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在馬源水北岸曾經駐紮的地方,秦亮去過。而秦亮在龍壩住的那座筒瓦宅子,薑維也來了。


    一行人騎著馬剛趕到南鄉北麵的龍壩,薑維在周圍轉悠一圈、觀察曹軍此前留下的工事,便徑直去了那座宅子。


    隨行的司馬師遂推斷,薑維應該認為、這裏就是曹軍曾經的中軍駐地。


    否則這麽一座普通的破宅子,根本不值得薑維四處細看。


    就在這時,漢中督張嶷也進了這個夯土院子。最先率軍來到龍壩的人、正是張嶷,而薑維司馬師等人剛剛才趕到。


    張嶷上前見禮,拜道:“將軍,曹軍去南鄉縣了、仍無北上的動靜。”


    薑維還禮道:“再等等看。”


    張嶷沉默片刻,點頭道:“唯有如此。”


    交談了沒一會,又有個武將走到了院子門外,張嶷告歉一聲,又返身走出院門。


    薑維仍在各處轉悠,很快他來到了房屋後麵的一處小院,在簷台站了一會。簷台上的痕跡看來、之前這裏應該堆放過柴禾,不過有重要的人駐紮這裏時,為防火災、柴禾已被搬走。


    薑維轉頭見司馬師在身邊,便開口道:“秦亮應該不會急著來龍壩了。”


    司馬師隻得附和道:“是阿。”


    之前漢軍在戰場上佯退,時機和距離都掌握得很好,但曹軍根本沒理會漢軍!連追擊的嚐試都沒有。薑維自然未能調動起曹軍。


    如今再突襲龍壩,能達到目的的可能性當然更小。


    果然薑維自己也歎聲承認道:“秦亮不是庸將,一般的謀略對他沒用。從大沙水河灣撤退之前,我便預料到了如此情況;不過,當時已不得不走了。”


    司馬師聽到這裏,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


    薑維其實是個心氣很高的人,又是秦亮的敵人;能夠得到薑維的認可態度,秦亮真夠幸運的!


    司馬師埋頭繼續為薑維苦思良策,但沒有什麽頭緒。


    秦亮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幹法,漢軍除了與他硬拚、確實很難取巧。司馬師忽然覺得,之前張翼的看法、也許是對的,便是從一開始就不該放曹軍進來!那才是最穩妥的辦法。除此之外所有的策略,都有落空的風險。


    如今這局麵,曹軍打通沔水東路後、運投石機進來,如果繼續步步為營,形勢便對漢軍相當不利了。漢軍隻能苦熬下去,等待一個變數。


    忽然之間,司馬師發現、秦亮竟然似乎有了一戰攻下漢中的希望?


    這是當年魏太祖、曹真等英雄人物都沒能辦到的事阿!還有司馬師的先父司馬懿,南征北戰那麽多年,也無法在漢中建功。


    雖然以前與現在的天下形勢、完全不一樣了,但畢竟有那麽多名人折戟此地。如今攻下漢中的奇功、依舊足以震動天下,不知道會被人們吹捧成什麽樣!


    隱約有一種妒忌之意、冷不丁地湧上司馬師的心頭,但他絕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心裏也要堅決否認這一點。那種酸楚的感覺,十分怪異而複雜。


    司馬師拉著一張臉,冷冷道:“漢中之戰注定是一場苦戰,時間一長,總會出現變數。”


    薑維點頭道:“我軍確實需要變數。”


    司馬師沉聲道:“這次沒有找到機會,將軍可再等一等。”


    薑維也陷入了沉思,兩人站在小小後院裏沉默良久。


    興許秦亮駐紮在龍壩那半個月時間裏,也曾在此地思索過罷。


    ……秦亮軍沿著馬源水北岸,緩緩東進,午後才抵達南鄉縣城的西麵。


    遠處一座陳舊古樸的小城,漸漸映入了眼簾,城牆與城樓看起來粗糙黯淡。秦亮一邊騎馬慢行,一邊不時地抬頭眺望前麵的城。


    當他再次觀望時,忽然發現灰褐色的城樓變了顏色,這才察覺、太陽剛從雲層裏出來了!


    下雨的那天是前天,當天半夜過後就停了;不過從昨日到今日,仍然是陰天,天空雲層籠罩。直到此時,天氣才終於放晴。


    本來遠觀十分陳舊的小城,在陽光照射之下,竟仿佛籠罩上了一層金光。建築和風景也立刻多了些許光澤與質感,變得明豔了幾分。


    大路上的將士們也感受到了天氣轉好,加上南鄉城馬上到了,人群裏傳來了一陣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此時的氣氛,頓時顯得十分應景。


    其實從昨天鄧艾軍東進的時候,戰果就已經確定了,秦亮早已知道魏軍能占據南鄉。但有時候心情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哪怕隻是並不稀奇的一個晴天、也能叫人頓覺舒暢明朗!


