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大雪飄落,更襯出房間中的安靜祥和。火盆燃燒著,將姑娘的麵容映的紅彤彤一片。


    因為天氣忽然的寒冷,所以炭火的氣味並沒有那麽讓人難以接受,隻有輕輕呼出些許潮氣。


    灼燒的聲音讓人心安,姑娘也好看,柔順的長發披於雙肩之上,略顯柔美。


    氛圍很好……本該是這樣的。


    ——


    衣裳?


    雲姑娘的話,就好像一盆冷水將徐長安的興致澆下了許多,他這才意識到,雲淺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在意她的衣裳,而自己卻因為各種原因而刻意的將注意力從她的身上移開。


    如今興致落下來,才想到方才姑娘一句自己怕冷,就這麽被他敷衍過去了。


    “咳,小姐的衣裳自然是好看的。”徐長安伸手扯了扯雲淺衣角的白色絨毛:“小姐知道這是什麽嗎。”


    “……”


    雲淺隻覺得徐長安轉移話題的辦法也很生硬,與她相比也好不到哪裏去。


    姑娘摸了摸小襖邊角的柔軟,隨後說道:“不知道。”


    “該是雪兔的毛。”徐長安看向窗外一片銀裝素裹。


    “雪……兔?”雲淺不知徐長安想要說什麽。


    “雪兔毛很柔軟,縫製密些也不容易透風,不過小姐衣角上這一點,隻是為了裝飾,因為雪兔本就是很好看的。”徐長安欣賞麵前這個有些小脾氣的姑娘,輕輕笑著。


    房間中炭火氣息愈發嚴重,讓徐長安更加想要出去走走了。


    “你想說什麽。”雲淺不解。


    “我是想說……雪兔其實本不是這個顏色的。”徐長安回憶著什麽,說道:“夏天時,這雪兔毛發是深色的,多呈赤褐色,而不是你現在看見的晶瑩。”


    “……這樣?”雲淺應聲。


    “書上是這樣說的,雪兔為了適應冬季雪地的生活環境,會變的更潔白……不過最後確實糟了人的毒手,變成了小姐衣裳上的點綴。”徐長安感歎道。


    “……我知道了。”雲淺點點頭,柳眉微微蹙起:“所以,你是想說什麽。”


    “我想說,既然雪兔都是因為雪才變得好看,那麽,相比於小姐的衣裳上的點綴裝飾,我更能被雪吸引這件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徐長安一本正經的說道:“畢竟,雪兔變得好看就是來源於雪。”


    “……?”


    沉默。


    徐長安在說完之後,甚至可以看到從姑娘腦袋上輕輕飄起來了一個精巧的問號。


    “別歪著頭……賣萌了。”徐長安幹咳了一聲,走到窗前,一隻抵在半開的窗前,認真的說道:“既然兔子都能因為看雪而變得好看,人一定也是一樣的,咱們也出去走走吧。”


    徐長安看了一眼雲淺身上厚實的衣裳,想了想那他親手給姑娘穿上的保暖裏衣,伸手推開窗。


    寒風一瞬間擠了進來,伴隨著清新的空氣,吹拂在徐長安麵上,讓他精神一振。


    窗徹底展開,一片銀裝,景色十分美麗。


    “……”雲淺忍不住後退一步,躲在徐長安身後,下意識就伸手去探他衣裳的開襟。


    “小姐,你做什麽呢。”徐長安無奈的抓住了雲淺作怪的手:“小姐體質弱,燒炭氣息過重會暈的慌,適當的透透氣是應當的。”


    他也試過了。


    雪落下的極快,積的也快,但是卻沒有多麽冷。


    畢竟按照邏輯來說,真正開始冷,反該是雪融化的時候。


    “窗子開便冷了,予我暖暖。”雲淺的雙手緊緊貼著徐長安,若是她的身形再嬌小一些,怕不是就好像在往她懷裏鑽了。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姑娘才會有那種無助的可愛了。


    “不是給你暖手爐了。”徐長安伸手指了指掛在雲淺頸間的小暖爐:“用那個暖手。”


    雲淺想也不想的就取下了暖爐丟在了地上,看向徐長安,語氣平緩的說道:“沒有你暖和。”


    “……我也是拿小姐沒辦法。”徐長安說著,抓住了雲淺的手塞進了自己的衣裳裏。


    雲淺便高興了,她瞧著窗外不斷落下的雪,目光轉移到徐長安的側臉上,看著他那閃閃發亮的眼神,輕聲說道:“你……還真是喜歡下雪。”


