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公休覲見大魏皇帝、談論魏吳大戰的情況,隻過了半個月,他忽然在洛陽府邸中,見到了東吳諸葛恪的次子!


    奴仆通報之時說,諸葛恪的兒子諸葛竦來洛陽,是先到揚州、讓大將軍秦亮的部下護送來的。公休這才放心了,立刻接見了客人。


    漢末亂世以來,琅琊諸葛家的人天各一方、各奔前程,同族之間是有來往的。


    隻是因為吳蜀之間的國家關係,大多時候更友好一點;所以吳國的諸葛瑾一脈、與蜀國的諸葛亮那邊,私下的關係也更親密一些,諸葛瑾還把一個兒子過繼給了諸葛亮。


    而魏國的諸葛誕,便與另外兩支來往少一些,但也偶有聯係。


    平時沒什麽問題,公私分明而已,亂世造成的同族各為其主、這樣的事不止諸葛氏一家。不過今年魏吳大戰,諸葛恪又是吳軍主將,公休一時間才有點緊張、額外注意。


    諸葛竦現在是諸葛恪最大的兒子了,他本來還有個長兄,但不久之前被父親毒殺了。


    當然諸葛恪也是被逼無奈,因為長子參與了魯王的陰謀、而諸葛恪又是支持太子的人,朝臣認為諸葛家腳踏兩隻船,便挙報了其長子。皇帝孫權當麵教訓諸葛恪,叫他回去管好自己的兒子,諸葛恪思來想去、隻得忍痛給了長子毒酒。


    諸葛竦此番專程來魏,自不是為了家族情分,他就是為國家大事來的!


    他也不是為


    父親辦事,而是直接受命於皇帝孫權,當然商議大事時父親也在場。


    時至今日、諸葛竦已經來到了千裏之外的洛陽,他仍然記得當時覲見時的光景。皇帝孫權收到潘翥帶回來的勸降信時,當即便勃然大怒,同時也十分恐慌。


    因為在場的近臣一勸說,孫權立刻就冷靜了下來,並想與魏國緩解敵對關係。可見其又怒又懼、皆非裝出來的情緒。


    不怪孫權能屈能伸。吳國十萬大軍忽然潰敗,國力嚴重受損,維持防線的力量驟減,若不緩口氣、隻恐吳國真的會有危險!魏軍已經到了建鄴對岸,人們站在亭台上、都能隱約看見魏軍的陣仗了!


    何況形勢變化太快,完全沒有給人們心理準備,其中震撼驚悚、非常直觀。太初宮的人們,沒有人不慌的,不止孫權一個人如此。孫權還有惱怒之意,其它人多半隻是恐慌!


    秦亮此人,簡直成了建鄴貴胄心裏的噩夢,估計將來還會出現、嚇止小兒夜啼的傳言。


    諸葛竦見到皇帝時,是在太初宮內廷燕朝。當時皇帝的兩個女兒、夫人袁氏潘氏都在場,還是袁夫人給孫權出的主意;讓找一個與曹魏大臣有私交的人,通過私下裏的關係進行溝通。


    孫權隨後讚曰,袁夫人識大體也!


    這個辦法確實有可行性,不必預設前提,即可找到議和的途徑。


    其實吳國與魏國之間、以前曾經有過正式外交關係,便是孫權接


    受大魏吳王冊封的時候,名義上東吳就是大魏的諸侯國;很快魏國便派兵南下、進攻吳國,兩國關係迅速惡化,但依舊保持著使節來往。


    外交並非隻看關係好壞,主要看有沒有名分!後來孫權稱帝,魏吳之間、才徹底斷絕了官方來往。道理很簡單,使節見麵用什麽禮儀?


    魏吳兩國相互不承認對方的皇帝位,代表著國家朝廷名義的使節,在這種大是大非麵前、必定應該寧死不屈。見麵就得先扯名分,根本到不了談正事的流程,遣使隻怕不是為了外交、而是在送人頭。


    所以沒辦法正式議和!除非孫權願意放棄皇帝位,要重新做回諸侯國王。


    袁夫人出主意、要用私交的形式,正是保全了孫權的威嚴。


    於是從各方麵考慮下來,諸葛竦成了合適的人選。他的父親諸葛恪新敗,喪師辱國,自然唯孫權馬首是瞻,也沒有反對這樣的安排、讓親兒子以身犯險。


    這時諸葛竦已經被引進門,進了諸葛誕的宅邸。


    在台基上見到了疑似公休的人,諸葛竦當即便深揖道:“晚輩拜見叔公!”


    兒時諸葛竦見過另一個叔公,諸葛亮;諸葛亮與父親一樣,都是高大英俊的外貌,身長七八尺,氣宇軒昂。然而公休這個叔公,個子要矮一點、還有點胖,但皮膚確實也生得白,眉宇之間有諸葛氏族人的那種模樣、譬如臉型略長。因此諸葛竦料定他是叔公。


    公休


    一聽到這樣的稱呼,神情也緩和下來,親切地問道:“卿乃子敬?”


