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的某一時刻,朝雲宗上方一片安詳。可視角若是再拉高一些,在人力不可能到達的地方俯視星海,便會發現天地驀然無聲。


    漫天雷光似遊龍將一切可以見到的星海包裹,遊龍所過之處,伴隨著漆黑閃電數以億萬記,那是絕對不可能阻擋的恐怖。


    雷光寂然。


    ——


    房間中,一對小夫妻彼此對視著,相對無言。


    沉寂靜靜蔓延。


    “結發是什麽。”雲淺坐在椅子上,很認真的問道。


    雲淺很平靜,看起來和以往沒有什麽分別,但是在徐長安眼裏……他或許從未有見過妻子這般的動搖。


    “你呀。”徐長安將刀子往雲淺的方向推了推,隨後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撐在椅子上,在她的耳邊說道:“我就說,小姐該多讀些書。”


    “我知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雲淺櫻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割發是很嚴重的事兒,我以為……”


    “割發斷情?”


    徐長安歎氣:“我在小姐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即便不明白,總是要信任我的。”


    “我信你。”雲淺轉過頭,看著徐長安的麵容,輕輕說道:“但……隻是一點點可能,哪怕隻有一點點,我也不想被你丟下。”


    這與一個人守空房有著本質的區別。


    她淺眸澄明,泛著幽幽的水光,在徐長安眼裏漂亮得像是精致的白玉雕像,堅強又脆弱。


    “我哪來那麽大的臉。”徐長安捂著臉:“小姐別丟下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居然讓雲姑娘不安了。


    “所以……你想要做什麽。”雲淺感受著徐長安的體溫,稍稍安心了一些,歪著頭說道:“結發受長生?”


    她才詢問過徐長安想要什麽,難道他是想要長生嗎?


    已經得到的東西,便沒有再給的意義。


    “長生什麽長生。”徐長安輕輕歎氣,認真的說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為了撫平雲淺的不安,徐長安在說話的時候,將她因為慌亂垂下的側發撩至耳後。


    “恩愛……兩不疑?”雲淺雙手放在膝上,眨了眨眼。


    “結發夫妻總聽過吧。”徐長安無奈。


    “聽過。”雲淺應聲。


    “那方才怎麽能往割發斷情上想?”徐長安撫了撫衣袖。


    雲淺沒有回答,因為她已經說過了……哪怕隻有一點點可能、哪怕這個可能微乎其微,她也會不安。


    雲淺纖細的手指對著桌麵上明晃晃的鋒利刀子:“以往,你是不會讓刀子離我這麽近的。”


    又是割發、又是提刀的,換一個姑娘家,怕是要以為丈夫要割情斷義、甚至殺…妻證道了。


    “儀式感。”徐長安眉眼間盡是無奈:“我這不是想要結發的時候有些儀式感嗎,畢竟這種事兒用靈氣剪發就沒意思了……”


    怎麽想,他也不可能有傷害雲淺的意思啊。


    妻子的腦回路果然很清奇。


    “說仔細些。”雲淺道。


    “夫妻新婚,各自取下一綹頭發,係在一起表示同心,這就是結發夫妻。”徐長安將手中前輩給的琉璃玉放在桌子上,說道:“將與小姐的結發帶在身上……對我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


    雲淺不希望他帶著姑娘贈送的玉佩,因為玉會有其他曖昧的意義。


    但是,如果他將兩個人的綰發隨身攜帶,那麽……無論什麽玉、無論是什麽信物在這縷綰發前都會被秒的渣滓都不剩。


    這就是徐長安想到的、讓雲淺安心滿意的辦法。


    “結發……”雲淺喃喃道,隨後明豔的麵龐起了淺淺的紅暈,薄唇輕啟,露出精致的貝齒,一雙剪水秋瞳熠熠生輝。


    她好喜歡這個提議。


    “你等等。”


