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雲淺觀舞十分認真,她接收到了阿青想要傳遞給她的信息。


    這的確是很好的舞姿,如果在深夜合適的時間,對於她夫君而言起到的效果一定比酒水要好的多。


    畢竟,連阿青的劍舞,徐長安都看了好幾眼,驚詫於她的劍術。


    如果是自己……


    雲淺雙手搭在小腹上,仿佛看見了與夫君十分相像的女兒在朝著她朝手。


    當然要學。


    這興許會是雲淺學到為數不多能‘勾引’人的手段?


    不止如此,雲淺的雷達還對‘劍膽琴心’兩個字起了反應。


    徐長安會撫琴,所以她可以向阿青學這光影交錯的劍舞。


    阿青的確很會討雲姑娘的歡心,無愧被她認為是自己陣營的姑娘。


    ——


    如阿青所想。


    徐長安的確深刻記住了她。


    徐長安驚詫於阿青的劍術和對於劍招的控製力……雖然祝平娘說阿青看起來和他差不多,都是開源境,但是徐長安很清楚的知曉,他的劍術比台上那看起來香汗淋漓的姑娘……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就目前看來,阿青的表現如果不是因為體力不足導致腳步有些虛浮,她對於劍術、步伐、甚至是光影銜接都有著極高的水準。


    這也就意味著,阿青不單單會舞劍,她在丹青一道上也有著獨特的造詣。


    果然,不能小看這天底下任何一個人。


    徐長安以往總覺得自己在暮雨峰前期生活的十分艱難,但是看到台上的少女……心中不免佩服。


    如果他是半妖,在那樣艱難、舉世皆敵的環境中,絕對做不到這個年紀就有這般造詣。


    達者為師。


    他因為阿青舞姿時偶爾的凸顯身材而避嫌,卻絲毫不吝嗇對於阿青的欣賞和欽佩。


    這種不加掩飾的好感,也是雲淺越發喜歡阿青的原因。


    徐長安都是如此,和徐長安在這種事情上幾乎是同一個看法的李知白當然也難掩心中的讚譽。


    她能夠看見的細節更多,更加清楚阿青能夠展現出這樣的劍舞,背後付出了怎麽樣的努力,以及她擁有怎麽樣的劍術天賦。


    “桐君,如果是這樣的本事,那……還需要我幫你把關?”李知白問。


    阿青動靜皆宜和眉分八彩的樣貌,隻要不是蠢笨的人,看上一眼就知道她的天賦如何。


    “……我以前可不知道這妮子有這種本事。”祝平娘眼角抽動。


    如果不是因為阿青對雲淺和徐長安有好感……這妮子還準備瞞自己多久?


    “祝姐姐,半妖的過去,她不願意提起,也是情有可原的。”陸姑娘提醒道,阿青這一身舞技有可能不是什麽值得懷念的記憶,所以隻會在麵對公子和姑娘的時候用出來。


    “我當然知道……”祝平娘咬牙,狠狠地瞪了徐長安一眼。


    道理她都明白,但就是會不甘心啊。


    明明她才是將阿青帶回來的人,明明她才是阿青的‘娘親’,明明……她對她那麽好,可阿青最隱秘的一麵,卻不是因為她而展現的。


    多少是會吃醋。


    隻能說女兒這種生物,到最後都會是胳膊肘往外拐的。


    生氣。


    李知白眨了眨眼,沒有說活。


    看,這又冒出來一個姑娘。


    李知白此時也不得不相信,祝桐君這個女人真的很有撿人的天賦,這隨意出來一個半妖姑娘,都有這種讓她都驚歎的天賦。


    “她的劍道天賦真的極好。”李知白仔細欣賞阿青手中赤色長劍在空氣中劃過的軌跡,緩緩點評道:“不會很好的操控靈氣,以至於周身靈氣逸散的很快,浪費了不少體力,很明顯也沒有經過係統的修行,她的劍更多的不是為了對敵,而是演舞……”


