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閣樓這邊,參加宴會的人太多了。比以前任何一次宴會都要多,乃因其中有大量的武將、掛著相國參軍和參戰的官職。


    偌大的廳堂籠罩在嘈雜之中,熱菜、焚香散發出的寥寥煙霧,亦飄蕩在木柱子之間,仿佛霧沉沉的。又有侍女穿梭於密密麻麻的賓客之間,一片熱鬧。


    秦亮居於上位,頭戴遠遊冠,身穿黑色袍服、腰上掛著紅色的綬帶。他的穿戴並非隨意,而是朝廷賞賜給他的東西。


    “叮咚……”悠揚的琴聲響起之後、也好似失去了意境,因為嘈雜中時不時傳來“哈哈”粗獷的笑聲,實在沒有那種優美的感覺。


    很快席間的蜀漢人已經聽出來了,此乃蜀地的俗樂!幾個人臉上立刻露出了惆悵的神情。這是秦亮專門叫府中伶人找來的琴譜、新習之蜀樂。


    隨著琴聲的旋律變得輕快,一個帶著麵具的舞姬、也輕盈地來到了中間。阿鬥似乎很喜歡俗樂,先是聽得津津有味,發現身邊的人都故作悲傷之意,他立刻收斂了一下興趣,但很快又一副仔細傾聽的模樣。


    舞姬跳的不是蜀地舞蹈,因為一時間沒找到會跳的人,所以改編了《舞袖》,以一個美人舞蹈、去適應俗樂。


    那舞姬旋轉著身體起舞,身體旋轉之時,步履輕盈、姿態嬌弱嫵媚,長袖被她甩得如同雲彩一樣飄飛。


    但此時的舞姬不會一直動作輕柔,當琴聲“嘩啦”一聲如瀑布飛流直下,她卻高高躍起,動作大開大合,神態回顧、雙臂向前後舒展,長袖如箭羽般飛向半空!她在空中有片刻的停頓,如同蒼鷹滑翔的姿態。別看她的動作依舊輕盈,但那跳躍的動作、平穩有力的舞姿,其實很需要點體力。


    舞姬落地之後,立刻又是溫柔嫵媚的樣子,一隻纖手嬌柔無力地垂在下巴,仿佛被人捏著下巴、展示自己的美貌一般的意味;一隻手則揚起長袖遮了半張臉,等到長袖微微挪開時,那雙眼睛便看向胖乎乎的劉禪、投去了秋波,饒是戴著麵具,她的一個眼神也能讓人心曠神怡!


    她也是個妙人,知道俗樂來自蜀地,自然也懂這一曲舞蹈為誰而跳,自然不會冷落了客人。畢竟她們的工作,本來就是愉悅府中的賓客、調節宴席上的氣氛。


    果然阿鬥大喜,那種欣喜一刹那間表露出來,毫無準備的樣子。他差點沒高興得笑出來,但隨即發現身邊的一個人低著頭、正用寬袖輕輕揩了一下眼睛。阿鬥的神情頓時大變,跪坐在筵席上,姿態也端正了幾分,平時估計沒少受大臣的監督敦促。


    秦亮留意著阿鬥的模樣,心下也是一時興起,想起了那句膾炙人口的成語。等到一曲罷,秦亮便端起酒杯對阿鬥道:“安樂公思蜀否?”


    劉禪急忙雙手拿起酒杯,答道:“此間樂,不思蜀!”


    眾人紛紛側目,聽到劉禪的回答,又看蜀漢降臣的反應,大夥不禁莞爾。


    沒一會,新的樂曲又奏起了,是一首清商樂,同樣有伴舞。大夥繼續相互敬酒,一邊看歌舞助興,一邊閑談。坐在阿鬥後麵的一個人挪了一下位置,端著酒杯上前與阿鬥,以及劉璿、費恭、譙周等人飲酒。


    秦亮這時也想起來了,修降表的“那個誰”便是郤正,剛才與劉禪等人飲酒的就是他。秦亮之前沒想起來、但知道他叫什麽正,因為那個姓是生僻字,不是姓氏的時候通隙。


    待到一曲清商樂之後,秦亮嫌剛才的反響不夠大、成語興許流傳不出去,便欲加深一下大夥的印象,又問:“安樂公,洛陽與成都孰樂?”


    阿鬥坐在那裏,片刻間呆若木雞,終於說道:“回大王,先父之墓在蜀地,仆時常思之。”


    秦亮看了一眼郤正,脫口道:“別人教汝說的?”


    阿鬥愣了一下,“這……”忽然不知怎麽回答了。


    “哈哈哈!”忽然廳堂裏一陣哄堂大笑。魏國諸將都覺得很有趣,隻有秦亮早知那個成語與事跡、反應倒是沒那麽大。但他見此熱烈的氣氛,頓時也終於滿意了,感覺中夏的言語豐富度、又多了一分。


    其實秦亮對阿鬥本人並無惡意,且很理解他,阿鬥隻是沒有假裝傷心罷了。


    蜀國隻有那麽點地盤、那麽點人口,要負擔大規模的戰爭,財政必定早已十分窮困,阿鬥在成都時雖是皇帝、日子恐怕會比較拮據;而今食邑五千戶之多,而且不需要養百官與軍隊,豐厚的收入純粹就是享受,僅從物質生活上不知道富裕了多少倍!


