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離開天明峰,去暮雨峰修行這件事在徐長安很早之前就是確定下來的。


    無論暮雨峰在修仙界的風評如何,這裏對於他而言都是可以說是“大本營”一樣的地方,不說祝平娘和李知白,單單是他費盡心思和師姐們打好關係……便是為了以後迎接雲姑娘鋪路了。


    這樣說可能有些奇怪,但是想想溫梨成為雲淺引路人這件事,就知道他真的有盡可能在利用身邊的資源給雲姑娘創造便利。


    若是他不能讓祝平娘滿意、沒有做好內執的工作,祝平娘憑什麽幫他照顧雲姑娘?憑什麽給雲姑娘登仙門的機會?


    若是他和溫師姐的關係不好,又如何能引動這位天資卓絕,地位崇高的師姐給雲姑娘當引路人?


    他欠了溫師姐的人情。


    欠了祝平娘的人情。


    亦欠了先生許多。


    包括暫時將腰間這個儲物袋借予他用的東方師姐。


    徐長安自己知曉,如今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他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


    人情,終是要還的。


    可這些事情記在心裏,也就是了。


    師姐們都是好人。


    所以,於情於理,暮雨峰都是最合適的地方。


    問題也就出在這裏。


    雲淺上了山,應該可以繞開規矩不住在師姐們的群苑,而是與他一同住在山腳的院子裏。


    畢竟姑娘都上了暮雨峰,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分居,住在一起是必要的事情。


    但是,姑娘真隨在他身邊,不就隨時隨刻都可以瞧見他工作的性質了嗎?


    雖然徐長安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過雲淺,每次回來盡管雲姑娘不想聽,他也會匯報一下自己這些時日的工作。


    所以,雲姑娘十分清楚他在山上都做著什麽工作,也清楚他周身盡是女兒家。


    但是心裏知道,和親眼看見……


    給人的衝擊感有天壤之別。


    徐長安簡單想了一下日後的光景。


    ——


    他一襲道袍在亭子中與布下了棋局內景的師姐們對弈,說說笑笑的,麵前還放著一壺熱騰騰的香茗。


    而雲姑娘就穿著長裙在身後瞧著,即便她渴了,也喝不習慣茶葉,最多就是雙手捧著一杯白水,安靜而乖巧的等著他和女子們互動完。


    徐長安:“……”


    ——


    前往不係舟的官道因為下雨的緣故很安靜,兩側有著草木遮掩,路上沒有什麽人,隻聽得新雨之後的些許鳥鳴和呼吸緩緩。


    天色像是忽然有些冷了。


    阿青姑娘緊了緊衣裳,淺綠色的眼睛像是沒睡醒一樣,半眯著,瞧著不遠處徐長安的背影。


    隻是,她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一些,那眸子的泛著光彩,一時間,鳥兒都閉上了喳喳的嘴,遠處的貓兒弓其身子,發出“哈”的威嚇聲。


    “……?”


    撐著傘的阿青姑娘發現徐長安整個人忽然打了一個冷顫。


    偏著頭,疑惑的瞧著他,不知是怎麽了。


    公子是不是……顯得有些害怕?


    還有他怕的東西呢。


    ——


    徐長安:“……”


    啊這。


    隻是想到他被花叢包圍,雲淺卻站在花叢外的場麵,徐長安就脊背發寒——不知是不是雲淺總是惦記這她的李莫愁、邀月宮主所導致的。


    主要是,徐長安知曉,這種他在與女子下棋,雲姑娘在後麵看著的光景……真的極有可能出現。


    甚至可以說必然會出現。


    所謂禍兮福所倚,其實徐長安覺得這樣的場景出現也沒有什麽不好,因為說不得……能讓他的雲姑娘學會吃醋呢?


    仔細想想,他下棋,雲姑娘在後麵看的場景很正常,沒什麽大不了的。


    因為雲淺不會吃醋,所以隻會安靜的等他下班。


    徐長安也知道雲淺不會吃醋,隻是在安靜的等待他下班。


    但是師姐們不知道啊。


    就算知曉,師姐們也不能理解吧。


    所以在師姐們的眼裏,這樣的畫麵興許就有些“理解不能”。


    暮雨峰的師姐們也是女人,自然會對這一幕感覺到不合適,會為了雲姑娘喊冤,會內疚。


    因為師姐都是好人,所以……說不定在雲淺出現後,師姐們會開始避開他。


    那樣的話,他在山上能接到的工作就會越來越少。


    而他如今修為地位,接不了什麽外出的任務,如果失去了在暮雨峰的工作,打擊幾乎是致命性的。


    到最後,雲姑娘上山之後,他就會變的越來越窮。


    隻靠著暮雨峰執事殿整理文案的工作,可養不起雲淺。


    窮……那怎麽行。


    沒有靈石,沒有貢獻點,還拿什麽養雲姑娘?