    雲淺丟下一句話後,在徐長安有些驚詫的視線裏,踩著繡鞋噔噔噔的回到自己的閨房。


    雲淺走到梳妝鏡前,看著自己那抑製不住的嘴角。


    ——


    此時,九天之外的可怕電漿緩緩消散,走的時候還修複了漫天的裂縫,撥開雲霧重見青天。


    雲淺打開櫃子。


    這裏麵都是徐長安給她買的、或者是做的各種禮物。


    取出一個淺色香囊,隻見雲淺將香囊裏的香料全部取出來用布包好放在櫃子裏,單單的拿出繡囊。


    這些都是她的寶貝,哪怕是香料也不可能丟的。


    ——


    “小姐?”徐長安眨眨眼。


    雲淺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拎著一個精巧的、繡著一朵雲彩的香囊,這香囊是徐長安買回來之後自己改進過的,針腳極好。


    嗯,作為一名合格的管家,怎麽可能不會使針線。


    他在島上的時候也學會了繡花,用來給雲淺縫補衣裙,美名鍛煉自己的意誌力和細心程度。


    “這是你送我的。”雲淺將香囊遞給徐長安:“我再給你,用它來盛我們的綰發。”


    徐長安眨眨眼,看著雲淺興致勃勃的樣子,驚詫後,眼神逐漸溫和。


    以往高冷的妻子為何對結發這般的有興致,他當然知曉。


    徐長安的視線在香囊上的雲朵刺繡上掠過,心想如果這個美人是雲淺,那他便是最喜消受美人恩。


    “好,那我就隨身攜帶。”


    “現在……是要我割發嗎?”雲淺問。


    徐長安看著雲淺近乎於完美的長發,說道:“取側發一點點就行……我來吧。”


    “我自己來。”


    以往吃飯、沐浴、穿衣都要伺候的“雲老佛爺”,此時卻拒絕了徐長安的幫助。


    “刀子給我。”雲淺毋容置疑的說道。


    “行吧。”徐長安無奈,刀尖衝著自己的心口,將木柄送到雲淺的手上,隨後又不安心,上去托住她的手腕。


    “這刀還挺沉的。”雲淺說道。


    “從島上帶出來的,使它給小姐做了這麽多年的飯……刀口也沒見鈍過。”徐長安眯著眼睛:“要不是沒靈氣,我都要懷疑,這刀子是不是什麽法器了。”


    “我不懂刀。”雲淺說。


    “其實用剪刀更合適。”徐長安注視著明晃晃的刀尖,笑著說道:“不過,這刀也算是見證了我和小姐這些年,所以可以稱得上是證婚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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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徐長安說的儀式感。


    “證什麽道?”雲淺握著刀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


    在這個世界上,最快證道的方法,可能就是一刀把她殺了。


    也就是說,對於徐長安來說,殺…妻證道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天道。”徐長安隨意說了一句,然後托著雲淺的手,小心翼翼的在她頸側切下來一縷黑發。


    在切下來之後,徐長安立刻將刀子從雲淺手裏奪下來,丟進了廚房。


    “這樣就行了嗎?”雲淺看著桌麵上自己和徐長安的頭發,問。


    “接下來我先把咱們的頭發都係上,然後用繩打個結,放在香囊裏就行了。”徐長安簡單解釋了一下。


    “使這個。”雲淺解開頭上的紅繩,一頭青絲傾瀉而下。


    “沒問題。”


    接著,徐長安坐在桌子前,將發絲放在掌心,十分專注。


    姑娘家的頭發又叫做情思,手握情思,自然由不得他不認真。


    “……”雲淺坐在徐長安的對麵,注視了一會兒徐長安的臉,便緩緩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閨房,打開了衣櫃。


    手指掠過衣櫃中一身薄裳,指尖在衣裳的側線上輕輕劃了一條線,感受精致的料子,麵色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果然吃早飯是很有必要的,徐長安做的粥補氣補血,讓她很有力氣。


