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禮軍步騎不足六千,不過算是此時的精銳兵員,由中外軍和私兵組成。


    私兵也不差,背靠豪強莊園的供養,主家對自己的打|手組織一般舍得投入。魏蜀吳都不同程度地容忍私兵存在,其中吳國最甚。朝廷相當於把一部分軍事花費轉嫁給了士族豪強,當然也同時讓大臣擁有了武裝、朝廷要出讓一些權力。


    這些兵馬裏麵,有騎兵八九百,含中外軍騎督二人、共統兵六百,餘者都是孫禮的私兵馬軍。


    孫禮軍中將士裝備的鎧甲五花八門,但最多的還是玄甲,一種上了黑漆的鐵甲、上半身甲的受力點主要在肩膀上,於是人馬看起來黑壓壓的、場麵十分肅穆莊重。難怪秦漢都崇尚黑色。


    其中那些長矛騎兵、步兵拿著新打造的加長版長矛,無數長矛扛在肩上行進,正是長槍如林。


    裝備新矛的步兵到了戰場列陣之後,機動能力相比原先的矛兵會大打折扣,但此次戰役的戰場範圍不會太大,反而不需要太多的運動作戰。


    秦亮早就把壽春附近的地形摸熟了,壽春城南這塊地皮,基本就是四麵環水。


    西邊是羊頭溪、南邊是芍陂,北和東都是肥水,地盤中間還有一條南北縱橫的溝渠分割、叫芍陂瀆。能隨意調動戰陣的地方,方圓不足百裏地,到時候兩軍好幾萬人擠壓在這裏,能運動的範圍更小。


    此時的淮南,最不一樣的地方應該就是水係和水域。譬如那個芍陂,此時的水域麵積應該比後世的安豐塘大不少,因為芍陂東岸已經接近肥水了,西岸則直接與羊頭溪河流連通。


    大軍出壽春西門,沒走一會兒就能看到小小的尉湖,接著便轉向南方,沿著羊頭溪的流向南進。


    羊頭溪不能行大船,也無法徒步涉水,魏軍的西邊幾乎不可能出現敵兵。孫禮走這條路,應該就是因為自己人少、亂走怕陷入數萬吳兵的包圍部署。


    兵馬行進的速度比較快,因為輜重很少。靠近壽春城,糧秣不用太多,孫禮軍帶的帳篷也很單薄輕便、就是用布浸泡桐油做的。


    及至下午,忽然有斥候拿著羽毛旗幟飛奔而來,下馬單膝跪地道:“報!水賊自孫叔敖祠南麵十裏,涉水渡渠。”


    旁邊有部將道:“再探,多少人馬,誰督軍。”


    斥候拱手道:“喏!”


    孫禮回顧左右,說道:“吳兵見我兵少,要主動來挑戰了。”


    眾人紛紛附和:“將軍英明。”


    孫禮引頸四麵看了一會兒,又下令道:“再行十裏,至河彎地紮營,今日不再前行。”


    沒過多久,輜重步兵已到達指定地點,各隊開始修築營地。大夥兒主要是在周圍挖壕溝,再把削尖的木頭竹子安在溝裏做陷阱,然後在溝內側紮藩籬。分布帳篷的活反而不繁重,魏軍那帳篷又小又輕、臨時用用還行。


    秦亮騎馬在周圍轉悠了一圈。營地沒有靠羊頭溪,河邊有一大片可以灌溉的水田,種著稻子,但是因為之前下大雨刮大風,稻子東倒西歪、成片傾


    倒,破壞很嚴重,現在也沒人敢去搶救莊稼。人站在營寨外麵看不到溪水,但能看到稻田盡頭溪水的位置。


    東邊的地形不是純粹的平原,但也是相當平坦,應該比淮南大多數丘陵區還要平。有些許起伏的小山丘、有點影響視野,不過沒有任何可以阻擋行進的山坡,加上東、北方向的扇形區都是旱田,莊稼破壞嚴重,基本是無險可守、十分開闊。


    眺望東邊扇形區,肉眼能看到那邊的兩個破敗的村莊、一個有低矮土圍牆的莊園,還有一些完全藏不住兵馬的小樹林和竹林,一條小水溝。


    往南走了一段路,秦亮仍未看到芍陂水域。不過他已經聽到了消息,吳兵在芍陂西岸安城附近、已經把堤壩掘垮了一段,此時芍陂水大量漫出,在西岸流得到處都是,把莊田淹了大半。


    掘堤應該也影響了連接壽春城和芍陂的水渠、芍陂瀆。不到十天之前,秦亮還查探過這段芍陂瀆無法徒步涉水,但先前已經聽到軍報,吳兵直接涉水過來了……


    到了黃昏時分,秦亮回到中軍軍營時,已看到到處都是炊煙繚繞,人們就像在搞野炊一樣做晚飯。敵軍當然是一個都沒讓秦亮看到。


    此時戰爭的武器投送距離非常近,於是大軍出動後大部分時間、估計都是這個樣子,真正的戰鬥時間很少。不過所有的大量活動,必然全是為了戰鬥時的那一哆|嗦。


    秦亮在大帳篷外遇到了治中從事。


    兩人相互見禮,這時秦亮已經想起此人的名字了,叫盧方。也是涿郡人士,現在叫範陽郡,和孫禮同鄉。涿郡盧氏宗族龐大,秦亮估計盧方與主家隔得有點遠,才會受孫禮征辟為屬官。


    秦亮問道:“盧治中,斥候探明吳兵軍情了嗎?”