    ——


    “???”


    在阿青姑娘的眼裏,便見到徐長安一臉複雜的歎氣。


    公子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自己說不得能幫他,畢竟自己也算是個有些道行的人。


    正想著,阿青姑娘就看到徐長安伸了個懶腰,身上的糾結和眉間的愁苦都消散,就好像是想通了什麽。


    眼看徐長安不再為難,她就沒有搭話的理由,便繼續擺弄著手心的小蛇。


    ——


    徐長安的確是想通了。


    既然現階段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在暮雨峰工作的機會,那答案就隻有一個——


    先不讓雲姑娘在身邊看著就是了。


    也沒有別的選擇。


    他工作時候,雲姑娘不在身邊看著,師姐們就不會覺得奇怪。


    而簡單接觸後,她們應當就會對於雲姑娘的性子有些許的了解。


    相互了解後,知曉雲姑娘的的確確不會吃醋,那時候一切就好解決。


    隻是,話是這樣說,但是徐長安總覺得自己這樣做……


    顯得更渣了啊。


    畢竟,他在外頭“花天酒地”,還不許姑娘在一旁跟著,怎麽想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苦笑。


    也沒有辦法。


    雲淺修行的資源、儲物袋、納戒、靈浴、丹藥……這些都是靈石。


    他不去掙,難道讓雲姑娘張開嘴在暮雨峰喝西北風嗎。


    ——


    此時,徐長安當真是無比的慶幸,慶幸雲淺還不是會吃醋的性子,慶幸自始至終,會在周圍女子問題上糾結的人隻有他自己。


    雲淺才不會在意呢。


    這樣,無論他要做什麽事情、無論想做什麽樣的決定,隻要他能過了自己心理這一關,就可以放手去做。


    誰讓雲姑娘不關心。


    “嗬。”


    心頭之上的陰霾散盡,徐長安笑的很有意思。


    因為他忽然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也那就是……雲姑娘在暮雨峰的魅力。


    他絲毫不懷疑,以雲淺的姿色,在暮雨峰這個地方會掀起怎麽樣的波瀾,以及師姐們會怎麽樣的喜歡她……


    也別忘了,溫梨還是雲淺的引路人。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雲姑娘都會很受歡迎。


    那麽,也許他所想的光景要變一變了。


    仍舊是棋亭,仍舊是下棋。


    某個師姐依舊布下內景與他下棋、曆練心境,雲姑娘也依舊在他身後看著這一幕……


    不同的卻是,雲姑娘才是身處花叢中,被各種師姐們包圍,問東問西的核心。


    而他才是站在花叢之外的人。


    甚至,連與他下棋的師姐都會時不時的偷看兩眼雲姑娘,以至於內景不穩。


    徐長安勾著嘴角。


    會是這樣。


    以自家小姐的魅力,到時候,哪裏還有師姐願意看自己,一定都圍在小姐身邊了。


    什麽雲姑娘吃醋?


    需要吃醋的人分明不是雲淺,而是自己啊!!!


    徐長安笑著。


    “畢竟,暮雨峰的師姐們……都是很有眼光的人。”


    ——


    阿青姑娘豎起耳朵,聽見了徐長安這句自言自語,不甚理解他在想什麽,卻對於這句話表示認可。


    能願意讓他一個男子在暮雨峰上生活,暮雨峰的人,當然有眼光。


    祝平娘將徐長安挖掘出來,送上朝雲。


    能沒有眼光嗎?


    甚至,某種意義上,祝平娘願意接濟自己,雖然是給她自己招了個細作,可她真的很會往身邊撿人不是嗎。


    阿青姑娘歎息。


    所謂暮雨峰,分明就是仍舊保留合歡宗習慣的那些女子吧。


    合歡,說是魔門……也可以解釋的通的……


    但是又覺得當年的合歡宗向來不做生殺予奪的事情,哪怕是陰陽雙行,求得也是個雙方心境上自願的融合,和魔門行事的風格截然不同。


    這樣的地方,自然落不到她的手裏,被石青君誘惑過去,也正常。


    阿青姑娘眨了眨眼。


    因為她忽然想起了柳青蘿。


    柳青蘿都能做朝雲宗的弟子,那自己行不行?