    “不該喜歡的。”徐長安趴在窗戶處,感受著雪花落在麵上,笑著說道:“作為管家,當小姐的不喜歡,我當然也不該喜歡。”


    “我想聽實話。”雲淺眨眼,心想手上暖暖的。


    “東風迎新歲,瑞雪兆豐年。”徐長安看向雪白的世界,認真的說道:“豐年便是長安,我怎麽會不喜歡。”


    “長安?”雲淺一愣,她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想過問題。


    若雪既是長安,那他也喜歡了。


    “好了,小姐可別被我拐進去了。”徐長安伸了個懶腰,隨意的說道:“萬事萬物都有兩麵性,所謂瑞雪兆豐年,看似是長安……可有些時候,冬日嚴酷的天氣帶來的也不是安定,而是災難。”


    盛世豐年,碩果累累。


    亂世寒冬趕上這樣大的雪,怕不是不少人都見不到開春了。


    所以,雪花代表的就是是太平長安,還是不得長安……那還是要看身處的環境。


    “嗯。”雲淺點點頭。


    若是這樣,那她就沒有喜歡與偏愛的理由了。


    果然還是不喜歡。


    “我喜歡雪,其實也和我很久之前是個南方人有關吧,沒有見過幾次雪。”徐長安感歎說道:“咱們的島也在青州,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也隻見過幾次小雪,果然……這樣的大雪隻有夢裏才有。”


    “……是嗎。”雲淺似懂非懂的點頭:“看來,你真的很喜歡。”


    “倒是小姐,怎麽不喜歡雪?”徐長安問。


    “我?”雲淺呼出一口涼氣,說道:“我不是不喜歡雪,是怕冷。”


    “怕冷,那就是不喜歡雪。”徐長安眸光閃爍,不過他轉瞬又調整了自己的心情。


    雲淺沒有反駁,因為他說的很有道理,卻聽徐長安繼續說道。


    “涼了,就靠近我一些。”徐長安眯著眼睛:“我喜歡冬日,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小姐要聽嗎?”


    “我可以不聽?”


    “我想說。”


    “說吧。”


    徐長安仔細地調整了一下雲淺淩亂衣裳,旋即伸出手放在雲泉的側臉上,“小姐怕冷,逢寒天,我就成了讓你抱著取暖的褥子。”


    能光明正大、用為了姑娘好的理由與她親近,徐長安怎麽會不喜歡?


    “原來是這樣。”雲淺明白了徐長安喜歡雪的理由,但是也隻是明白,卻無法怎麽去理解。


    “當然,我也不會永遠都喜歡雪天。”徐長安補充說明。


    “怎麽樣才會不喜歡?”雲淺問。


    “等小姐身子正常些,來了癸水後,我就不喜歡雪天了。”徐長安說著,似乎已經能夠預見到以後發生的事情。


    “不懂。”雲淺低下頭想要去看自己的小腹,不過也看不見。


    徐長安沒有解釋,隻是搖搖頭。


    就雲淺這個陰陽兩虛、病弱體寒的模樣,等她來了癸水,每個月的生理痛別想避的過去,而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天氣冷下來,寒涼入體……說不得能疼的死去活來的。


    那時候,他自然不會喜歡什麽雪天了,一定深惡痛絕。


    嗯。


    好在姑娘還沒有癸水,謝天謝地。


    徐長安盯著雲淺的臉,唇角彎彎的笑著,隨後緩緩平靜下來,他抓住了雲淺放在他心口的白皙手掌:“好了,我也就是說說的,你不想出門,那……我們就不出去了,一場雪罷了,也沒什麽好看的,我也沒有多想要和小姐堆一個雪人。”


    雲淺:“……”


    姑娘眼睫上下扇了扇,隨後搖搖頭:“我……也沒有那麽討厭。”


    “小姐也不用將就我,不喜歡就不喜歡。”徐長安說道。


    “我有證據。”雲淺解釋道。


    “什麽證據。”徐長安一愣。


    “雪沒有停,它還在下。”雲淺閉上眼睛傾聽。


    以往窗外是陰雨連綿,雨打窗欞的聲音是清脆的,可此刻耳邊是陣沙沙作響……有些吵人。


    雲淺睜開眼睛,隻見窗外是一片雪虐風饕,庭院中那些樹木的影子被遮蔽了大半,雪花伴隨著寒風吹在她的麵上,那是小指甲大小的雪花,很快便融化成清澈的水珠。


    是了。


    雪還在下,就是她沒有發自內心厭惡的最好證據。


    若是她真的不喜歡,天上還能感下雪嗎?


