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君對徐長安很感興趣,但自己是他的“師姐”,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用神識偷窺徐長安……所以,再想瞧瞧他,便要想一個法子。


    而如今,李知白這個“老師”就是很好用的人。


    老師關心學生,這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加上徐長安對李知白的好感度,卷宗上也記錄的很清楚了……所以石青君認為這份因緣、因果怎麽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開個水鏡?我知道了。”李知白對於石青君對徐長安感興趣這件事也不覺得驚訝,畢竟……天雷、雨水都和徐長安有關係。


    她隻是不甚明白,為何要自己來。


    但是掌門也有她的道理,所以她沒有任何的猶豫,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揮,一幅畫麵就出現在船艙中。


    畫麵裏,少年人一個人呆在一處古色古香的房間裏,四周牆壁上掛著些許充滿了女子氣息的字畫。


    石青君饒有興趣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隨後拿起石臼緩緩研磨一些鮮豔的花瓣,撒入酒盅小酌一口後,抬起頭:“這都亥時了,他這是去做什麽?”


    “啊……”


    聽著石青君輕揚的語氣,哪裏有對於仙人轉世的凝重?反倒是像關心後輩的姐姐。


    李知白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慌張,哪裏有嚴師、丹主的模樣,妥妥就是個一驚一乍的孩子。


    也沒辦法。


    李知白在石青君麵前,就如同徐長安在她麵前一樣,隻是一個最普通的女子……對比之下,甚至都可以說她是個少女。


    加上麵前是自己憧憬之人,所以她隻是開了一個水鏡,都沒有去看徐長安,注意力全放在陌生的掌門身上了。


    掌門……沒有修行、不再冷淡著麵容,反而開始吃酒、還磨花粉?


    難道,是掌門真的渡劫,修為更上一層樓了。


    李知白心思淩亂。


    本來,她還想著下次遇到掌門的時候詢問一下仙人轉世、天劫的事情。


    現在,整個人被石青君的改變擊中,已經不知該說什麽了。


    “知白。”石青君也知道自己的變化很大、能理解李知白的震驚甚至是驚駭,她有些無奈的將一杯酒推到李知白麵前:“回神了。”


    “……嗯。”李知白抬起頭,望著石青君眉眼間的無奈,深吸一口氣說道:“掌門……您……以往可不是這樣。”


    “渡了個心魔劫,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也找回了一些記憶。”石青君輕輕搖頭。


    托徐長安的福,她踏入乾坤境之後那逐漸消散的感情半數回歸,總是好事。


    她輕輕捏著酒杯晃了晃:“擔心我?”


    “沒有。”李知白搖頭,在青州,所有人都值得擔心,唯有這位青君,她對其有著絕對的、足夠的信任。


    “看來,徐長安對你的影響也很大,以往的你……可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石青君說道。


    李知白:“……”


    一時間無言。


    掌門難道沒有意識到,她究竟給自己帶來了怎麽樣的震撼嗎?


    想想石青君留下的一條紅色緞帶都讓青州宗主級別的峰主拉著麵子出手爭搶,就知道她在眾人心裏與神明無異。


    在看看石青君的語氣、打扮、在做的事情……


    她真的很沒有自覺。


    李知白很想說自己心跳的快和徐長安沒有關心,純粹是石青君的關係……但是也說不出口。


    石青君一邊看著畫麵中的徐長安,一邊平靜的說道:“若是我不行了,朝雲宗就要交給你了,總是這樣教我怎麽安心。”


    李知白沒有接話。


    掌門不行了?


    不可能的。


    她就是青州的天,整個朝雲、八方集匯都係在她身上。


    石青君也沒有解釋,她現在修為憑空被削去了兩成,已經無法再與之前那樣以一己之力力壓整個魔門了,至少……魔門之主已經有了平視她的資格。


    失去了一己之力鎮壓青州的能力後。


    石青君深深看了一眼李知白。


    到時候,真正的勝負手,隻怕還要依靠李知白、祝桐君之類的小輩了。


    “嗯,也不一定。”石青君歪著頭,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手指在腿上輕輕畫著圈兒,目不轉睛的看著畫麵裏的少年。


    這還有一個大殺器啊。


    “聖人常遊天地間,亦可表天地為聖。”石青君輕聲道:“那樣的白玉紫雷,若是持續的久一些……”