    反正隻要不直接撞上石青君本人,她就有能力躲過她的神識,即使自己上了暮雨峰做一個弟子,也沒有人能直接認出她來。


    而石青君又是個宅女,不知多久也不出門一次。


    這樣一來,似乎不是沒有機會?


    不過很快的,她就搖搖頭。


    應當不行,畢竟徐長安這麽特殊,她不相信石青君真的會無動於衷,說不得,她早早的就臥底在他身邊了。


    自己往公子身邊湊,無異是往石青君身上撞。


    她可不想自己少女時期的身子就這麽落在石青君手裏。


    “大道行思。”阿青姑娘學著徐長安,伸了個懶腰。


    “走一步,看一步吧。”


    ——


    車廂中。


    雲淺手持眉筆,小心翼翼的調整著妝容,關於畫眉,她沒有怎麽動,隻是簡單的掠了一些淡色,讓五官的輪廓更加的明顯。


    而此時此刻,夫君不再在身邊誘惑她,姑娘才算是有了思考問題的時間。


    雲淺此時在糾結的事情,無非是因為她的失誤,導致什麽魔門出現的空缺位置莫名其妙落在了徐長安的頭上。


    偏偏這個位置在夫君遊玩的世界並不是可有可無的,而是有著極大的影響。


    這樣一來,雲淺就變成了大幅度幹涉他一路風景的“罪魁禍首”了。


    雲淺不想這樣做,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幹涉的越少,以後事情敗露的時候,夫君的惱怒就會少一些。


    他不喜歡被安排未來。


    所以,如今的這個魔門第一席的位置,在雲淺的心裏其實已經可以算是一個有幾分重量的麻煩了。


    這可是能讓她感覺到麻煩的事情。


    得是什麽模樣啊。


    嗯,還有。


    總之,雲姑娘不會吃醋。


    也不在意徐長安是不是身處花叢,因為她就是其中一朵花。


    而知曉徐長安不會吃姑娘家的醋後,對於自己身邊是不是有著花叢,雲姑娘也不在意了。


    夫君有一件事說的沒錯。


    暮雨峰的姑娘是有眼光的人。


    而雲淺喜歡有眼光的人。


    毫無疑問,馬車外那位沾了阿青姑娘之名的青衣女子,在雲淺眼裏就是一個有眼光的人。


    哪怕柳青蘿,都是和徐長安接觸過一段時間才看上他的。


    石青君,也是挨了一道雷,又聽了徐長安的養了花兒,吃上花粉後發覺喜歡,才越發瞧的上他。


    祝平娘、李知白、溫梨也是在相處中,逐漸了解了他的性子,給予喜愛和信任。


    這叫有眼光。


    而這位阿青姑娘,雲淺覺得她的眼光更好,因為她隻憑著幾句話,一麵之緣……就對自己的夫君另眼相看。


    她比大多數姑娘家都快,而且非是因為樣貌……


    雲淺描著眉,輕輕說道:“該說……不愧是和他喜歡的阿青姑娘用著一個名字。”


    而天底下有一個很簡單的規矩。


    隻要你喜歡徐長安,那雲姑娘便會多瞧你兩眼,給予應當有的包容。


    這就是雲淺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問題的原因了。


    雲淺放下眉筆。


    如果隻是簡單的問題,那真的很好解決。


    比如,讓夫君的係統將一切變得合理。


    或者將時間倒回去,掩蓋住她做錯的事情。


    又或者幹脆些,既然是因為魔門第一席的空缺,那就讓本來消失的人再回來,一切溯本歸源。


    實在是有太多可以解決的辦法了。


    但是雲淺都沒有去做,就是因為“因緣”已經形成了。


    外頭那個阿青姑娘,因為雲淺的失誤才和徐長安出現了因緣線。


    她已經是和徐長安有關係的人。


    而雲淺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壓下和徐長安有了親近的、有了因緣之人相關的事情。


    做是可以做的,隻是可以向上,但是不會向下。


    而且,最好不是由姑娘親自出手。


    比如柳青蘿的仙品天賦,雖然雲淺覺得他可以厲害,但是天賦是徐長安的係統給的,可以不關雲姑娘的事情。


    若是真抹去了這個人,那就是比什麽天降第一席還要難以原諒的錯誤。


    嗯。


    還有一件事。


    雲淺挺喜歡這個有眼光的青衣姑娘。


    畢竟,她不僅有眼光,而且心思也十分細膩,細膩到,讓雲淺覺得她有些像徐長安了。


    所以,如今的雲淺覺得將錯就錯,似乎也不錯。


    等他進來,問問他對魔門的看法吧。


    實在不喜歡……


    再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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