    自然不敢的。


    雲淺知道,她所謂的不喜歡……隻有一點點,要知道,既然是徐長安喜歡的東西,哪怕隻是一場雪,她也不會去厭惡的。


    哪怕隻是因為徐長安喜歡,這雪也可以一直落下去的,哪怕將整個世界淹沒,也值得。


    “我就沒有摸透過小姐的邏輯,這算是什麽證據,我的夢,我喜歡雪,它當然是在下的。”徐長安說著,抬手抹去雲淺麵上的水滴。


    姑娘真的很好看,讓他心底產生一股子悸動。


    “你怎麽不怕冷呢。”雲淺問。


    她作為一個普通的姑娘,畏寒、容易吃疼這都是最理所當然的。


    “我的確不怕。”徐長安也在想這件事。


    他天生不畏寒冷,是為了玩雪、堆雪人嗎?


    徐長安心道他自然不是這般的沒有出息。


    他比較能夠忍耐寒冷,一定是因為這是上天給他的任務,讓他在大雪天可以更好的照顧畏寒的姑娘。


    “小姐,原來我喜歡的不是雪。”徐長安說完之後,目不轉睛的盯著雲淺。


    此時她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也沒有點著妝,但往往這種若清泉一般的、純粹的美是最耀眼的。


    “你先說……你喜歡的是我?”雲淺眨眨眼。


    “……我沒這麽說。”徐長安扭過頭去。


    雲淺勾著嘴角,她將手從徐長安懷中抽出來,半彎下腰,呼出一口熱氣將落在窗欞上的雪花融化,旋即站在徐長安麵前,以自己的身子擋住了窗外的雪景,她輕聲道:“我不後悔讓雨轉雪了。”


    “這兒是我的夢,要轉也是我轉。”徐長安如雲淺所願看著她而沒有看雪景,但是口中卻喃喃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這是一首詩,他抄過的。


    雲淺意識到了什麽,接著徐長安的話說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能飲一杯?


    他說這個做什麽?


    “我想喝酒了。”徐長安歎氣。


    雲淺:“……”


    茶清心,酒……行歡。


    雲淺聽著耳邊沙沙作響的落雪聲,忽然覺得這聲音是這樣的悅耳。


    下雪真好。


    此時的雲淺完全沒有了後悔的念頭,她在徐長安驚愕的視線中,身後從虛空中“掏”出了一個酒壺就這麽放在了他的麵前。


    雲淺解釋說道:“玉露,助興很好。”


    “……我知道這是玉露,但是哪來的。”


    “我向那柳姑娘要的。”


    “哦。”徐長安聞言,一隻手揉了揉眉心,無奈的說道:“小姐,你倒是認真一些啊,時間線錯了,我們現在還沒去北桑城呢,哪裏來的玉露酒?”


    “隻要好喝就可以了。”


    “有道理。”


    “要喝嗎?”


    “可以來一些吧,拿都拿出來了。”徐長安腦袋上起了幾條黑線。


    終於,在這一刻他總算是感覺到了夢境中強大的違和。


    “等會兒吧,我們……先出去走走。”雲淺將酒放在桌上,攬住徐長安的手臂看向窗外的雪景:“我也想看看……它究竟算不算得是長安。”


    還有雪人。


    與徐長安一同堆雪人,她怎麽會錯過?


    所以,在徐長安說出雪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心動了。


    雲淺忽然想看看,自己捏人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之前捏泥人,可是被徐長安說了醜的。


    “怎麽,不怕冷了?”徐長安看著雲淺那縮著脖子的樣子,舉起手:“花襖還是暖和的……”


    “不要花襖。”雲淺說道。


    “不穿花襖,那我抱著火盆跟你出去逛?這樣就暖和了。”徐長安語氣認真,好像沒有在說玩笑。


    “不用抱火盆。”雲淺主動牽著徐長安的手,與他一同下樓,跨過了門檻,雲淺踏著慢悠悠的步伐,繡鞋實實的踩在薄薄的雪地上,隨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她回頭說道:“摟著我就行。”


    這樣就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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