    諸葛竦喜道:“仆是諸葛竦,叔公記得我的字阿!”


    公休道:“自家有哪些人,我豈能不知?”


    接著公休又問諸葛竦吃過飯沒有,彼此噓寒問暖,即便從未見過麵、但關係一下子就親近起來。


    兩人進了客廳,因為是親戚相見,公休沒有叫掾屬門客作陪。而且公休多半猜出來了,侄孫有公事來洛,所以暫時也沒引薦家眷。


    諸葛竦入席,立刻拿出了家父的書信,呈遞到了公休麵前。


    書信裏提到、大吳皇帝想要緩和兩國關係的態度,但經過了諸葛恪的書信轉述,事情就不一樣了。因為魏國人既沒有聽到孫權親口言語,也沒有見到孫權的親筆文字。


    公休看罷書信,沉吟道:“此信要拿到魏國朝廷裏商討,將對元遜的名聲大為不利!”


    諸葛竦歎息道:“事到如今,家父哪裏還顧得上名聲?”


    公休想了想道:“吳國主會不會過河拆橋,利用完之後,會叫元遜身敗名裂?”


    雖然是自家人,但談到大事、還是要有公私分明的意識。兩人的談話,實際上就是一種非正式的外交談判!


    這樣的方式,比起用來撕毀的正式盟約更不可靠。從中作保的,其實就是諸葛誕諸葛恪,兩人各自在朝堂裏、究竟還有沒有地位,便能決定,談判結果的嚴肅性有多大。


    所以公休此言聽起來很溫


    情,大概是在為諸葛恪家作想;不過也有試探實際情況的意圖。


    諸葛竦想到這裏,便道:“家父的大將軍是做不成了,不過皇帝仍然信任家父忠心。父親回到建鄴的當天,皇帝便曾召見促膝長談,身邊沒帶侍衛。多謝叔公關切,不過諸葛家在吳國保有地位,應無問題,叔公勿慮也。”


    公休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既然叔公主動開口、先確認議和的可靠性,那諸葛竦也不用回避了。他也問道:“君與王家關係如何?”


    諸葛竦出發之前、便從父親那裏聽說,當年揚州起兵反叛司馬家,這個叔公可是臨陣逃脫、去投奔了司馬懿的!


    公休道:“我與王家是姻親,王公淵之續弦、即是吾女。”


    他稍作停頓,眼神有點複雜道,“大將軍秦仲明,與我私交不多,但也相互信任。秦仲明作戰勇悍,但行事說到做到、對同僚還是講道理的,絕非出爾反爾之人。”


    諸葛竦聽到這裏,點頭道:“原來如此。兩國交戰,總有勝負,大家都沒有錯,各為其主罷了。”


    公休讚同道:“正是如此,秦仲明與元遜相互不認識,能有什麽恩怨?”


    諸葛竦看了一眼放在木案上的書信,問道:“秦將軍叫人攜帶勸降信、送到建鄴,威脅我國皇帝。叔公以為,魏國朝廷會同意緩和關係嗎?”


    公休看著諸葛竦道:“大將軍若已下定決心,要與東吳攻殺到底,卿如


    何能到洛陽?此事尚有回旋餘地,卿不用太擔心。”


    諸葛竦恍然道:“叔公言之有理。”


    公休又問:“送子敬北來之人,叫什麽名字?”


    諸葛竦回想了一下,說道:“名叫王康,字無疾。仆以前沒聽說過此人。”


    公休立刻鬆了口氣:“卿沒聽說過很正常,此人是大將軍司馬,並非出身高門士族。”


    他頓了頓接著說,“子敬且在家中暫住幾日,待我把書信、吳國君臣的意思稟報皇太後殿下,商議之後才能回複子敬……對了,到時候我定會以親筆家書、回信元遜。”


    諸葛竦忙道:“雖相隔千裏,多年未見,叔公仍親近待之,仆不勝感激涕零。”


    公休道:“同族之人,自當如此。一會我先在前廳庭院,收拾一間屋子,卿先安頓歇著。晚上安排家宴,為子敬接風洗塵。等仲思回來了,你們也好見個麵,彼此相認。”


    諸葛竦拜道:“多謝叔公款待。”


    公休又道:“對了,汝大姑也在家裏,一會家宴上便能見到。”


    諸葛竦想了一下,問道:“原先曾與司馬家聯姻的堂姑?”


    公休道:“是的。”


    說到這裏,公休便從正席上爬了起來,諸葛竦也隨之起身,跟著公休走出房門。


    公休並未親自安排瑣事,當即找了個奴仆,吩咐奴仆、帶諸葛竦前往住處。諸葛竦走了一段路,轉頭見叔公目送,便又拱手一拜。


    公休揮了一下手道:“子敬安心歇


    著罷,晚宴上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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