    天下所有人的修為都會被封印。


    到時候,隻怕凡間的軍隊可以讓整個修仙界血流成河,什麽魔門教主、此州青君,皆與凡人無異。


    石青君輕輕歎息,在李知白那茫然的眼神中感慨道:“有時候知道的多了,真是覺得……自身的修行是沒有意義的。”


    這黃天後土、天道人理就像是一個寫好的劇本。


    越是修行,越是感覺到不到盡頭。


    李知白今日受到的心境波動已經足夠多了,即使如此,聽到石青君這“道心不穩”的話,仍舊是身子猛地一顫,故作鎮靜的說道:“掌門,您說過,古今皆平,天下長安。”


    “我還說過朝雲浮四海,日暮歸故山。”石青君動作輕柔的研磨花粉,輕笑:“好了,安心,我隨意說說的,倒是你和桐君,早些突破,我也能早些歇息了。”


    “您……乏了嗎?”李知白一怔。


    “興許是吧。”石青君目不轉睛的看著水鏡中。


    隻見,徐長安走出房間,來到一株果樹下注目,隨後他看膩了果子,便蹲下身子,逗著樹下的一隻小奶貓。


    小貓咪齜牙咧嘴的撕咬著他的手指,喉噥中還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波光粼粼的雙眼緊盯著徐長安嘴邊的笑容。


    石青君看著徐長安的笑容,也忍不住跟著勾起嘴角,喃喃道:“越是看著他,便越是覺得,這一路走過來……真是錯過了許多的風景,若是能早些遇見就好了。”


    “!!!”李知白眼眸緊縮,白皙修長的手指用力到顫抖,指腹一片青白之色。


    石青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隨後意識到了自己說話的方式有些問題。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


    李知白……居然也會往男女之情上想了,她還以為,她不會誤會呢。


    這姑娘,心態似乎年輕了不少?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石青君想起了她見到徐長安和雲淺泛舟時突兀想找個道侶的心動,忽然有些理解了。


    “我不是在說男女之情,你在想什麽。”石青君搖搖頭:“修行路上,有人能以之為鏡,這當真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李知白鬆了一口氣,隨後眼神凝重。


    她覺得,掌門可能是被徐長安這偷懶的態度給影響了。


    “他可不是懶散的人。”石青君仿佛能夠看透李知白的心思:“是我這些時日種了些花草,有些適應……好了,說說吧,他這是去做什麽了?那個女子……是叫秦嶺吧。”


    李知白有很多想說的、想問的,可是此時都化作一口清氣。


    她輕聲開口,將徐長安要下山、去給秦嶺送酒的事情給石青君說了。


    “陰陽兩行……”石青君聽到徐長安和雲淺要一起修煉那種功法,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是了,這也是天地至理,叫他去修行,很合適。”


    石青君看向李知白:“隻是,你若是早些說要功法,我倒是有一些好的契。”


    “……”李知白咬唇。


    找掌門要夫妻雙人修行的功法,這種事情她怎麽能做的出來?


    “不過,祝丫頭也不錯,她畢竟也算是徐長安的引路人。”石青君點點頭,隨後說道:“秦嶺喜歡祝丫頭?”


    “算是吧。”李知白眉宇間明顯出現了絲絲焦躁。


    難以理解。


    難以理解有一天,掌門會與她討論這種類似於家常、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


    結合石青君之前的話,李知白有一種憧憬之人在如日中天之時……忽然想要退隱、退休的不安。


    “罷了。”石青君主動關閉水鏡。


    她知道徐長安是去做什麽的,好奇心消散後,看著李知白那越來越僵硬的身子……讓她回去了。


    總覺得再讓李知白待一會兒,她的心境真的會出問題。


    ——


    李知白呼吸急促,回頭看著湖上小船,腳步迅速的往暮雨峰去。


    她會守口如瓶的,不會與任何透露掌門的變化。


    仔細想了想,無論掌門怎麽變化,她都是自己憧憬之人。


    對於憧憬之人,要有足夠的信任。


    所以,李知白在最初的震驚後,心情反而堅定了下來。


    她隻要斬釘截鐵的站在掌門身後便可,其他的……不給掌門添麻煩就是自己能做的事情。


    ——


    注視著李知白撐著傘、神色恍惚的離去,石青君看著湖麵裏自己絕美麵容倒映,輕聲道:“我有這麽……駭人嗎?”


