公子的才學,卻偏偏這樣!”


    宋臻抄完了這一頁的最後一個字,將筆擱下,舒了一口氣,開口說:“窮人家出身不代表今後能夠走多遠,是不是?想想我們半年之前還在山村裏,頓頓野菜高粱,現在已經好多了。”他向來是個知足的人,而且境況的確是在越變越好,隻要回想一下自己當初為了束脩隨便開口就是胡扯的集句的情況,和如今的樣子,宋臻覺得未來還是很光明的。


    “雖然春聯不能讓我一舉成名天下知,但是總歸還是會有人記得我的,隻要我繼續努力,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記得這件事。也算是打下個薄薄的印象,這樣也挺好。”他這麽說,也的確是這麽想的。身為一個穿越者,雖然不敢說科舉一定能考得多好,但想要成名卻有著太多的機會。這也是現在宋臻能夠淡然以對的根本原因。


    趙紅妝卻沒有注意他具體說了什麽,眼睛睜大了望著宋臻,“公子剛才說什麽來著,‘一舉成名天下知’?又是一句絕妙的佳句!趕緊記下來!”


    根本沒有注意自己說了什麽話的宋臻聞言一愣。其實這樣類似的場景在這半年多時間裏已經發生過不少次了。因為接受的教育和文化的不同,宋臻在言語中總是會滲透出玄朝沒有的東西,在不斷的自我糾正之後,那些典型的舶來詞和名詞之類的他已經能夠不脫口而出了。但是如同這樣高度精煉的俗語之類,卻還是會在這樣的場合下稀裏糊塗說出來。


    這樣的語言習慣,讓小鎮內幾個和宋臻稍微熟悉的人都覺得宋臻談吐非凡,文采脫俗。卻常常讓趙紅妝歎息,可惜那些句子總是零零散散不成詩詞,總有些意猶未盡。不過,但凡是她遇到這樣的情況,就會央宋臻把說出來的話給記錄下來。


    像這樣話說到一半就歪到記錄佳句的事情,發生也不是一兩次了。宋臻當下就扯出自己專門用作記錄佳句的本子,往上麵添了這麽一句。


    “公子現在雖然聲名不顯,可隻要這一本佳句妙詞被旁人知道,那才真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呢……”趙紅妝看著如今已經翻過了半本的摘記本,忍不住說著。這本子上雖然沒有記錄過完整的詩詞,但是隻是零星幾句話也是絕妙,有這樣的才華,如論如何都會出頭的。


    一句話被人翻來覆去地誇,尤其是被趙紅妝誇,宋臻已經習慣了,也不自得,不過笑了笑就作罷,他卻在這個時候提起了另一件事。


    “五童聯保那件事,我和其他幾位公子已經商量過了。其實我倒是有些疑慮,雖說我和那楊公子並不熟識,卻也覺得,他合該在鎮子那邊尋幾位熟人作保。而且楊公子自幼就長在鎮子上,怎麽會沒有人當保人呢?這裏麵多半有隱情。”


    “隻是,其他幾位公子卻都覺得楊公子是個不錯的人選,畢竟要找其他人,也隻能去找那些從村子裏到鎮上來參加縣試的人了,遠遠不如楊公子知根知底。我也不好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麽,也隻得答應下來了。”


    宋臻的確是不能多說什麽,因為五童聯保原本就是為了互相知根知底,而他這個才搬來半年的人,可以說是最不知根知底的那個人了。


    “這事我知道。”趙紅妝卻直截了當地給出這樣一個答案,“公子平時都在讀書,自然不會關注那些小事。”


    “咱們鎮子上讀書的楊公子,可不止找來的這一位。楊家也算是大戶,家裏有兩位公子,一嫡一庶,找來的這位楊公子是庶子,還是長子,隻是他姨娘早逝,在楊家自然沒有地位。而嫡子的那位小楊公子,從來都看他庶子哥哥的這位大楊公子不順眼。楊老爺年紀也大了,根本不管事,家裏的事情都交給了小楊公子。大楊公子的境況就更是艱難。想必這一次也是小楊公子故意針對大楊公子,逼得大楊公子找不到人擔保,所以才求到了公子門上來。”


    宋臻終於了然。他自然是明白嫡子庶子之間可能產生的矛盾問題的。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大楊公子的舉動就可以解釋了。


    隻是這家長裏短,著實讓人覺得膩煩。想想大楊公子那瑟縮如鵪鶉的模樣,也讓人覺得可憐。隻是到底事不關己,又是人家的家世,宋臻也沒有生起多少同情心。倒是覺得自己雖然傳過來就差點餓死有點糟心,可總比大楊公子這樣不斷被人打壓來得舒服。頭上沒人管,什麽事都能自己做主,還是挺好的不是?


    反正五童聯保不過就是要進考場的時候才會用到的事情了。宋臻也沒有太過在意。


    在他現在還毫無所知的千裏之外,卻發生著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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