    語氣一頓。


    “可即便是這樣,她對於劍的控製力……卻已經到達了入微的境界。”李知白不免有些感慨。


    劍道入微啊……


    多少修行了幾十年的劍修都做不到與劍心合一,劍道入微。


    阿青卻能夠做到。


    最關鍵的是,她這個劍修手中的劍不是信仰,而是……彰顯舞姿、取悅人的工具。


    真是罕見的天賦,真是罕見的浪費天賦。


    不過此時的李知白已經不會高高在上的說‘浪費’了,誰讓桐君的女兒就是她的女兒。


    阿青如果真的願意喚她一聲姨娘,李知白覺得自己會很高興。


    “天賦是好,但是比阿梨……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祝平娘跟著說道。


    “那沒辦法。”李知白搖頭。


    桐君說的是事實,雖然阿青目前展現出來的天賦很不錯,可說到底還是形而下的,如果拿她和溫梨相比,大概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差距。


    “不能和阿梨比。”李知白提醒祝平娘:“單單是這樣的天賦,在暮雨峰上已經可以名列前位了。”


    “我知道。”


    兩人的對話落在溫梨的耳中,她卻沒有回應,隻是眼眸泛著光華,來自阿青的劍痕在其中遊動。


    比不過自己……嗎。


    溫梨不確定的,沒有說話。


    ——


    石青君垂首,眼神平靜。


    非是她接受了現狀,而是她有那麽一瞬間放棄了思考。


    朝雲宗這個一手早就滄海飛塵、天地變化的青君看似是個高高在上的霜天,實際上卻是個十分簡單、純粹的人。


    以往,除了飛升這個目標,其他的她都不在意,這造就了她的性格——一切的陰謀也好、算計也罷,在她眼中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於是她可以不用了解這些。


    可是如今,從天上走下來的朝雲仙子開始使用頭腦去思考一些問題,去開始將自己的眼界強行從天道放到塵埃之上後……她那一直以來通明的腦袋,就顯得不夠用了。


    最簡單的就是,阿青的劍舞都要跳完了,石青君現在的大腦居然還是一片混亂的狀態——


    甚至她隻是坐在這裏,慢慢的吃著手上的果子,連思維都是斷斷續續的。


    對於這樣一個幹淨的姑娘而言,讓她來處理這種複雜的人際關係,毫無疑問是強人所難的。


    石青君現在有點懷念以前的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她,別說看見阿青成了青樓姑娘在這裏跳舞,就算是阿青當眾把衣裳褪了,她都不會有什麽反應。


    “變成女子……原來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石青君喃喃說道。


    “……?”有女子看著石青君好似感慨的樣子,疑惑的看過去:“石姐姐,您說什麽?”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們都是很厲害的姑娘。”石青君說出了這種在以往她完全不會說出口的話。


    “厲害……我們?”女子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不過當她看向台上阿青那身影與光影的完美融合後,恍然,旋即擺擺手:“石姐姐莫要多想,咱們這兒的丫頭可沒有阿青這個本事,她是半妖,所以也算是修行者……她會,妾身卻是不會的,不過……她這次跳完之後,別的不知曉,單單是舞劍這方麵,她已經是自成一坊的女子了。”


    她以為石青君是在誇讚阿青的劍舞,便沒有居功,反而看著台上阿青那隨著舞蹈隱隱約約的身段感歎道:“阿青這身段……果然,她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姑娘。”


    石青君:“……”


    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姑娘……


    是說,阿青會是天然的勾欄女子?


    生下來就應該是做這個的。


    她手指輕輕抵著眉心。


    驕傲如目中無人的石青君,卻也有認可有資格能夠平等喚她一聲‘阿青’的同輩,如果不是爭搶道韻,她們本該是求道路上相互印證的道友。


    但是,如今這個與她並肩的姑娘於台上巧步騰挪,姣好的身材若隱若現……


    而自己,更是在台下觀舞。


    興許,某種意義上這也是肩並肩的。


    石青君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解釋什麽。


    簡單來說,阿青的命格雖然遠遠比不上她……但是如今她的修為被憑空削減了兩成,可恰恰就是這兩成,已經足以讓對方追上來。


    這樣命格的女子,她那賣弄身段的舞姿是誰都能看的嗎?


