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綢子似的眼眸平靜,她認為自己如第三者像是提線木偶一般戲弄、操控著夫君的人生,果然是壞女人。


    怎麽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該心疼他一些的,結果自己不僅沒有溫柔貼心,反而讓他心疼了。


    隻是在見證塵埃落定的一切之前,她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做。


    雲淺抬起頭,心想她總是說自己是普通的姑娘……可這並不能讓她真的成為普通的人。


    “普通……是什麽意思。”


    雲淺自冷泉中站起來,於岸邊穩當當的坐下,如同在庭院中那般將腳探入急速流動的水流中,安靜的看著遠方。


    霧氣彌漫間,姑娘的指尖閃爍著一道鋒銳的寒光,就好像一根銀針,那針尖還殘留著鮮紅的血——那是徐長安的血。


    雲淺將針尖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徐長安的手曾經因為學習女紅被銀針紮破,姑娘記得這件事。


    她能說看到徐長安手上的傷口就能看到,她還保留著這根他給自己做衣裳所用的銀針,還保留著這傷到了她夫君的織針。


    雲淺低下頭,手指抵在心口。


    隻是,這根帶著徐長安氣息的銀針,卻紮入了她的心口。


    隨著一股微弱的刺痛,很快,有一滴血花在水中爆開。


    很精準的停在了心髒前,再往前一點點都會傷到姑娘的內髒,隻見針芒一轉,順著雲淺白皙的肌膚留下了一道傷痕,如潺潺溪水瞬間將她麵前的泉水染成暗色,血滴在水,綻放出一朵朵血花。


    這一幕有些驚悚,因為大概是和徐長安心血相融,所以雲淺是在笑的。


    但是這一幕又不能讓其他人看見,畢竟若是讓她夫君瞧見……定是擔心的要瘋了。


    所以天上還是起了幾分陰雲,有一江煙雨落在了崖邊,和風細雨吹拂在山穀之外,似是給天空上了一層霧紗。


    “怎麽忽的起風了。”


    溫泉中,徐長安抬起頭,隻見本來隻能說是陰暗的天空明亮了幾分,那厚重的雲層開始隨著風挪動,天氣悶熱中帶著幾分壓抑,那風吹得庭院中的竹子一陣劇烈晃動,些許竹葉都被吹上了天。


    大風一點也不罕見。


    隻是這樣的場景,讓徐長安不免的想起曾經。


    那時院中煙雨灑落,雲淺卻總是慵懶的躺在竹椅上,早屋簷下看著天上的小雨,凝視著天空,眼神柔和,不知在想什麽。


    隻有他出現在身邊,姑娘才會露出淺淺的笑容,讓他取一盤點心來。


    徐長安懷念著伸了個懶腰,看向溫泉暖石角落裏一張用來讓雲淺累了後歇息的竹椅。


    此時,竹椅上空著。


    徐長安心中出現了瞬間的悵然,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喃喃道:“也不知……小姐在做什麽。”


    有些想念了。


    也洗的差不多吧。


    去找姑娘吧。


    徐長安想著,很快就從溫泉中起身,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竹椅,腳步加快了許多。


    ——


    “這就是心疼的感覺?”


    雲淺低下頭,瞧著心口逐漸溢出的鮮紅,注視些血液在泉水中被瞬間淨化,微微蹙眉。


    有來有回是姑娘的規矩。


    她讓徐長安心疼了,自然是要還回來的。


    隻是如今看來,這可算不上是對自己的懲戒,更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本就不是普通的姑娘。


    哪怕身體的疼痛與疲憊都是真的,她也不會像是普通人那樣死去。


    “果然,算不上是懲戒……”雲淺若有所思。


    拿徐長安用過的東西來“傷害”她,這與其說是懲戒,不如說是姑娘的福利,很喜歡。


    心念間,雲淺的傷口就被縫上。


    她搖頭,在想一件事。


    她方才的動作,真的是因為她讓徐長安心疼而自己給自己的懲戒的嗎?


