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有些人而言,天底下隻有自己喜歡的人與不那麽重要的人。


    而如今雲淺還不知曉這個女子的眼神忽然變得炙熱意味著什麽。


    不過她總是不在意這些的。


    隨著她說過阿青的眼睛好看之後,阿青就好像不願意再與她說話了,一言不發攙著她就往前走。


    廚房的位置可以前往各個宴廳,於是所處的地方比較深,在漆木回廊中需要左轉右轉的。若是沒有來過的人,即使按照牆上的規劃圖隻怕也找不到地方。


    阿青悶頭帶著雲淺往前走,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安靜回廊中隻可以聽見兩個女子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與紊亂的呼吸聲。


    可……


    阿青感受著身邊這個姑娘身上那好聞的氣息,忽然覺得自己修行所帶來的神識敏銳也不全是好處的。


    比如現在,她偏偏能聽見自己愈發急促、如同大皮鼓一般的緊張心跳。


    隨之而來的,還有急促的呼吸。


    種種跡象都表明,她……現在並非是看上去的那樣平靜。


    阿青作為青州的半邊天,一直以來都在用“廉價”二字來提醒自己,莫要被一個男子真的迷了眼睛。


    可一見鍾情總歸是做不得假的。


    但是讓她絕對、絕對沒有想到的是,她如今不僅被戳破了喜歡公子的內心,同時還喜歡上了公子的妻子。


    ?


    曾經不認為自己是個女人的阿青,在這一刻反而在想天底下怎麽有她這樣不知廉恥、厚顏無恥、寡廉鮮恥、恬不知恥的女人。


    自己是怎麽做到仍舊對公子有著不軌心思的同時……卻恨不得抱住麵前的雲姑娘狠狠吸一口的?


    天底下最惡劣的壞女人,也莫過於此了吧。


    阿青想到這裏,腳步愈發急促,同時耳邊的呼吸聲也跟著加速。


    完了……


    到了她這個境界,早就無法做出自欺欺人的事情,她比誰都要了解自己內心的每一個角落。


    所以,名叫阿青的女子已經徹徹底底的、被雲淺幾句沒有什麽影響的話給攻略了。


    阿青現在真的好喜歡這個沒有什麽表情,但是每一句話都戳在她身上的姑娘。


    她是那麽善良。


    她的語氣是那麽溫柔。


    她是那樣的好看。


    最關鍵是,她可以直視自己這雙蘊含晝夜陰陽的花瞳,卻麵不改色,堅持本心。


    所謂晝夜雙瞳,是陰陽、是黑白,是水火,亦是善惡。


    直視她的眼睛,哪怕她收斂了威勢,卻也知曉雲淺會被她影響到,心底的陰暗麵會被放到最大……可那時候的雲淺依舊能說出讓她心動的話。


    阿青有理由相信,除了公子,天底下隻有這個女子能夠讓自己這樣的心動。


    不愧、不愧是公子的妻子。


    阿青麵上一片滾燙,於是在意識到雲淺的眸子在她眼睛裏越發好看的同時,她就慌慌張張的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就牽著雲淺一路往前。


    自己心動的點到底在哪裏?


    隻是因為幾句誇獎的話嗎?


    此時,阿青也不太清楚了。


    也許是因為雲淺從知曉她的存在、到知曉她是半妖、再到認真看到她眼睛……無論在哪個階段,雲淺的眼神都始終如一。


    阿青有一種,雲淺隻會看著她這個人、隻會看她的內心,而無關於她是什麽樣貌、是什麽身份,有什麽樣的能力。


    雲淺在意的不是阿青這個身份,而是她這個人,所以在雲淺的麵前,她是阿青還是教主都沒有分別。


    被那樣的眼神看著,雖然會有一種沒穿衣裳的羞恥感,可最多的還是喜歡,希望她能多看自己兩眼。


    雲淺給人的感覺也是毫無隱藏的。


    一個可以直麵內心交流的姑娘,她又怎麽會不喜歡。


    隻有阿青知道,在她重複多次自己是半妖,而雲淺問她為什麽要重複這麽多次的時候……她的心情有多麽欣愉。


    她甚至有一種感覺,哪怕她那時候說的不是‘妾是半妖’,而是她的真實身份,是能讓小兒止啼的魔教教主,雲淺也隻會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後這件事就會這麽過去。


    冥冥之中,阿青就會這樣認為。


    一定會是這樣的。


    “……”


    窗外的雨變得更大,兩個女子從窗前經過,些許亮光落在阿青的麵上,遮不住她耳上的血色。


    阿青還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還會有這樣純情的一麵?


