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與秦亮正在談論吳家的事,言語客氣有禮,乍一看、好像隻是正常來往的熟人好友。一旁羊徽瑜的話卻比較少。


    不過秦亮應該關注著羊徽瑜,言談之間,他會有意無意地投來目光。羊徽瑜的心思自然也在秦亮身上,偶爾兩人的目光不慎觸及,她便會迅速看向別處。


    秦亮穿戴如此正式的模樣,羊徽瑜很少見到。他說剛參加過朝會,看起來所言非虛。


    隻見他頭戴籠冠、身穿青色綢緞官服,裏麵是潔白的交領裏襯、隻有領子露在外麵,腰間的印綬、佩劍一應俱全。秦亮長得本就很不錯,整齊的官服又給他增添了某種氣質、大約是權勢地位之類的象征。


    羊徽瑜很喜歡這樣的會麵,不像與吳夫人在一起那麽放鬆、但興致更高。


    她不願意多言,乃因感覺有點尷尬,臉皮薄的人、實在無法佯裝什麽事都沒有。其實三人心裏都明白不少事,一時間沒有說破而已!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走了進來,向筵席上的人們輕輕屈膝,便到吳夫人身邊悄悄說了句話,然後退走了。


    吳夫人隨後道:“濟陰家鄉有人送信來了,妾想去見一麵,請大將軍恕罪。”


    秦亮和氣地說道:“無妨,吳夫人隨意。”


    吳夫人又轉頭看向羊徽瑜:“姐幫我先接待著大將軍,我去去就來。”


    羊徽瑜的臉有點發燙了,因為她立刻便能猜到,吳夫人可能隻是借口離開、故意


    要留兩人單獨在此!或許今天羊徽瑜在這裏遇到秦亮、也不是巧合。


    但她既不能拒絕吳夫人,也不好說破,否則顯得很不知禮!羊徽瑜隻得應聲答應。


    待吳夫人拜別、剛向門口走去,羊徽瑜便抓緊時間說道:“請大將軍移步,我們去外麵廳堂罷。”


    果然吳夫人的腳步稍顯遲疑,頭也微微偏了一下,她卻不能停下,繼續走出去了。


    “請。”秦亮從筵席上站了起來。


    見他如此痛快,羊徽瑜竟莫名有點失落感。


    若要他們兩人在吳夫人的安排之下、於此間發生點什麽事,當然不妥;但秦亮不能對機會毫不動心!


    秦亮先離開了筵席,卻徑直走到了牆邊的書架旁。羊徽瑜見狀,羞愧的感受立刻浮上心頭……難道上次她躲在書架後麵,竟然被秦亮發現了、隻是沒有道破?


    “夫人看這個罐子,是什麽朝代的。”秦亮轉頭道。


    羊徽瑜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到書架前麵,隨便看了那隻罐子一眼。但她哪有心思,去琢磨什麽罐子?


    這時秦亮忽然從後麵摟住了她柔韌的腰。羊徽瑜吃了一驚,隨即又明白,原來他的興致、也不在什麽破罐子上!


    “在別人家裏,不要這樣……”羊徽瑜扭動著身子掙紮,馬上察覺了秦亮的異樣。她感覺臉上愈發滾燙,而且她不是在掙脫,而是想轉過身來、好與秦亮麵對著麵。


    隨即羊徽瑜就被擠到了牆壁上,她的後背貼著


    牆,沒地方躲了。她也很無奈,隻得別過頭去,任由秦亮親近。


    過了一會她才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方向、正是那架子上的罐子;除此之外什麽也沒看到,不過憑借觸覺、她的腦海中已浮現出了他身體各處的輪廓模樣。秦亮的呼吸聲、在她的玉耳旁清晰可聞:“我經常念想著卿,悠悠我心,日月可鑒,隻歎見一麵、著實也不容易阿。”


    她立刻意識到、幾天前自己脫口借用的那句詩,與剛才那句悠悠我心,正是同一個出處。


    羊徽瑜的心頭更亂,身上仿佛漸漸失去了力氣,隻能背靠牆壁閉上眼睛。就在這時,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張開了嘴唇略厚的小嘴、不過沒有出聲,她好不容易穩住氣息、忙道:“一會被人看到了!”


    秦亮貼著她雪白的耳朵道:“這書架後麵、好像有一點地方,外麵也看不到那邊。”


    羊徽瑜說不出話來,紛亂的心裏忽然又冒出了一些瑣碎的畫麵、好像正在家中書房裏擦拭清理那隻瓷瓶。她自然也想到了、上次自己就躲在書架後方;聽到這裏,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隻顧搖頭。


    秦亮的聲音接著道:“我明白羊夫人的苦衷,很介意名不正言不順。不過有些事、反正早已發生過了,多一回有啥關係?”


