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喬記事本中記載的很雜亂,有關劫案的部分,大多是後期警方公開的線索。比如根據目擊者描述的那名假警察的素描;那輛被遺棄的偽裝警車於1999年12月28到30日之間被盜。漆底原本是黑色的。從被盜到被遺棄總計開了四百六十三公裏;遺留在假警車裏的鴨舌帽,警方追查到這頂鴨舌帽在齊北市一共賣出去七十九頂,但隻追查到了其中四十七頂帽子的買主。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線索很多,但既沒有指明運鈔車下落,也沒有追查到犯罪嫌疑人的其他特征。


    記事本的中間部分,記錄的不再是有關劫案的線索,而是變成了劫案之後對幾個人物的影響。劫案過後,喬思的父親喬明遠‘畏罪自殺’,其主管領導,公安局長兼齊北市政法委書記胡邦亮調職人大,提前步入退休階段。


    市財政局副局長周誌明一年後升任財政局局長、副市長,此後一路順風順水,2012年出任齊北市********。2015年,周誌明涉嫌嚴重違法亂紀,被雙規。


    而在劫案發生之前,喬明遠通過調查一起惡性傷害案,追查到了一起騙取863計劃財政撥款的詐騙案。涉案公司為綠江新能源有限公司,而巨額財政撥款正是財政局副局長周誌明一手辦理。綠江新能源以研發新一代綠色電池為幌子,先是在齊北南市郊開發區騙取了大量土地,少量基建之後又騙取了863財政撥款。三年後該公司法人伍國平攜款潛逃,公司破產清算。一家名為萬隆的本市房地產公司用低廉的價格取得了綠江新能源原址的工業用地,兩年後將這塊地轉為商業用地,開發了綠江新城。


    萬隆地產餘杉知道,頭十年在齊北很有名氣。要不是2014年剛建成沒到三年的新福家園二號樓發生樓體塌陷,這家房地產公司依舊是齊北市房地產行業中的龍頭老大。


    好像周誌明的落馬就跟新福家園事件有著連帶關係。果然,喬思記事本後麵的記載中,直接指明周誌明就是萬隆地產的幕後保護傘,更讓人吃驚的是,萬隆地產跟之前的綠江新能源幕後老板是同一個人——藍彪!


    藍彪,原大華廠職工。1993年下崗,1995年因傷害罪服刑三年,提前一年刑滿釋放。1998年在齊北市東四道街開起了金碧夜總會,1999年年初將夜總會轉手。銷聲匿跡三年後,2002年搖身一變成了萬隆地產的老總,2005年還成了齊北市政協委員。2014年樓體塌陷事件後鋃鐺入獄,2015年年初因買凶殺人、組織涉黑團夥、賄賂公職人員等罪名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記事本的最後全都是喬思的疑惑與推測,首先,藍彪九七年出獄的時候身無分文,即便是撈偏門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個月後就開起了金碧夜總會,他哪兒來的那麽多資金?其次,金碧夜總會在藍彪手裏隻有短短的不到一年時間,他連裝修夜總會的錢都沒賺回來,為什麽會用低廉的價格轉讓出去?第三,三年之後,藍彪又是從哪兒來的資金成立了萬隆地產?


    跟著喬思又列舉了幾個看起來毫不相關的事件。第一個是1998年九月份境泊市廣陽儲蓄所搶劫案。案發時五名歹徒手持槍械衝進儲蓄所,搶走兩百多萬現金後開著一輛富康車駛入境冰公路,而後消失無蹤。


    第二個是綠江新能源的法人伍國平曾經因經濟犯罪鋃鐺入獄,服刑期間恰好與藍彪在同一個監室。出獄之後,伍國平沒有留在老家冰城,而是拿著一份似是而非的偽造專利去齊北成立了綠江新能源。


    第三個,千禧劫案是發生在一月七號,兩個月之後,原本隻獲得了政府批地,一切都停留在紙麵上的綠江能源突然獲得了注資,並開始進行基建。半年後,綠江獲得第二筆863扶持撥款。


    聯係此前的種種線索,這三個看似毫不相幹的事件讓人想入非非。境泊市儲蓄所劫案與千禧劫案有相似點,難道都是藍彪幹的?


    財政撥款是周誌明一手操辦的,藍彪消失的時候伍國平恰好躍出前台,伍國平潛逃之後藍彪又適時的重新回到公眾的視野裏。藍彪與伍國平是什麽關係?藍彪與周誌明又是什麽關係?


    餘杉皺眉思索了半晌,才翻到了下一頁,也是有文字記錄的最後一頁。喬思用鮮紅的筆記寫下了周誌明的名字,並重重的畫了個圈。餘杉能感覺到字跡中的憤怒,顯然,喬思把這一切的源頭都歸結到了周誌明的身上。


    餘杉有些不解,按照道理來講,喬思應該更關注可能與劫案有關的藍彪,怎麽會跑到九八年駕車跟周誌明同歸於盡?