    簡單的去洗淨了麵容。


    在梳妝台前坐下,取出自己的妝盒。


    沒有人教雲淺怎麽化妝,但是買胭脂盒子的時候,裏頭就有寫著一些說明,她自己又試過幾次,所以並不會將自己化成不能看的誇張模樣。


    之前用過了胭脂紙,顏色不太好看,所以這一次雲淺拿起一小盒口脂,擦幹淨麵上的水滴。


    口脂是胭脂一種,隻是不以色為主,而是防止寒冬嘴唇開裂的紅膏,畢竟天氣冷濕幹無常,不過也可以當做胭脂。


    注視著鏡子裏的女人,雲淺用棉簽沾了一些淡紅色的胭脂,微微張開口,塗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合適,將手中棉簽丟掉。


    用棉簽總歸是不大方便。


    她索性伸出青蔥一般的手指勾了些丹紅,之後均勻的塗抹在自己唇上,潤色點綴之下,抿了抿嘴,心想胭脂香甜。


    因為有獨特的成分,顏色雖不及一般唇脂豔羨,可上色後,雙唇晶瑩亮麗,濕潤清爽,微微潤色下,更具有立體感。


    塗了口脂後,雲淺又一次拿起眉筆。


    ——


    不久後,徐長安看著桌上精致的結發,沒有急著將其放入香囊,而是一同拿起來。


    “小姐?”徐長安喚了一聲。


    雲淺沒有理會他。


    徐長安有些奇怪,就推開了雲淺房間的門,然後就是腳步一頓。


    “……”


    點妝了?


    雲淺的底子極好,所以隻要娥眉輕掃,略施粉黛,整個人就大變樣。


    因為很少臉紅,所以她甚至還抹了腮紅,化出來了一幅略顯害羞的樣子,讓徐長安很有新鮮感。


    不過看到雲淺那淡漠的眼神後,徐長安便歎氣。


    “這是結發,小姐你瞧瞧。”徐長安將香囊和頭發遞過去。


    雲淺接過了香囊,輕輕點頭,然後也不說話,就這麽盯著徐長安看。


    徐長安:“……”


    得。


    問唄。


    “小姐點妝了?”


    “嗯。”雲淺點點頭,問道:“怎麽樣?”


    不上妝的姑娘是一種簡約的美,像青色的煙雨天,給人一種十分舒適的感覺,也許第一時間沒有感覺到什麽,可是不經意間便會察覺到那煙雨的美麗之處。


    上了些許淡妝之後,雲淺麵部的棱角更加明顯,第一眼會給人一種十分驚豔的感覺。


    “很好看。”徐長安想了想:“不化妝的時候也好看,感覺不太一樣。”


    “你喜歡哪一個?”雲淺問。


    “我當然都喜歡。”徐長安心道自己說的是實話,然後他好奇的說道:“所以……小姐怎得想起來點妝了,不會是我看起來像是化了妝吧。”


    徐長安還記得暮雨峰師姐與他說的話。


    “和你有什麽關係,我隻是想讓你瞧瞧。”雲淺說完之後,將她和徐長安的頭發放入香囊,隨後站起身在榻上坐下,說道:“我很高興。”


    雲淺覺得今天很值得慶祝和紀念,畢竟結發夫妻結發夫妻,這算是她和徐長安的羈絆又加深了。


    “很高興……所以呢?”徐長安看了一眼梳妝台上的香囊。


    “我有些乏……不是,我現在有力氣。”雲淺拍了拍褥子:“陪我歇息一會兒。”


    “咱們不是說好了,不急著想孩子的事。”徐長安稍稍後退了半步,又一次想起了秦管事的話。


    “……”


    這半步,看的雲淺眉頭忍不住蹙起。


    “和孩子沒關係,我今天心情很好。”雲淺說著,指著自己的臉:“我都化妝了。”


    為悅己者容,希望相公不要不識抬舉。


    ——


    這兩天身子有點不太舒服,寫的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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