    盧方道:“西渡芍陂瀆的,有顧、張、秦的旗幟,仆估計是顧成、張休、秦晃三營兵。若是這三人一起來了,人數怕是我軍兩倍,可能還有多。”


    秦亮又問:“壽春城可有文書軍報傳來?文書應該是放在盧治中那裏了。”


    盧方答道:“有的,不過馬上要用晚膳了,明公讓仲明同席。晚膳後,仆便取給君看。”


    畢竟是孫禮同鄉,盧治中還是很親近孫禮的。尋常時候治中從事之類的屬官,可以不來戰場,另外那幾個屬官就在壽春刺史府沒來,但盧方還是跟著軍隊出城了。


    秦亮正要進帳篷,忽然又轉頭道:“明日四月十九,盧治中能不能算一卦天氣凶吉?”秦亮就是隨口一問。


    沒想到盧方竟然真的煞有其事地比劃起了手指,還小聲地念念有詞,很快便說道:“辰時,衝狗煞南。水賊(吳兵)屬南,辰時出動,水賊大凶之兆。”


    秦亮愕然了片刻,反正他也不懂。可是現在戰場的布局,已經變成了孫禮的魏軍在西,顧成等吳軍在東,雙方軍營大概方位是東西對峙。不過盧方說吳兵是凶兆,那就是凶吧,秦亮便道:“晚上吾等可以到處宣揚一番,以振士氣。”


    盧方道:“言之有理。”


    二人一起進帳,與幾個部將入席於左右兩側,孫


    禮則坐在上位的一張胡繩床上。沒一會兒,士卒便拿了魚和豬肉混合燉、麥飯、菜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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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得比刺史府還差,而且河魚和豬肉燉在一起實在有點奇怪,不過這樣的食物對士卒們來說是打牙祭了,畢竟明日極可能要上陣賣命。孫禮應該是想大家吃一樣的東西,與士卒同甘共苦。


    帳篷裏充斥著大口咀嚼的聲音。飯吃得差不多了,孫禮才開口道:“水賊今日涉過芍陂瀆,應會主動進攻我部。”


    眾人紛紛附和,讚同孫禮的判斷。


    孫禮特意看向了秦亮:“仲明所練之矛步兵,有兩個弱點。其一,兩層相疊,密度很大,本來我部就比水賊兵少,如此一來,隊列更薄、亦更窄。其二,矛長調轉方向極為緩慢,步陣側背虛弱。”


    秦亮點頭稱是。


    孫禮又道:“吳兵可能便會憑借更寬廣的軍陣,從側翼包抄夾擊我部。我意騎兵不要輕易出動,應護好兩翼,伺機而動,並將刀盾、戟兵大部置於最易受攻擊的左翼。”


    秦亮道:“明公,仆有一計。”


    孫禮道:“仲明請言。”


    秦亮沉思稍許,說道:“仆以為,防禦不如進攻。明公應已察覺,我部右翼南麵是河灣和稻田,不便展開大軍。不如讓右翼稍微遠離敵陣、並依托河灣稻田遲滯敵軍包抄,以防守為主。然後遣騎兵從左翼直接衝陣,進攻若能破陣,則軍陣左側麵被抄之危,自解矣。”


    這種戰術還是比較常規的,古代陣戰除非有猛將精騎、能破陣直搗中軍,通常都是先從側翼開始破局。


    孫禮低頭思索著。


    於是秦亮又說了一句:“騎兵|運動很快,可將其中一督置於陣後,則可臨機左右馳援。”


    孫禮沒有否定秦亮的提議,但暫時也沒再多說,估計他要再想一想。因為孫禮之前的部署想法,應該還是以防禦為主、拖時間。隻要拖一天軍陣不崩潰,就算不勝,王淩大軍一來、兵力增強又可以一戰。


    過了一會兒,大夥兒開始說別的戰陣安排。秦亮也不多嘴,便端起剩下的菜羹,慢慢將其喝完,裏麵的各種菜葉菜莖已經煮得不成型、幾乎成了糊糊,味道也隻有鹹味,不過還是要吃些菜補充纖維素、如廁之時能麻利點。


    晚上秦亮先看了一下壽春城送的文書軍報,在軍營晃悠一會兒,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帳篷。


    孫禮軍輜重簡陋,條件有限,秦亮分到了一頂小帳篷,還得和王康、饒大山同睡。他個子比較高,睡覺時還要留意一點,最好屈腿側睡,不然萬一晚上不小心把腳伸出去了、蟲子可不會放過他。


    夜裏有點失眠。秦亮雖然反複推敲、覺得戰術沒有問題,而且吳軍打慣了熟悉的對手,忽然遇到新戰術、可能來不及調整應對方式。但他隱隱仍有點莫名的擔憂……畢竟,不試試怎麽知道效果呢?


    記得曆史上吳軍似乎從來沒有攻占過淮南,萬一秦亮的影響反而坑害了孫禮,那事情就非常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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