    有那麽一會兒,她認為自己是幸運的。


    在遇到徐長安之後,她也開始刻意補了一些男女之間的故事,話本。


    有幾個人能遇到真命天子的同時,還能遇見真命天……女的?


    嗯。


    阿青知道她現在的確是有幾分神誌不清了,她此時能能感受到自己在淵海下的本體都停下了收集道韻的動作。


    什麽叫心動啊。


    這就叫。


    盡管阿青也知道,她認可雲淺的契機是因為雲淺是徐公子的妻子,有這麽一層關係在她才會對雲淺敞開心扉,但是喜歡就是喜歡。


    她還從未有這樣喜歡一個姑娘過。


    哪怕是當年尚未踏入乾坤境時遇見石青君,都未有今日這樣的心動。


    不……不能這樣丟臉的。


    就算她現在是少女時期,是花月樓的女子,也得矜持。


    阿青深吸一口氣後,屏住呼吸企圖讓自己逐漸平靜下來,不然……她就要頂著一雙水潤的眸子去見那徐公子了。


    徐長安肯定是知道女子之間有對食擦鏡的事的。


    她可不想被徐長安誤會她對雲淺有什麽不軌的心思,若是被這樣誤會了,那才真的是想跳下淵海再不上來。


    她雖然喜歡雲淺,雖然心動的厲害,可說到底還是女子之間的喜愛,和男女之情是有分別的。


    但是……


    讓阿青意外的是,她屏住呼吸後,感覺耳邊呼吸更為急促。


    “???”


    愣了一下後,她忽然意識到,心跳加速的不單單是她,還有身邊的雲姑娘。


    難道……


    雲姑娘也對自己心動了?


    是啊。


    自己現在雖然隻是一個小姑娘,可怎麽說她也是西方頭頂的半邊,雲姑娘會喜歡她也是能理解的吧。


    正想著,阿青感覺自己腰帶被雲淺輕輕抓了一下。


    “你……你走的慢些。”雲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阿青發現,雲姑娘本應平靜的語氣難得的帶上了一絲無奈。


    嗯?


    無奈?


    不是喜歡嗎?


    於是阿青停下腳步,回頭去看。


    窗前。


    山冥雲陰重,天寒雨意濃。


    烏雲密布已經籠罩了方圓百裏,天上轟隆隆作響,氣氛悶的很,大雨之下“劈裏啪啦”的聲音落在地上。


    “轟隆——”


    一聲驚雷在天空之上響起,那陰暗雲層被映照的仿若白日,劇烈雷光在同時……也映著雲淺白皙的麵容。


    “……”阿青忽然對上雲淺的眼睛,她頓時感覺被什麽東西重重擊中了心髒。


    臉上帶著紅暈,耳邊青絲有些許淩亂、站不直身子卻小口喘著氣的雲淺……


    她瞧著雲淺發絲上那搖搖晃晃的流蘇,半晌說不出話來。


    實在是。


    實在是太……好看了。


    阿青此時耳朵的血色愈發凝實,如同隨時會滴落。


    她以往覺得道韻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東西。


    可是在這一刻,她不免的起了對天道不敬的心思。


    道韻?


    在雲姑娘麵前一整個的黯然失色。


    可偏生的,她的不敬沒有引來任何的天道之罰,這讓阿青將道韻的地位又往下踩了兩下。


    “咳……”阿青忍著將視線從有些狼狽的雲淺身上移開,看向窗外。


    雨落人間,舫外花盆中的花瓣被擊落在地,如同她現在被雲淺按在地上摩擦的審美。


    “雲姑娘,妾出神了,抱歉。”阿青盡可能平靜的說道。


    她現在哪裏還不知道雲淺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是因為她走的太快?


