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盡是姑娘家胭脂水粉的香氣,這些氣味其實嗅的久了並不是那麽讓人歡欣……可此時石青君就是能夠安靜處在這樣的氛圍中,本應該塵埃不沾的她此時衣裳上被浸漬了各種姑娘家的胭脂氣息,仿佛……她已經融入了這個地方。


    很喜歡。


    說不出的喜歡。


    石青君已經忘記了自己上次產生這種喜歡的情緒是什麽時候……也許是她第一次明顯,斬卻凡塵,從【石青君】晉升為【朝雲仙子】的時候。


    可此時,她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甚至一些穿的極其「傷風敗俗」的女子湊上來,卻意外的能夠感覺到親近感,就好像……她又一次斬卻了名為「朝雲仙子」的自己,回歸了本該被她忘記、也沒有什麽存在意義的,名為石青君的女人。


    分明,應該是一抹清泉洗盡鉛華的霜天君主……那清泉卻化作了胭脂,將她洗了個通透。


    【花月樓是個奇怪的地方。】


    最初她是因為什麽而來到這個地方的?


    石青君想了想,便覺得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真的很喜歡這裏。


    關於自己找回了情感之後第一個喜歡上的地方不是朝雲宗而是青樓這件事,石青君抱有由心的疑惑,可說到底因為是疑惑而不是抗拒,所以同樣的不重要。


    「石姐姐,一會兒的阿青要出台了,妾去後台瞧了一番……嘖,還真是好看,讓妾看著都心動了。」


    「就是這樣,雖然她是個半妖,不過還真是好看……石姑娘既然能夠在咱們這個地兒坐得住,該是會喜歡她……」


    「石姐姐?」


    「嗯。」石青君微微應聲,她聽著耳邊一口一個的「石姐姐」,一口一個「石姑娘」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就好像……


    如今活著的不是朝雲仙子,而是一個真的……千金小姐出身的,名為石青君的女人。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但凡是一個了解石青君生平的都會知曉這個人本身就代表著「傳奇」本身,在她的一聲中,即便是自以為是的敵人,能夠想象出來汙蔑她的手段也就是將朝雲仙子的仙子去掉,直呼一聲石青君,就已經算是褻瀆。


    她活了這麽久,似是「姐姐」、「姑娘」這般的稱呼……無論如何是聽不到的。


    石青君視線放在周圍的姑娘們身上,聽著那一口一個的石姐姐,眼中所看見的確實她們一聲的「氣運」、「天命」。


    命運這種東西對於一般人來說是無比神秘的,可在乾坤境的眼裏,已經能夠窺得幾分真相。


    奇怪的事情就是出在這裏。


    直呼青州君王之名,或者是喚她一聲「姐姐」……這種事情本該是不允許的,應該是會折損青樓姑娘的命數的。


    聽起來很奇怪。


    可這就是本來應該存在的規矩,石青君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修成這種本事的,也許是第一次被黑暗殘渣在背地裏辱罵的時候?


    就好像凡人和天上的真神稱兄道弟一樣,在天道規矩的加持下——通俗一些的說,非乾坤境,與她平輩論交就應該是折壽、損氣運的事情……


    可石青君從許久之前就發現了這群青樓姑娘與眾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命數極硬,分明一個個沒有任何修為,許多人看氣運最多的就是個小富貴、吃喝不愁的運象,但是……就是氣數硬的不講道理,完全就不存在被減運的可能。


    石青君現在能夠感覺到,別說叫她一聲姑娘與她平輩論交了,極有可能這些女子就算是跳起來罵她……都不會受到任何的反噬。


    連她的手段都能夠規避,也就意味著,擁有這種氣運的人基本上可以無視任何邪魔外道的納魄


    、誘魂以及不計千萬的詛咒。


    單單是無視讓無數人頭疼的詛咒這一點,就已經無比珍奇了,在她那個年代,運象堅硬到這種地步的……石青君記得自己應當隻見過一個。


    但是在這裏,她入目過去的,全是這樣的人。


    石青君:「……?」


    所以她沉默了,眼前這種幾乎讓她無法理解的事情出現,讓她在輕歎息之餘,在想自己以前果真是錯了。


    就因為她高居霜天之上,所以就連朝雲腳下有這個詭異到匪夷所思景象之所……都沒有發現過。


    正想著,有一片冰涼觸碰到她的唇,石青君看著眼前這個將一塊水果送到她嘴邊的少女。


    「石姐姐,吃水果……」少女眼看著石青君將水果吃下,這才很自來熟的就在她身邊坐下,偏著頭問:「姐姐,您看著我們這兒的丫頭……發什麽呆呢?」


    「……」


    咽下口中的水果,石青君緩慢的問:「你們這兒的姑娘,可是有吃過什麽天材地寶?」


    她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這片地域一不是洞天福地,二沒有聚靈陣法,為什麽會誕生如此多命格無法理解的人。