    “不是。”雲淺輕輕歎息。


    隻是因為和夫君分開,所以想要與他的氣息“貼貼”而已,畢竟是雲淺自己主動離開的,“小別剩新婚”中的小別,先從中感覺到局促的就是她這個始作俑者啊。


    雲淺重複了一邊,將染上徐長安和她血液的銀針認真的收藏起來,這才喃喃道:“普通……的姑娘。”


    她應當是做不到了吧。


    畢竟,哪怕她已經屈身至此,哪怕已經將一切都變成了病弱女子的模樣,但哪怕是一絲氣息、甚至隻是沾染了“她”一丁點的回憶,雲淺依舊無法是“死亡”這般低劣概念可以觸碰的,仍舊高高端坐於霜天之上。


    一個死不掉的女子,真的能算是普通的姑娘嗎。


    不能把。


    自己這種人在夫君的中,都算是妖怪了。


    那麽,在時間恒定的刻度中,一個不會死的姑娘,總是讓夫君去付出的人,早晚有被厭膩的一天,這也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


    其實她也不是死不掉的,畢竟若是死不掉,以後的雲淺怎麽變成一份回憶被收藏在寶庫中。


    殺人的方式有許多種,死亡隻是最淺顯的那種。


    比如,徐長安想要殺了她的話,隻需要一句話就夠了。


    雲淺垂下眼簾,意識到的他用過的針不行,得是他本人才可以。


    搖搖頭。


    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至少在目前為止,徐長安還沒有對她表現出厭膩,反而很粘人,隻是離開一會兒也很不喜歡。


    ——


    小路上,徐長安愈發接近雲淺的位置,嘴角的笑容也愈發明顯,但是隨著他穿過小路,將流動冷泉、青石一些盡收眼底後,他便愣在那兒,身上忽的起了一層小疙瘩,耳上起了兩分紅意。


    暗香浮動,午後暖陽映著一片雪色,瞬間便湧進徐長安的鼻息,伴著暖風,他看見了一副很美的場景。


    角落裏有梅花。


    梅花萬朵枝頭笑,白雪斜落花邊俏。


    一片片赤紅的豔梅立於白雪之上,交映對比,俏若佳人。


    隻見雲淺已經沒有再泡冷泉了,而是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來一個竹椅,正慵懶的躺在上麵瞧著天空發呆。


    正如以前那樣,正如理所應當那樣。


    “小姐,你怎麽也不怕受涼。”徐長安掩麵,隨後走過去,用浴巾輕輕蓋在雲淺的身上,遮住了堪比春三月的美好場景。


    姑娘真是不避人。


    不過因為當初島上的確隻有他們兩個人,也的確沒有避人的必要。


    “坐的有些乏。”雲淺打了個哈欠,望著徐長安有些急促的呼吸,心想……小別勝新婚果然是有用的,他沒有先前那樣的冷靜了。


    “很累,怎麽辦。”雲淺躺在竹椅上,輕輕翻了個身。


    徐長安眼角一抽,接著將浴巾的邊角掖了掖,這才無奈說道:“小姐,如今去看,這裏也是島上靈氣匯聚的地兒,一口溫泉一口冷泉,冬暖夏涼的,在這兒還能覺得累……我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有這麽好嗎?”雲淺應了一聲,撿起椅子邊一顆小石子輕輕拋入不遠處的冷泉,濺起絲毫水花。


    泛著連漪間,雲淺對著徐長安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小姐?”徐長安被雲淺弄糊塗了。


    “過去看看,能不能看的清。”


    “?”


    徐長安走過去,隻能看見自己那被連漪打碎的倒影,說道:“看不清楚。”


    “夢境中,相遇的人總是看不清麵容的。”雲淺說道:“所以,是我遇見的你。”


    “小姐是說,這裏是你的夢,而不是我的?”徐長安一愣,無言間,再一次意識到這裏真是他的夢境啊,他想什麽都逃不過姑娘的眼睛。


    從一開始,雲淺就在企圖讓他覺得他是夢中人,好放下……警惕,遵從內心的想法。


    “你看的清楚我。”雲淺說道。


    “無論是不是夢,我都不可能把你的樣貌忘了。”徐長安平靜說道。


    雲淺眨眨眼,正要開口,卻被徐長安打斷,隻見他往後退了一步,“小姐,這不是情話,我是認真的。”


    “嗯。”雲淺應聲,本來想說的話也如泉麵那樣被打散,如今心跳加速,暫且是拚不回去了。


    高攻低防是這樣的。


    “不過,拿小石子打亂水鏡讓我瞧不見自己的臉……”徐長安勾起嘴角:“姑娘可不是這樣會耍小手段的人,夢境的小姐,你這裏便是有破綻了啊。”


