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杉推車到了小區門口,找了個開三輪摩托的腳夫,花二十塊錢瞅著腳夫樂顛顛的把幾個大箱子扛上了樓。轉過頭,餘杉在附近找了家小診所,包紮了胳膊,又打了針破傷風。回去的路上,餘杉故意兜了幾個圈子,再也沒發現身後有人跟蹤自己。


    餘杉本心很想把剛才劃傷自己的小子當成小毛賊,但他根本就沒法說服自己。他琢磨著,或許應該叫楊睿跟在後頭找出跟蹤者?楊睿當過刑警,從前是退役偵察兵,讓他跟蹤、調查當私家偵探可能困難,但玩兒反跟蹤應該沒什麽問題。


    出了診所,感覺腹中饑餓,餘杉吃了個混沌才回了合意小區的房子。之前倒騰包裝挺累人,再加上方才受了驚嚇,餘杉一進屋就躺在了沙發上。半夢半醒間,餘杉被手機吵醒了。


    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喂’了一聲,就聽徐惠好似黃鸝的聲音說:“餘大哥,沒打擾到你吧?”


    一聽是徐惠,餘杉精神了,一咕嚕坐起身來:“沒有,我正跟家裏頭閑著發黴呢。”


    徐惠輕笑一聲,說:“那餘大哥你中午有時間麽?”


    “有啊,什麽事兒?”


    “我想去買一把吉他,又不知道買什麽樣的好。”


    餘杉一口答應下來:“行,那我就幫你參謀參謀。你中午幾點下班?”


    “十一點五十。”


    “好,那我就在你們校門口等你。”


    合意小區距離育才小學不遠,步行用不了十分鍾。掐著時間出門,餘杉到育才小學門口看了看表,差兩分鍾十一點五十。


    站在校門口對麵,餘杉打量了半天,愣是沒發現九八年的育才小學跟一五年有什麽關係。臨街的一派紅磚瓦房裏傳來朗朗讀書聲,一五年的時候紅磚瓦房早被拆平,種上了花花草草;隔著操場與紅磚瓦房遙遙相對的是三層白色教學樓,到了一五年教學樓改成了辦公樓,然後操場西側的房子拆掉,蓋起了五層高的教學樓;後麵的校田地後來也沒了,蓋起了綜合樓。圖書館、電教室、微機室、標本室都在裏麵。


    眼前的育才小學讓餘杉極度陌生,於是他又在腦子裏玩兒起了大家來找茬。剛比對到後來的停車場,隻聽電鈴聲響個不停,兩分鍾後一群係著紅領巾的熊孩子排著隊,在舉著小紅旗的路隊長帶領下浩浩蕩蕩殺出育才小學。


    餘杉咂咂嘴,回想起來貌似他小學六年也是這麽過來的。排著隊一路走出校園,家離得近的一路走回家,坐公交的則在公交站等公交。路隊管理及其嚴格,不能說話,不能脫隊,犯了錯搞不好就會被路隊長告老師。更可恨的是方圓兩條街範圍裏還埋伏著四、五年級的路隊稽查員,一旦盯上犯錯的,用比小獵豹鄭凱還快的速度飛奔而去,手起刀落死掉名簽,第二天就等著被老師批評吧。


    一大群熊孩子井然有序,轉眼走了個精光,餘杉回過神,一眼瞧見穿著藍色連衣裙的徐惠走了出來。徐惠身邊還跟著個三十來歲的男的,個子不高頂多一米七,梳著三七開的頭發,穿著襯衫也掩飾不住身上的痞子氣……這不是張長貴那老小子麽?


    隻見張長貴那老小子圍在徐惠身邊,比比劃劃、有說有笑,身子越靠越近。徐惠臉上保持著禮貌的笑容,往往對方說了半天她才淡淡的回上一句,有時候幹脆不說話,隻是搖頭。


    餘杉看得心頭火起,邁開大步就迎了過去。剛走到一半,徐惠瞧見他了,立刻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喊了聲:“餘大哥!”隨即衝身邊的張長貴說:“不好意思啊張老師,我中午有事。”說完,小炮則迎向餘杉。


    跑到近前,徐惠沒收住腳,穿的又是新鞋子,整個人踉蹌一下朝著餘杉就倒了過去。


    “誒呀!”


