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即便是踏入了乾坤境,卻也從未認為自己會是天道垂青之人。


    天道垂青的,會是個半妖,受盡苦難?


    好吧,這一點還可以說是天降大任於斯人。


    但前提是天底下沒有出石青君這個女人。


    可偏偏的,雖然輩分上仍舊晚了些,阿青仍然可以算是與石青君同時代的女人。


    那是一個無論怎麽努力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女人。


    她修道時,是一杆搭在心頭的拂塵。她修儒時,是一襲闖入眼簾的衣裙。她修劍時,是橫於眾生頭上的一柄長劍。


    而如今,她是高居於霜天之上的青君。


    這些同時代的姑娘再怎麽努力都難以望其項背,如同徐長安所認知中的天賦,對於阿青而言,她們是尋道者,可石青君那個女人,更像是道本身。


    這其中的巨大差距,哪怕是到了乾坤境,她仍然心知肚明。


    阿青會這樣想,並非是妄自菲薄,更非是到了她這個境界還失去了自信與戰意的迷惘。


    而是現實。


    人尚且要認清楚現實,更何況於半妖?


    石青君這三個字,在如今這個世道隻怕除了她……已經再沒有人知曉朝雲之上堪比仙神的女人的真名。


    可於阿青的心中……這名字當真是極其適合石青君的。


    鐵石心腸,青州之……不,青天之君。


    有這樣一個曾經憧憬過的女人在,即便阿青在踏入乾坤境之後想過自己會不會是天道垂青的“阿青”,可她終究還是冷靜了下來。


    在石青君的麵前,誰敢說自己是天道垂青之人?


    而後來,阿青更是被道韻囚籠包裹,一身修為如同在白玉雷劫之下被盡數封印。


    要不是有徐長安以自身氣息驅散了道韻,她差點就生生的被天道之輪給磨至神魂俱滅。


    還天道垂憐呢?


    阿青在有了這樣一段經曆後,對天道的態度早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那稱不上是輕蔑,隻是發現所謂的天道至理、無常大道比不上公子身上氣息後……自然產生的疑惑。


    就算是仙人,就能這樣讓道韻避之不及嗎?


    也許是仙界的道淩駕於此世的道吧,阿青知曉不到境界,這些念頭終歸是坐井觀天,也就不妄加猜測,她隻要看到事實就好。


    事實就是她被人英雄救美了。


    被救的是不是美人另說,但是肯定是“弱小可憐”的嘛。


    所以,她才被雲淺的問題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麽能問到妾這裏。”阿青一臉的怪異:“妾……妾怎麽會知道怎麽才能讓天道垂憐。”


    “你不知曉?”雲淺看著她。


    阿青搖搖頭。


    要問你去問石青君,問我做什麽。


    “可我以為,你還是很厲害的。”雲淺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阿青毫無疑問是有些道行的,所以雲淺才會去問她。


    “?”


    聽著雲淺的話,阿青很是高興。


    她在雲妹妹眼裏是很厲害的人嗎?


    還有這種事情啊。


    看來,縱然她現在瞧不出什麽修為,可氣質還是存在的。


    不得不說,在了解了雲淺的性格後,這個姑娘口中的誇獎對於任何人而言都無比受用。


    可是……


    阿青很快就冷靜下來。


    一直被石青君壓著不能翻身的她有個習慣和徐長安很相似,那就是十分冷靜,並不會被欣喜昏頭腦。


    這個習慣哪怕她現在各方麵包括思維都在朝著少女時期退化,可仍然保留了下來。


    雲淺覺得她厲害?


    對比一下雲淺。


    這個姑娘走一裏路怕不是能要了老命,自己就算是真的回到與雲淺差不多的年歲,徒步百裏都不帶喘氣的。


    加上她還是半妖,本身就有著手段,而雲淺都沒有踏入修行的門檻。


    隱約能感覺到雲淺眼界低的可怕的阿青有意識到了一件事——


    ‘被雲淺覺得厲害,好像也不是很困難。’


    係統:“……”