    “是嗎?”雲淺若有所思。


    徐長安:“……”


    假話。


    他此時完全沒有覺得麵前的雲淺露出過任何的破綻,她的一切都和雲淺一模一樣,有著百分之百的真實。


    “對了,小姐你方才沒有受傷吧。”徐長安問道,這邊的暖石很滑,別說雲淺了,他以往不小心都會跌倒。


    “受傷?”雲淺長長眼睫顫了下,扭過頭去:“我……我沒有摔著,有在小心的。”


    “真的?”徐長安眼睛眯起了一些。


    “嗯。”雲淺點頭。


    她受傷了,但是沒有摔著也是實話。


    不關雲姑娘的事情。


    徐長安:“……”


    歎息。


    看吧,連這份有點小心虛的可愛都和雲姑娘如出一轍,讓徐長安怎麽從她身上找破綻?


    分明就是一模一樣啊。


    所以……


    徐長安看向那仍未平靜的溪水,腦海中的念想愈發淩亂。


    莊生曉夢迷蝴蝶。


    如果這裏是雲淺的夢,那麽姑娘無比真實……就符合邏輯了吧。


    但是如何去理解,自己才是夢中人這件事,讓徐長安感覺到無比的新奇。


    徐長安在這一刻發現姑娘真的是很厲害的人,他真的被她給引了進去,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真實性了——


    畢竟讓他去懷疑雲淺他當然不願意,反而更願意懷疑自己,這也很合理。


    因為泉水都是從石縫裏一點點冒出來的,又蒸發成水汽,所以隻是站在這裏,就感覺一片溫熱……雲淺更困了,她伸了一個懶腰,軟軟的說道:“我們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徐長安下意識說道。


    “看你。”雲淺從竹椅上下來走到徐長安身前,兩人彼此凝視了一個瞬間,然後姑娘輕輕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道:“我很累,該怎麽辦。”


    她已經問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


    可溫泉本就是解乏的地方,難道還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地方?


    徐長安感受著姑娘落在肩頭的氣息,無奈的說道:“小姐,我不聰明,你說該怎麽辦。”


    “我累的時候,你是會抱我走的。”雲淺語氣平靜的說道。


    他的懷裏,可比溫泉要解乏多了。


    雲淺如同刀,脫鞘而出時,鋼鐵的刃尖不畏任何困難捅入了徐長安的心髒。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對於以往而言十分平常的事情,在這一刻是讓他那麽心動。


    姑娘累了自己抱她,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徐長安看著雲淺垂下來的低馬尾,伸手捋起她的一縷長發,幹咳一聲:“……好,咱們回去吧。”


    “嗯。”


    姑娘入懷後,雲淺順勢摟住了徐長安的脖頸。


    她說乏了是真的,剛剛一見麵整個人就泛出了一股子懶意。


    但是……靠在夫君的肩頭,微風落在了她的眉眼間,哪裏還有一分困意?


    姑娘似是一隻乖巧的貓兒,柔軟的與天上的雲彩一般無二。


    徐長安低下頭,看著懷裏姑娘的的微笑,歎氣:“不是說困?”


    “現在不困了。”雲淺理所當然的說道,然後竟然伸手從虛空中取出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在徐長安眼裏,這個心想事情的法子還是她教給雲淺的,出了無語,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姐,我是充電寶嗎?”


    “那是什麽。”


    “什麽也不是。”徐長安抱著雲淺向外走去,在路過暖泉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


    說起來,這兒的石頭很滑,若是不小心和姑娘一同摔進去,可就不……


    嗯?


    好像也挺好的。


    “可惜了。”徐長安歎息。


    若是還沒有修為的時候,摔也就摔了,現在……他可做不出故意帶著姑娘落水的事情。


    雲淺可以聽見徐長安的心跳。


    她很高興。


    因為徐長安真的不會讓他失望。


    這就是小別勝新婚嗎?


    果然很有用。


    卻不想,雲淺正高興著,徐長安卻忽然停在水邊,停頓了半晌後深吸一口氣。


    “小姐,這裏……究竟是誰的夢,你的還是我的?”


    “……”雲淺眨眨眼。


    這種事情,她應當回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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