    他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羊徽瑜竟生出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腦海裏昏昏沉沉的、自己也不想放開擁抱


    。便好像冬天的早晨、不願意離開溫暖的被窩,隻想繼續拖延時間。


    秦亮沒有聽到回應,又道:“卿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不會違背夫人的意願。等著我成功滅掉蜀國。”


    羊徽瑜初時沒有反應過來,注意力不在說話的內容上。但片刻之後,她忽然愣了一下,有點明白秦亮的意思了!


    某些情況兩人都沒有提過,但羊徽瑜多少能猜到。


    而秦亮大概也能明白,羊徽瑜想要什麽東西。不然她何必甘願放低姿態、主動去與王夫人交好?


    不過如此一說,羊徽瑜豈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好像她是要拿自己的清白,去與當權者換什麽好處似的!別人給不了的時候,她就不願意獻身?羊家即便遇到了一些挫折,她不該心高氣傲,但何至於這樣不要臉!


    羊徽瑜馬上便生氣了,她忽然在秦亮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沒敢太用力。


    秦亮稍微後退了一點,以便看清羊徽瑜的臉,他神色困惑道:“怎麽了?”


    羊徽瑜氣呼呼地不說話,又有點擔心地留意著秦亮的表情。


    但沒想到,她毫無征兆地使性子,秦亮這個有誌橫掃天下的大都督、大將軍卻並未對她發火。他竟說道:“初見羊夫人時,我確實隻是貪圖卿的美色。但經過了一些事,卿是什麽心、我哪能感受不到?我隻是很苦惱,沒什麽可以回報卿的心意。”


    羊徽瑜的心情就像蕩秋千一樣,剛剛還很氣


    ,聽到這裏心頭又是一暖。難怪她作為世家大族的嫡女,竟然稀裏糊塗地、想要給別人做妾。


    想到這麽多年的遭遇、過的日子,羊徽瑜竟再度生氣了!然此時她不是在怨秦亮,也不知道怨誰、大概隻能怪命運。


    她美豔的臉上,看起來隻是冷冷的、帶著氣憤之色,一時也沒說話,但心中早已情緒洶湧。她忽然一陣衝動,小聲道:“既知心意,何必淺嚐輒止,又何苦再等?”


    秦亮怔了片刻,又回顧房間,轉頭看了一眼那副書架。


    羊徽瑜說完,臉頰就像火燒一樣,衝動的情緒也隨之過去了,她這才無奈道:“別在此地。”


    秦亮想了想道:“我在樂津裏還有一座宅邸,平素沒人住。”


    羊徽瑜看了一眼、從高處小窗照射進來的陽光角度,心一橫顫聲道:“那便下午,我去樂津裏見仲明。”


    洛陽有哪些裏坊、她當然知道,樂津裏就在城東那邊,位於永和裏的南麵。


    秦亮道:“卿進了裏坊門,留意吳心。我叫她帶引卿過來。”


    羊徽瑜埋著頭,不敢再看秦亮,小聲“嗯”了一聲。


    約定好之後,兩人便出了房間,到外麵的廳堂裏等著。過了許久,吳夫人終於回來了,自然見到兩人在正廳中、而且衣冠整齊!羊徽瑜的裙子上有一點痕跡,但她拿寬袖稍微一遮,便已毫無端倪。


    言談一會,大將軍便要告辭了,給他準備的茶水、他也沒喝。送別


    大將軍,羊徽瑜也婉拒了午膳的邀請,先回永和裏。


    午膳在家裏吃,羊徽瑜一時興起,便叫灶房的人煮了顆鴨子。


    入席之後,弟弟、弟媳的麵前都是素菜。而羊徽瑜的喪期已經過了,她忽然不想在家裏、表現得太過小心翼翼,便當著弟媳的麵剝起了鴨子。


    果然弟媳夏侯氏跪坐到阿母旁邊時,同時好奇地看了羊徽瑜一眼,大概還是因為人們吃鴨子、不是這麽吃的,但夏侯氏沒有吭聲。羊祜則對一切都視若無睹。


    羊徽瑜看著手裏的鴨子,自己也懷疑、怎麽能一口吃下去?


    她忽然想到,吳夫人吃的時候,是先飲了一口米粥,好讓口中、咽喉潮濕滋潤。正巧幾案上有一碗菜湯,羊徽瑜便盛到小碗裏,先飲了一口湯。她隨即用衣袖一遮,將剝好的鴨子放到了口中。餓了的時候,這種吃法確實很容易消除饑餓感,頃刻間她便覺得,從口中到咽喉底部、都仿佛一下子被食物填得滿滿當當了,差點沒被噎住!幸好事先喝過一口菜湯。


    羊徽瑜放下衣袖,繼續喝菜湯。隻見夏侯氏正看著自己、驚訝得嘴都張大了,好像那顆鴨子不是吃到羊徽瑜口中,而是塞到了夏侯氏嘴裏。


    弟弟羊祜還是沒管羊徽瑜,隻是看了一眼阿母那邊。夏侯氏回過神來,繼續拿著勺子喂阿母吃東西。


    羊徽瑜看在眼裏,忽然想到了羊家的家世、以及從小學習的禮儀婦德,


    她不禁愈發羞愧,甚至有些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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