    合上記事本,餘杉閉目沉思了一會兒。他覺著不能完全相信老喬的判斷,畢竟老喬隻將門那邊的時間推動到了九八年五月十三號,而不論是境泊市的儲蓄所劫案還是千禧劫案,他都沒經曆過,隻是根據後來零散的信息總結出來的推測。


    餘杉愈發的覺著自己掉坑裏了。案情撲朔迷離,他一個愛好寫科幻小說的小學體育老師去跟蹤調查周誌明還是藍彪?這倆人一個是財政局副局長,另一個在2015年定刑的罪名可是買凶殺人、組織涉黑團夥。前者還極有可能是後者的保護傘,餘杉追查下去,一個不小心就得落得跟老喬一樣的後果。在2015年成為失蹤人,實際上死在了九八年。


    但你要說讓餘杉放棄追查,他又多少有點不甘心。一個是因為老喬的臨終委托,另一個這案子也牽連到了他們家,再加上餘杉好奇心比較重,凡事喜歡刨根問底。於是他整個人都在查與不查之間糾結起來。


    高壓鍋的定時提醒音打斷了他的糾結,餘杉睜開眼睛爬起來,走到廚房拿筷子給高壓鍋放氣。瞧著時間已經五點十分,媳婦差不多該回來了,餘杉打算著馬上就把蒜薹炒嘍。


    這時候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依舊是王律師,餘杉皺著眉頭想了想,幹脆按了靜音。沒一會兒手機又響,餘杉剛要掛斷,卻發現這回來電話的換成了馬警官。


    抄起電話餘杉趕忙接了。


    “喂,馬警官。”


    馬警官在電話那頭說:“是這樣,我們這邊又有了新的線索。我們這邊接到電話舉報,說你朋友喬思曾經在十天前去過鬆山精神病院,見了一個叫李懷義的病人。當天晚上,病人李懷義趁著值班人員不注意,從鬆山精神病院逃了出去。”


    精神病人逃出醫院的事兒餘杉有所耳聞,前一陣還在報紙上看到過。於是他疑惑的說:“你的意思是說,老喬跟精神病人逃走的事兒有關?”


    “這個暫時還不好說,因為還沒有其他證據佐證。我打電話就想跟你求證一下,你朋友喬思跟李懷義之間有什麽關係。”


    “我也不太清楚。”餘杉老實的說:“我就知道老喬的母親以前就在鬆山精神病院,五年以前他每個周末都會去一趟。至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馬警官沉默了一下,有些失望的說:“那行,要是你想到什麽新的線索,第一時間打我電話。”


    掛了電話,餘杉仔細想了半天,確認自己的確不認識一個叫李懷義的精神病患者。緊跟著他就更加奇怪起來,喬思的母親五年前就去世了,按道理來講他不會再去鬆山精神病院,更不會跟叫李懷義的精神病患者有關係。


    問題是喬思偏偏這麽做了,這到底是為什麽?


    心事重重的餘杉做菜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放起鹽來沒了輕重。等做好了一嚐才發現鹽放多了,趕忙回爐又加了點水。


    他菜剛做好,媳婦趙曉萌踩著時間回了家。趙曉萌還沒換鞋呢,就緊忙吸了吸鼻子,張口就說:“燉排骨了?哎呀,老公你怎麽知道我晚上想吃排骨?”


    餘杉好笑的說:“就沒有你不想吃的東西,饞貓。”


    趙曉萌嬉笑著換了拖鞋,外套都沒脫直接撲到了餘杉懷裏。


    “哎哎哎?起什麽膩啊,趕緊換衣服吃飯。”


    趙曉萌不撒手,神秘兮兮的笑著說:“老公,有個事我要告訴你,你得承受得住。”


    “你又把什麽打碎了?”


    “不是……”趙曉萌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展開來雙手拿著在餘杉眼前晃來晃去:“看看這是什麽?”


    “什麽啊……別晃,看得我眼暈。”餘杉握住趙曉萌的雙手,將那張紙湊到自己近前一看,發現是醫院的化驗單。盡管他完全不明白那些數值的意義,但聰明如他,立馬驚訝的說:“你懷上了?”


    趙曉萌傻笑著點頭。


    這會兒的餘杉被巨大的幸福感衝擊著,什麽劫案,什麽周誌明、藍彪的全都拋在了腦後。興奮的餘杉‘唉喲’一聲,一把就抱起了媳婦。


    “輕點!醫生說才五周!”


    餘杉趕忙輕手輕腳的把媳婦放下,搓著手說:“晚上還想吃點什麽?要不我再給你做個黃燜雞?”


    “有排骨就夠了,要什麽黃燜雞……對了,這事兒現在誰都別告訴,等七周過了做了超聲波檢查再說。”


    “知道了。”傻笑的,現在變成了餘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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