    她隻是想要找人說說話而已。


    可實際上,連修為最接近她的李知白,與她之間也有一層厚厚的障壁,看來,自己以往給人留下的印象過於冷漠、功利了。


    也是,若非是她隻在意自己的修行,朝雲宗也不會分離成這個樣子。


    石青君莫名想起了以這個身份和徐長安交談時,他那一聲聲略顯疏遠、但是不讓人厭惡的“石師姐”,緩緩垂下眼簾。


    關愛空巢掌門。


    抬起頭,看向北苑的方向。


    說起來,若是想要找一個人說話,那雲姑娘說不得是一個很好的對象,她似乎不是會在意修為的人。


    石青君若有所思,白皙指尖輕輕沾了些花粉放入口中,品嚐著那些自己親手所種的花兒的味道,搖搖頭。


    現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雲淺身邊的姑娘有些太多了,而且……經過她的觀察,想要成為這位雲姑娘的“閨中蜜友”似乎還要從徐長安身上找機會?


    這算是個什麽事兒。


    “若是徐長安是個女子……就好了。”石青君遺憾的歎氣,如果徐長安是個女子,她一定會拋下掌門的身份去同她做好友。


    或者他是男子,沒有結婚也行。


    現在確是不方便了。


    石青君垂下眼簾,又覺得徐長安對她這位打折賣給他靈水、草藥的師姐感官很不錯,若是取得他的信任,讓她引薦雲淺給自己……說不得還有幾分機會。


    修行?


    什麽修行。


    石青君走到了盡頭,已經不需要常規意義的修行了,她需要的隻是一個不知道存在於哪裏的、讓她更進一步的契機。


    說不得,這個契機就是要她交個朋友呢。


    “嗯……”


    想著徐長安逗貓的樣子,石青君在想自己要不要也養一隻狸花玩玩,平日裏抱著多在他身邊轉悠轉悠。


    可不是投其所好。


    ——


    ——


    “長安,什麽聲音?”秦嶺滿麵緋紅的從屋裏走出來,隨後就看到徐長安蹲在她栽培的養顏果樹下,而在那個方向,傳來一陣奇怪的呼嚕呼嚕聲。


    “秦師叔。”徐長安咳了一聲,站起身,意外的說道:“您也養了一隻小家夥嗎?”


    秦嶺在在翻找要他帶給祝平娘的東西,徐長安覺得自己不好再呆在屋裏就出來,沒想到在院子裏見到了一隻可愛的小貓兒,一時沒忍住,就上了手。


    “哦,小家夥怎麽從屋裏翻出來了。”秦嶺將小奶貓抱起來放在肩頭,隨後說道:“我這不是被從天明峰的執事殿被人攆出來了?閑著也是閑著,便想著養個小東西,消磨時間。”


    “狸子很可愛,師叔真有眼光。”徐長安認真的說道。


    果然,喜歡狸花的人,不會有壞人。


    “是很可愛。”秦嶺眨眼,接著……似是隨意的說道:“小子,我聽說……勾欄裏那些姑娘身邊常有養狸子排解寂寞,可是真的。”


    徐長安看著秦嶺那帶著幾分忸怩的樣子,立刻就明白了,迅速說道:“師叔,這是真的,我去花月樓幾次,見到樓裏有不少的狸花,祝前輩也很喜歡,嚐嚐會逗貓玩兒。”


    “那就好。”秦嶺點點頭,看著徐長安的眼神溫柔似水。


    這個孩子……果然機靈的很討人喜歡。


    而且,一想到徐長安今日特地來送玉露酒,她更是高興的不得了。


    哪怕……這玉露酒不是祝平娘送給她,而是送給李知白,李知白不要才給自己的……


    但是秦嶺依舊很高興。


    她知道一些李知白和祝平娘的關係。


    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在祝平娘的心裏,李知白的地位毫無疑問的重要。


    如今這一壇酒,還讓學生來送……


    秦嶺覺得,自己的心意至少讓李知白認可了。


    於是,她看徐長安,真是越看越喜歡,她想著徐長安和雲淺的如膠似漆,忽然從納戒裏取出一盒丹藥,輕輕打開。


    “小長安,我這裏有一些可以促進夫妻……感情的丹藥,你要不要拿去試試。”


    “……”


    徐長安望著那一顆顆燙金色纏紅粉紋理的丹藥,眼角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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