    ——


    “咳。”阿青輕輕笑著。


    雖然被雲淺誇讚興許算不了什麽,可……她喜歡雲淺,心裏還是高興的。


    她對雲淺口中蹦出天道這種詞一點不意外,因為徐長安和雲淺說的話她也是聽見了。


    是徐長安擔心雲淺以後修行的天賦,所以祈禱性的說了一句希望姑娘被天道垂憐,然後就被姑娘給記住了。


    憐惜的看了一眼雲淺,阿青心想這個雲姑娘真的很愛公子,縱然可能不知曉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可還是統統記下,然後來詢問自己。


    “雲姑娘,妾不知曉如何讓天道垂憐,你算是問錯人了。於妾身而言,天道什麽的過於遙遠。”阿青輕柔的說道。


    “嗯,我知曉了。”雲淺點點頭。


    “姑娘,你若是對天道垂憐的事情不解,為何要與妾說。”阿青看著她:“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去問公子不就好了,莫要與外人說這些。”


    阿青是在提醒雲淺,自己是外人,這種話語外人說……有可能會讓雲淺被嘲笑的。


    畢竟,天道垂憐這種話若非是她,換個正常的姑娘都會覺得雲淺在說胡話的。


    所以,她是在叮囑雲淺這個不諳世事的姑娘,有什麽疑問最好直接去問她夫君,而不是自己。


    可阿青沒有想到,雲淺聞言,對上了她的視線。


    隻見雲淺看著她:“外人?”


    然後雲淺就搖搖頭。


    阿青就懵了。


    ——


    ???


    雲淺是什麽意思?


    她是在說……自己不算外人?!


    嗯?


    她和雲淺一共都沒有說過幾句話,怎麽瞧著雲淺的意思,好像已經不把她當外人了。


    是這個意思吧。


    阿青懵了一會兒,無奈的說道:“雲姑娘,你……你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她雖然高興,可此時更多是對於這個姑娘天真的無奈。


    雲淺看起來冷漠、難以接近,可好像過於幹淨了,這要是遇上壞人可怎麽辦……不過阿青又覺得也正常,雲淺的氣質瞧著像是塵世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院大閨深,有這般的性格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瞧著雲淺,歎息:“還好有徐公子,公子心思澄淨細致,有他在,倒是不怕雲姑娘你讓惡人騙了去。”


    “嗯。”雲淺應聲。


    她很高興。


    不得不說,阿青是個很有眼力的姑娘,她喜歡。


    於雲淺而言,阿青將這種話說出口,無異是“密碼正確”的。


    阿青:“……?”


    察覺到雲淺看著自己的眼神愈發潤和了,阿青眨了眨眼。


    她說什麽了?


    怎麽雲淺瞧著自己的眼神這麽奇怪。


    哦。


    沒有女人喜歡被人說傻的,而她方才的話,等於是直接指著雲淺的鼻子說她好騙了。


    “失禮了。”阿青搖搖頭,牽著雲淺繼續往前走,然後問道:“姑娘覺得妾可笑也好,可方才那種從公子口中聽到的話,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去問她,莫要詢問身邊的人。”


    作為被問的人,被信任了自然很高興,可她如今有些將雲淺當成“妹妹”去看,該說的自然該是要說的。


    “我知道,可方才不好問他。”雲淺回應。


    “嗯?不好問?為什麽。”阿青疑惑。


    有什麽不能說的理由嗎?


    “他讓我快些回宴上。”雲淺說道:“便沒時間問了。”


    阿青:“……”


    啊。


    她停下腳步,輕輕扶額。


    無語了。


    合著,雲淺是認為她被徐長安“攆”走了,這才沒有問出口?


    她在無語之後,感覺麵前這個姑娘有時候的想法……讓人一言難盡。


    分明從樣貌上來,雲淺比她都要成熟許多,也更加的冷豔。


    “雲姑娘……你……罷了。”阿青想要勸說雲淺什麽,但是她不似祝平娘,阿青很快意識到自己一個單人的女人沒有資格教雲淺如何做一個好的妻子,更沒有資格與她說什麽夫妻的相處之道。


    憋了一會兒,阿青無奈歎息:“雲姑娘,你高興就好。”


    “嗯。”雲淺看著阿青腦後的緞帶,似是隨意的說道:“他高興我就高興。”


    阿青:“……”