    這姑娘體質弱的很,能忍著跟著她走這麽久,能喘的上氣就怪了。


    難怪方才心跳和呼吸那樣的明顯,阿青還以為是自己心動到沒出息。


    原來不是她的,而是雲淺的。


    可……雲淺還是忍著了。


    真是個溫柔的姑娘。


    阿青輕輕笑著。


    “我知曉。”雲淺小口呼吸著,依著窗:“歇歇。”


    “嗯。”阿青點頭。


    二人就在窗前稍作停歇。


    雲淺看著麵前這個和之前不太一樣的姑娘,同時呼吸逐漸恢複平靜。


    她對於喜歡的姑娘,總是很有耐心。


    所以,即使被阿青那樣拖著急行,也沒有什麽不耐。


    但是……


    雲淺還是覺得,眼前這個姑娘不甚聰明。


    ‘……’


    阿青似是能感覺到雲淺在看她,丟了臉的她覺得自己果然不甚適合做侍女的活,連給雲淺引個路都能做錯。


    可她也沒有什麽辦法。


    其實根本就沒有走多久,是雲淺真的太弱。


    這姑娘太弱小了,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如同瓷器一般碎裂。


    但是阿青感覺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


    畢竟姑娘越是弱小,應當就能越發激發她……不,激發公子的保護欲吧。


    此時,大雨自窗外濺射進來,讓阿青眉心一點清涼。


    她自然而然的取出手帕,抹去眉心的水滴,然後看向雲淺那額前些許的淩亂發絲。


    “……”


    罷了。


    她如今不甚好像方才那樣去“服侍”雲淺了。


    先前她隻是因為徐長安所以對雲淺另眼相看,於是能夠心無雜念的以手絹替雲淺擦拭眼角。


    可如今……


    她可不好說完全失控的她給雲淺整理的時候,會露出怎麽樣的丟人表情。


    她今日已經將一輩子能丟的臉都丟的幹淨了。


    “……”感覺到阿青複雜的心情,雲淺打了個哈欠,眼角帶著幾分乏淚的瞧著麵前的女子。


    對於這個女子在自己麵前的這樣不堪,雲淺自己沒有什麽感覺。


    她本應該就沒有什麽感覺。


    阿青在這個世界也許是會是很厲害的人,但還是要看她麵對的是誰。


    在外麵無論怎麽樣的高高在上、冷傲都隨她。


    可在姑娘的麵前,她就當是如此的。


    ……


    兩個姑娘在床邊歇息,阿青看著窗外,隱隱可以見到有女子嬉笑著在簷下躲雨。


    雨簾如瀑布一般落下,氣氛安靜的讓人不甚自在。


    於是阿青主動開口:“也不知道這天是怎麽了,發大水了……真是沒有什麽眼力,專挑著姑娘的宴下。”


    “……”雲淺聽著阿青的話,在想自己要說些什麽回應她。


    可阿青也沒有指望雲淺回應,她隻是起個話頭,目的是為了能夠自然的雲淺接上話,將姑娘的注意力吸到自己身上從而引出接下來的話題。


    她順著雨聲,緩緩的抬起頭。


    “雲姑娘。”


    “嗯。”


    “姑娘……真的不會嫌棄妾嗎。”阿青眉眼間盡是認真。


    “不會。”


    雲淺沒有猶豫,她的聲音在阿青的耳中是那樣的平靜和理所當然。


    “哪怕妾是個半妖?”


    “已經說過許多次了。”雲淺說著,嘴角起了幾份淺淺的笑意。


    “……?”


    阿青紅了臉,她分明是這樣的認真,可姑娘為什麽會笑。


    其實她覺得雲淺應該是不太笑的那種,可偏偏的,她如今真的笑了,嘴角的弧度很好看……阿青卻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己的問題很好笑嗎?


    雲淺自然不會是被阿青逗笑了,也不會笑話她。


    雲淺是想起了徐長安。


    她的夫君也是喜歡將一句話重複,很多時候她明明都已經回應過很多次了,夫君還是會不厭其煩的問。


    她就說,這些姑娘總有和徐長安相似的地方。


    阿青和徐長安一定會合得來。


    合得來的話,失誤導致徐長安和阿青產生因緣線的事情,應當就不算是什麽錯。


    因為真的關雲姑娘的事,她會很在意,要是徐長安能夠喜歡阿青,她當然很高興。


    所以她會笑。


    但是阿青不明白雲淺為什麽而笑,她沉默了一會兒,認真的說道。


    “妾知曉姑娘不會看不起半妖,可若妾身……其實是個壞女……不,其實是惡人呢?”


    天底下大概沒有什麽惡人能說比她更壞了吧。


    畢竟雖然她沒有親手做過什麽,可她得了教中的資源,自然就要背上教中的因果。


    ——


    惡人?


    她是說誰。


    雲淺聽著她的話,眨了眨眼。


    ——


    “……”


    阿青忽然發現,雲淺看著自己的眼光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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