    現在阿鬥也不用擔驚受怕了,不管是外部的、還是內部的。他隻要現在受封了爵位、得到了待遇,那個安樂公便穩當得很,因為壓根不掌權,沒誰會閑得去搞他。別說實在沒辦法的阿鬥,就連秦亮也覺得、那樣的日子沒什麽不好。


    大概是阿鬥的憨厚之態、又增添了歡樂的氣氛,待到樂工們奏起盤鼓舞的曲子時,幾個武將也跟著站了起來起舞,自己跳好像更有意思。很快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在廳堂中、筵席間隨著鼓聲節奏偏偏起舞。


    有些人好像不太會跳,雙手在空中胡抓,粗壯的身體當眾亂扭,圍觀的人看得“哈哈”大笑,熊壽一邊猛拍自己的大腿,一邊指著中間的一個熟人,笑得前俯後仰,差點沒緩過氣來。


    還有人酒量不太行,早早地便喝得醉醺醺了,歪歪斜斜地在那裏亂竄,忽然撞到了一個侍女。侍女驚呼了一聲,木盤裏的酒壺便落到了地上,“叮哐”一聲,幸好是青銅鑄造的酒具,不然非得摔碎了、碎片影響大家的發揮。


    隻見群魔亂舞的人群裏,連九卿地位的阿蘇、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其中。秦亮第一次見阿蘇跳舞,沒想到他的動作像那麽回事、節奏也掌握得很好。


    王廣拿著酒杯走了上來,先與秦亮對飲了一杯,旁邊的侍女立刻為他倒滿酒。沒一會令狐愚也上來了,秦亮道:“表叔不用顧著灌我,三叔要先陪高興阿。”


    “啥?”令狐愚看著秦亮。廳堂裏的噪音確實是太大了,甚至音樂聲也隻有鼓聲能聽清,絲竹的旋律都不清晰了。


    秦亮等令狐愚跪坐下來,又側身靠近說了一遍。令狐愚這才大笑道:“有的是人陪他!”


    三人一邊笑看諸文武的表演,一邊喝了幾輪。因為吵鬧、說話也費勁,等丈人與表叔回到席間,秦亮遂起身向側門走去。其中兩個侍女跟了過來。


    大將軍府變成了晉王宮之後,除了大門、還是有些改變。譬如閣樓大廳的西側內牆打了個洞,安上了一道門,便於秦亮進出,畢竟封了王,平常若穿過大廳進出、感覺不夠獨特。


    秦亮走到側門,便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侍女,指著羊祜的位置:“那根柱子靠南,從右到左第二個人是羊叔子,汝去叫他,我在西廳後門的台基上。”


    侍女屈膝道:“喏。”


    秦亮走到外麵的欄杆旁邊,觀望北邊的風景。沒一會,果然羊祜從西廳北側的走廊裏出來了,當即執禮道:“仆拜見大王。”


    “叔子別來無恙乎?”秦亮還禮道。


    羊祜道:“仆閑居在家。”


    秦亮感慨道:“想當初叔子在大將軍府做長史,大夥一起宴飲歡樂,一起謀劃諸事、為共同的大事發愁,真是懷念阿。如今大將軍府變成了晉王宮,但我總覺得,缺了叔子、便好像少了點什麽。”


    羊祜聽到這裏,神情頓時有些動容。


    秦亮見狀,立刻幹脆地問道:“王宮右長史的位置我留著的,正想問叔子來不來?”


    羊祜又有點詫異,微微呼出一口氣,彎腰揖道:“蒙大王不棄,仆願回府效犬馬之勞!”


    “好,好!”秦亮握住羊祜的手腕,高興道,“回頭我便叫公曾(荀勖)去禮聘叔子回來上值。”


    羊祜歎道:“大王知己之情、知遇之恩,仆怎不感懷?”


    秦亮一高興,差點想說,你姐也不錯,我正想納進來!


    當然秦亮也不全是因為看上了羊徽瑜,羊祜這個人也是不錯的。他有點毛病,清高愛惜羽毛,願意效力之類的話、他不會輕易說出口,但隻要說了,這種人起碼很難會背叛。就像夏侯霸家幾乎已經完了,羊祜也沒說另外找人聯姻。


    但想想羊徽瑜的事,秦亮在這樣的場合說、確實顯得有點草率,還是要找個屬官去談。主要是得先找個三公九卿之類的大臣出麵,作證讓羊徽瑜與司馬師先離婚才行。


    隻要羊徽瑜恢複單身,其實秦亮納她、對於羊家來說可不是委屈!雖然羊徽瑜不是正妻,但秦亮封王了是不一樣的!給羊徽瑜封個夫人,地位約相當於縣侯,俸祿兩千石,每年真的要給一千四百四十石穀物同等的財物養著;一郡長官的太守也就這個俸祿,家裏的婦人過來養尊處優、讓人用這麽多錢養到老,算什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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