    可花月樓的姑娘們卻可以安穩的欣賞,甚至可以恣意評價阿青的身材,就這麽短短一會兒過去,石青君已經聽見了不少花月樓姑娘們覺得正常,但是在她眼裏可以說是‘不堪入目’的評價了。


    女子對食、溫存、沐浴、占便宜之類的話題慢慢的在石青君純白的識海中留下一抹痕跡。


    最讓石青君驚詫的,還是阿青穩重的態度,這麽近的距離內,就算是李知白和祝平娘,隻要在心裏念起阿青,她都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思想。


    也就是說,阿青現在十分清楚,台下這群女子是用怎麽樣曖昧、甚至可以說是好色的眼光看她的。


    但是她不僅沒有任何的惱怒,相反舞步愈發輕盈了,好像……對於‘內媚’等等低賤評價十分滿意。


    阿青有羞澀,可那份羞澀卻是衝著台上。


    “那麽……”


    石青君微微抬起頭。


    她腦海中想著之前花月樓姑娘們的討論,想著教會她吃點心、研磨花粉、一手將她從霜天之下拖拽下來的少年。


    所以,阿青之所以會墮落的這麽厲害,又是因為那個少年人。


    是的。


    造成這一切改變的源頭,又是徐長安。


    想起了他,石青君竟然覺得一切的不合理又變得合理了起來……她雖然不能理解阿青看上徐長安的動機,但是石青君的確很能理解徐長安的靈魂對她們這種人那致命的吸引力。


    她隻是驚訝於阿青墜落的速度之快。


    要知道,前不久她還擔心自己修為減退之後,和魔門全麵起衝突,轉眼,對方就變成妓子。


    ‘也許……也說不上是快。’石青君這樣想。


    因為她其實並不知曉徐長安和阿青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按照卷宗上來說,徐長安和雲淺本來就是生活在這座北桑城,又因為祝桐君的關係,經常接觸花月樓的姑娘。


    所以,徐長安認識阿青的時間,極有可能比她要早。


    石青君這才認識徐長安多久?就已經從仙子變成可以包下整個作坊蜜餞,被青樓姑娘們投喂的懶散女子。


    她今天就能來花月樓裏聽曲兒,時間久了……即便上台去玩玩,也不好說一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阿青認識徐長安的時間比她長,那麽會從她記憶中的女子墜落成如今這般……。


    也許沒有什麽好驚詫。


    唯一讓石青君還在思考的,就是阿青是什麽時候來的北桑城,以及是出於什麽目的才會出現在這裏?


    碰見徐長安的契機是什麽。


    石青君腦海中顯露出的第一個想法其實是關於通天雷劫的。


    當時那一道落在朝雲宗的雷劫讓‘天下長安’,連她都從天上被封印下來摔昏了過去,阿青的反應不可能比她慢,更何況,半妖出身的阿青對待修為的看重遠遠超過她。


    如果是為了調查這件事,來到北桑城接近桐君就是十分合理的事情……


    可石青君很快就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除出去。


    因為如果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那麽就說明對方和她接觸徐長安的時間段應該是極為相近的……映射在現在的阿青身上——


    看著阿青飽含情意的眼神和姿態,石青君低下頭。


    未免會顯得她墜落的太快。


    對於這個人生中第一個對她用平等稱呼的姑娘,石青君還是抱有一絲自己都說不出的態度,她不認為阿青會有那種所謂的‘一見鍾情’,因為會很廉價。


    所以石青君本能的就放棄了這個猜測,她的一切思緒都是建立在……阿青和徐長安認識時間比她長這個基礎上。


    證據,還有和雲淺的關係。


    石青君覺得雲淺不好接觸,阿青很明顯和雲淺已經建立了不錯的聯係,於是不會是一朝一夕。


    無緣無故,對方應該不至於出現在北桑城,而且……石青君眼眸在台上女子的身影上定格了一段時間。


    這可不是簡單的分身。


    台上的少女不是人偶,而是教主娘娘花費大代價從時間長河中抽出來的,屬於她少女時期一部分的‘時光’,這種方法雖然代價極大,甚至有可能會對她此時的本體有反饋,但是好處就是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單單憑借神識……永遠都不可能被發現。


    也就是說如果她這次沒有下山……按照她以往足不出戶的性子,阿青在這裏生活百年,甚至上朝雲宗她都不可能發現。


    並且,因為是少女時期的本體,所以阿青這個分身——是能夠懷孕的。


    創造生命,這才是時間分身正確用法。


    她用這種分身,究竟想要幹什麽。


    在朝雲山腳定居,子孫滿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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