    「天材地寶?」少女眨了眨眼,隨後茫然的搖頭:「姐姐說笑了,就算平娘是仙門,但是她老人家可是小氣的很,攥著她那點仙果,摳摳搜搜的向來舍不得給咱們吃,隻有誰討她歡心了,才給一點什麽丹藥……反正妾是沒吃過。」


    「……嗯。」石青君不意外的點頭,本來就是這樣,如果命數這麽容易改變,那……眼前這樣一幕也不會讓她感覺到驚詫甚至是震驚了。


    「實話說,石姐姐您能問出這種話,真是高看妾這些沒出息的丫頭啦。」少女眼睛完成了一個月牙兒,笑吟吟的說道:「即便有平娘照顧著,可勾欄子,就是勾欄子,哪裏真會有什麽接受仙門的機會?」


    宴會之後,姑娘們該練戲的還是要練戲,該出台的也要準備明兒的節目,仙門亦或是半妖這種糾紛……距離她們太過於遙遠。


    沒出息……?


    石青君不置可否。


    如果她告訴眼前這個孩子,能夠這樣平靜的叫她一聲「姐姐」,這本身就是能夠讓修仙界震驚的事情,想來這些女孩子是不會相信的。


    按照道理來說……既然花月樓這麽奇怪,那麽從源頭、也就是祝平娘這個班主身上去找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可最大的問題就是,祝桐君是她看著成長起來了,實在是沒有發現她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祝桐君變成祝平娘之後,本事沒見長,反倒是努力修行的琉璃法身碎了個幹淨。


    興許桐君最大的本事就是撿人?


    這樣一想,仙品天賦的柳青蘿,也是出自花月樓?


    這究竟是青樓勾欄,還是儲賢集英?


    「仙門啊……」少女拿著一個蘋果啃了一口,在果肉上留下了一道些許胭脂唇印,她眼裏漏出些許向往的神色:「也不知道仙門中都是些什麽樣的姑娘……雖然想去瞧瞧,不過平娘有自己的規矩,她覺得合適的才能去仙門……反正,妾的天賦平娘說差勁的很。」


    「……」石青君沒有說話。


    祝平娘看不見氣運,就算是李知白估計都隻能捕捉到一點點,無法發現花月樓這些姑娘的特殊是很正常的事情。


    「石姐姐,您是大家閨秀,您說……這天上漫天的仙門中,最厲害的……得是什麽樣子?」少女語氣感慨的問。


    她本沒有指望石青君回答,可是意外的是,石青君想了想後卻說道:「隻是住的高了些,一路順風順水,沒什麽了不起的。」


    名為石青君的女子不知曉挫折是什麽,或者說之前遭


    遇毀了她兩成修為的心魔劫就是她人生中唯一遇到的挫折……所以,在那之前,她給人的印象才會是高高在上的霜天——就算同為乾坤境的阿青都覺得自己被石青君看不起,又何況是其他人?


    「沒什麽了不起的……」少女眨了眨眼,旋即無奈的說道:「石姐姐,您說這種話怎麽行,這若是讓仙門的聽見,不得說您沒見識,也不吉利……快,呸呸呸。」


    石青君:「……?」


    呸呸呸是什麽?


    這樣做,能趕走不吉的詛咒嗎?


    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單單是這些女子就可以無視詛咒了。


    「……啊,罷了,您是大家閨秀,做這種動作的確不雅……也怪妾,問您做什麽。」少女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旋即伸了個懶腰:「仙門啊,說起來,我們接觸最多的修行者,除了祝姐姐……就是徐公子了,嗯……以後還會有一個阿青。」


    說著,她吸了一口口水,喃喃道:「公子……公子現在可真好看,讓人喜歡……啊,雲姐姐也很好看……還有阿青也好看,難道隻要修行的人都這麽……討人喜歡嗎。」


    「是個好色、且不掩飾欲望的孩子。」石青君這麽想著,旋即忽然一愣。


    徐公子?