    她在此時忽然理解了,為什麽在花月樓裏一些姑娘家在聽閨蜜在眼前秀恩愛時候,麵上那一言難盡好像吃撐了。


    若非是雲淺性格如此,換個正常女人,阿青說不得會以為雲淺是故意在其他女人麵前炫耀,讓第三者知難而退。


    可阿青才被雲淺認定為“內人”,自然不會這樣去想雲淺。


    於是她覺得這個姑娘更純淨了。


    雲淺真的很像一麵鏡子,這樣的姑娘,哪怕是徐公子見了,也會將心底所有陰暗念頭全部映照出來吧。


    而徐長安的溫和性格,在發現不好的念頭後定然會迅速將其掐斷,不會負了麵前這個幹淨清澈的姑娘。


    阿青感慨:“雲姑娘,你這樣的性子……不知是什麽樣的家族才能養的出來。”


    富庶之家?


    不太像,雲淺以往的打扮從來都是很樸素的,是她的氣質讓她身上的衣物也顯得更高貴,典型的衣靠人妝。


    書香門第?


    這有點意思,但是雲淺身上的書卷氣息其實並不是很濃鬱,那些書卷氣與其說是雲淺的,不如說更像是從徐長安身上熏陶來的。


    權貴之家……


    這倒是有可能,雲淺的眼神總是平靜,對任何事物都一視同仁,可換個角度說,也可以說……什麽東西都入不得她的眼。


    而雲淺表現出來的,的確是除了徐長安什麽都不在意。


    這樣看的話,的確像是權貴之家千金小姐的出身。


    嗯,甚至說雲淺是某個大國的長公主,阿青都感覺十分的合理。


    “家族?”聽著阿青的話,雲淺想起了什麽。


    “有些好奇。”阿青笑著,她沒有去調查過雲淺什麽,在發現徐長安的特殊後,這種事情連石青君那個女人都不會去做。


    “是能說的嗎?”阿青好奇的看著雲淺:“若是不方便,姑娘就當妾身沒有問過。”


    她終究是不合格的侍女,許多事情都不符合禮數。


    但是雲淺不在意這些,對於阿青這個‘內人’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於是雲淺偏著頭,說道:“家族,是有的。”


    “果然。”阿青眨眨眼:“天家?皇族?”


    “隱世家族。”雲淺平靜說道。


    夫君總是說她背後有什麽隱世家族,於是可以當做真的有……就是這個隱世家族具體是什麽樣子,雲淺還沒有想好。


    “隱世家族?”阿青聽著雲淺的話,若有所思。


    修仙界可沒有什麽隱世家族,就算有……當年也都被石青君和她從暗處一個個拽出來逼迫著站隊了。


    在她們眼裏,從來就沒有什麽隱世的說法,隻有能用的和不能用的。


    哦。


    是她想岔了,雲淺說的隱世家族興許隻是塵世裏那些貴族之家,這樣的就數不勝數了,她自是沒有興趣了解。


    不過……


    如今她這樣的喜歡雲淺,以後親近了,稍稍詢問一下,提攜一手可以算是結個善緣。


    阿青在這個問題上失去了好奇心,她隻需要知道雲淺是出自世家就好,有這個理由在,無論雲淺的性格多麽奇怪都可以說是那家族養成出來的。


    隻要不是普通人家,姑娘的性格怎麽樣與世界脫節都很正常。


    這樣想來,徐長安能帶著雲淺私奔,也是不得了,畢竟按照阿青的了解,徐長安算是被雲淺撿到的,而徐長安顯然又是未覺醒的狀態。


    隻能說仙人不愧是仙人,轉世了也很不得了。


    如今的阿青對於徐長安這個有著特殊身份的公子的過去……很感興趣,但知曉不能太八卦,不然真的就和花月樓那群沒事找樂子的女人沒有分別。


    歎氣。


    她真的受到了太多的影響。


    於是不再說話。


    但是雲淺仍舊在思索著。


    母容置疑,她想要被天道垂青……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把天道錘青了,也不可能去垂青自己。


    別說錘青,錘碎了都別想。


    畢竟讓天道去垂憐雲淺什麽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首先從根源上就是一切破滅了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該怎麽辦呀……


    雲淺心想自己果然還是不夠低賤。


    要不……


    她看著阿青幹幹淨淨的耳垂。


    要不自己去打個耳眼兒吧,這樣會低賤一些。


    。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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