    秦亮抬頭迎著清風,不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陽光照射之下,頓時一股叫人懶洋洋的暖意就襲上心頭。


    也許叫人高興的、並不是放晴後的光線明媚,而是一種看得到希望的感受!


    陰雲的天氣,總會有撥雲見日的時候;苦戰也終將有結束的一天。


    大夥從西邊來,已經偏西的太陽、讓南鄉城正好露出了迎光的一麵,眾人都抬頭目視著前方、重新觀賞著那座城的樣貌。


    就在這時,熊壽的聲音道:“很普通的一座小城,看上去無甚稀奇之處。”


    秦亮讚同道:“山中的一座縣城而已、且很陳舊,什麽也不是。”他接著輕聲道,“但它又意味著一切。”


    話說得有點玄虛,一時間大夥都若有所思。鍾會則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眾人馬繼續前進,良久之後、才能看清城樓上的旗幟圖紋。南鄉盆地四麵都是山區,不過縣城周圍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大夥老早就看見了城樓,走到城下卻花了不少時間。


    城上插上了魏軍的旗幟,鄧艾軍已占領縣城。


    來到城門外迎接秦亮的人,除了涼州軍的武將,便隻有當地的幾個豪族、縣寺的佐吏。據報縣城裏的官員提前跑了,走得晚的幾個人,竟然直接進了崇山峻嶺的米倉山!


    南鄉盆地是一處比較孤立的地盤,蜀軍主力一走,這裏的防守價值確實不多了。而且魏軍要的並不是這座城,就算沒拿下縣城、也對形勢幾乎沒有影響。


    秦亮率眾進城,直接進駐縣寺。大夥離開關中已有一月,這是第一回住進像樣的官邸。


    下午鄧艾才回到城中,立刻來了縣寺邸閣。


    見禮之後,鄧艾便磕磕碰碰地說道:“早先子午穀的人馬、便去了安陽(荊州魏興郡),從南鄉去安陽的水路應該通了。隻等探路的人回來報信。


    黃金城寨建在險要之處,極難攻下,至今仍在蜀軍之手。不過城寨中的兵馬很少,如今被我軍堵住了下山的通道,得不到補給。我軍可以先派誘餌船隻、從黃金穀經過,消耗蜀軍儲存的箭矢桐油等物,然後再讓運送投石機的船隻通過。”


    鄧艾要描述軍情、花費的時間比普通人長一些。秦亮趁空,一邊耐心地聽完,一邊從包袱裏拿出了地圖。


    待鄧艾說完,秦亮遂簡單地回應道:“甚好,士載考慮得很周全。”


    其實沔水東路最主要的問題、便是之前薑維在南鄉的大股軍隊,現在魏軍占領了南鄉,蜀軍已沒法再堵塞通道了。


    即便舟船在黃金穀還會受到威脅,也能在過了魏興郡之後、走馬源水進南鄉。從南鄉縣北上漢中平原,雖然也有一片山區、但地形並不險峻,什麽東西都可以運輸,大不了用牛車。


    秦亮琢磨了一會地圖,隨口說了一句:“這下薑維的口袋陣破了。”


    鍾會附和道:“尚有赤阪、黃金暫且還在蜀軍之手,卻已沒有多少作用。將軍占據南鄉之後,局麵漸成東西對峙之勢矣。”


    秦亮抬頭看了一眼鍾會,又道:“諸番戰役,確實很容易陷入比拚對耗實力的境地。”


    鍾會道:“將軍所言極是。”


    當然打仗又不完全是這樣。就像曹操與袁紹的決戰,前期整體局麵上袁紹已穩操勝券,曹操親自率隊的一次突襲、竟忽然改變了形勢。隻不過戰機可遇而不可求,對雙方來說都不可控,說不定還有點運氣的緣故。


    但終究還是看結果,袁紹背上各種恥笑罵名,曹操至少成了奸雄;若是官渡之戰的結果不同,也許曹操與袁紹在今人眼中、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這時秦亮轉頭一看,頭戴布巾的辛敞也在邸閣裏,他便說道:“泰雍來辦此事,給羊叔子寫信,叫他們準備的投石機、可以從沔水上來了。”


    辛敞拱手道:“仆即刻去辦。”


    過了一會,王沈走到辛敞身邊說道:“我也有書信給羊叔子,泰雍派人送信時、幫我帶過去罷。”


    辛敞點頭應允,王沈道了一聲謝。辛敞又隨口道:“舉手之勞耳。”


    王沈與羊祜以前就有交情,相互通信很正常。


    不過羊祜將帶人運送投石機來漢中,要不了多久大夥就能見麵,沒必要再以書信來往。秦亮估計、王沈不是為了給羊祜寫信,而是要羊祜幫忙把信送去洛陽。


    ……


    ……


    (隻是出門理個發就陽了,書友們也要保護好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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