    「徐長安?」石青君抬起頭。


    「就是徐公子,他在北桑城這麽有名,姐姐你知曉也正常……啊,姑姑喚我了,姐姐你好好看節目,妾先去忙了。」少女伸了個懶腰,旋即對著石青君擺擺手,踩著繡鞋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石青君看著她的背影許久,隨後低下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徐長安……


    是了。


    她怎麽忘記了這個人呢。


    石青君看了一眼高台。


    最初,她就是因為知曉徐長安和雲淺在這裏,才會過來看看……是了,分明許久之前,第一個喚她「石師姐」的人是徐長安,但是因為當時她默認徐長安是在「道」之一途上比她走的更遠的仙人轉世,這才沒有疑惑什麽。


    明明徐長安才是身上疑點最多的那個。


    但是石青君無奈的發現,她已經有些習慣了,甚至恰恰是因為和徐長安相關,許多以往她絕對會追究到底的事情,如今都隻能被迫接受。


    比如,封印了她修為,讓她洗了一次泥浴,甚至摔昏過去的天劫。


    比如,這漫天的靈雨,讓她出行都要撐著一把傘。


    比如,某天泛舟後的大日淩空,連她不見光亮的房間被陽光普照。


    近一些的,甚至還有溫梨神魂上的損傷,都因為溫梨和徐長安走的親近而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愈合了……


    似乎所有的事情,隻要摻和到了那個溫良的少年人,就會變得讓她無法理解,本來熟悉的世界也會變的無比陌生。


    偏偏的,就算是她都隻能接受……


    石青君眨了眨眼,拿起一旁的果子咬了一口,留下了和先前少女一模一樣的牙印,隻是少了一些胭脂唇印。


    她現在就好像是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少女。


    「一般人……是不會帶妻子來青樓的?」


    她這樣想。


    而徐長安既然會戴著雲淺來玩,就是表明他和花月樓的關係還不錯,至少是喜歡這裏的……


    那麽,這一群氣運堅挺到匪夷所思的姑娘們,也許她就不需要疑惑了。


    總歸,又是和他有關的。


    歎氣。


    石青君沒有話說了……隻能感歎於自己那個徒弟,祝桐君她真的很會往山上撿人。


    說起來,如果和徐長安走得近一定都會染上這種奇怪的特質,比如溫梨、


    比如花月樓的姑娘……


    那麽自己呢?


    她也是被叫過「石師姐」的,她的改變是什麽?


    丟失了兩成的修為?


    石青君眨眼的頻率微微加快,在這一刻,本不似女子的她忽然起了一種名叫「不忿」的情緒,雖然隻有輕微的一絲絲……但也還是有的。


    以及。


    那位雲淺,雲姑娘……她的特殊呢?


    思來想去,石青君意外的沒有從雲淺身上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特殊的地方,她的天賦不好,目前也沒有展示出來什麽前景……


    就是長得極為好看,似乎很討人喜歡。


    難道真的和暮雨峰的妮子所說的……嫁給徐長安做妻子,作用就是變得好看?


    很奇怪。


    ——


    雲淺:「……」


    她打了個哈欠。


    不關雲姑娘的事情。


    天底下許多事情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奇怪,但是在雲淺眼裏就是最理所當然的。


    比如即便許多時候是祝平娘吩咐的緣故,但是花月樓的姑娘們在演出時候,能夠讓他駐足多看一眼——那她們就應該是厲害的人,所以就該能喚他一聲「公子」以及她一聲「雲姐姐」。


    都能喚她一聲姐姐了,天底下就再沒有什麽所謂的忌諱。


    而哪怕隻是一眼,也已經足夠和徐長安構成因緣線,而夫君的因緣,無論如何是不能為外物所動的。


    這興許就是石青君覺得花月樓姑娘們氣運硬的緣故?畢竟在徐長安看過去的那一瞬,就算是天道也不再能安排她們的命運。


    打個個哈欠,雲淺偏著頭,看了一眼溫梨。


    石青君想的也許沒錯……什麽天劫、靈雨,某天看的日出之類的……


    但溫梨神魂的修複,真的和她夫君沒關係。


    該去找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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