    餘杉反應很快,趕忙伸手扶住徐惠,笑著打趣:“這才沒幾天,見著我用不著這麽激動吧?怎麽樣,扭到腳沒?”


    抱著教案的徐惠站直了,羞紅著臉連連搖頭:“沒事,剛才路上有個坑,踩空了。”


    餘杉抬頭看了一眼張長貴,見那老小子站在街對麵正盯著往這邊瞧呢,揚了揚下巴,明知故問:“那人是誰啊?”


    徐惠回頭看了一眼,說:“是管後勤的張老師,挺照顧我的,就是……有點太熱情了。”


    “怎麽個熱情法?”


    “就是總要請我吃飯。”


    餘杉冷笑了一聲,說:“你小心點他,我看他不像什麽好人。”話一出口餘杉就有點後悔,他跟徐惠認識時間尚短,說這話有些交淺言深。


    沒成想,徐惠隻是點頭應了聲:“恩。”


    餘杉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那咱們走吧,齊北大學附近有幾家琴行。【ㄨ】”


    兩人一先一後上了車,轉眼就走了。


    街對麵,張長貴看著消失的出租車,重重的啐了一口,憤恨的嘟囔著:“小浪蹄子!還特麽跟老子裝純,敢情是外頭有人了。”


    ………………………………


    車行順暢,二十來分鍾,出租車將餘杉跟徐惠送到了齊北大學的北區。整條街上,錯落著幾家琴行,餘杉上一次來的時候看到過。


    兩個人進了一家比較大的琴行,不同於其他琴行,這家店裏頭擺著的除了吉他還是吉他。木吉他、電箱吉他、電吉他、貝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有保持著淳樸風格的,也有機具個性造型的,有國產的,也有進口的。店主是個留著長頭發,穿著文化衫、牛仔褲的文藝青年,餘杉跟徐惠進去的時候店主正坐在角落裏彈著尤克裏裏。


    餘杉掃一眼就清楚這家店的定位了,不用問也知道,光顧這家店的除了大學生就是吉他發燒友了。隻是餘杉很懷疑,這年頭搞這種音樂發燒性質的專項經營,能收回成本麽?


    徐惠甫一進店,就被琳琅滿目的吉他炫花了眼。她仰著頭憧憬的看著,下一刻,瞧見四位數的價錢,她目光中的憧憬少了很多。這姑娘順著價簽,一路往下看,轉眼就到了廉價吉他區。


    店主放下了尤克裏裏,瞧見徐惠盯著廉價吉他,隨即用慵懶的聲音說:“隨便挑,那邊都是新進的吉他,適合初學者。”


    徐惠看了一圈,指著一把原木色的吉他說:“餘大哥,這把怎麽樣?”


    餘杉一打眼就瞧出來那吉他的原木色是貼的,琴箱是複合板的,琴頸部分的木頭水分甚至都沒烘幹就做成了吉他。簡而言之,這把琴共鳴差,很容易變形。


    想當初餘杉學吉他的時候,沒少往樂器上交學費。最開始他也不會保養,用的是三百來塊的網購吉他,沒仨月琴頸就變了形。後來查了吉他的樂器常識,這才漸漸入門。幾年時間換了三把吉他,終於選了一把合用的。


    看著那把吉他,餘杉搖頭說:“這把不行,都不能算是樂器,也就是個玩具。選木吉他最好選四十一寸的,如果不追求個性的話選木本色最好。”餘杉掃了兩眼,看中了一把吉他,扭頭問:“老板,吉他能試吧?”


    文藝青年頭都沒抬:“隨便試。”


    餘杉踮起腳,摘下一把吉他,憑著感覺調了音,掃了個和弦,搖搖頭,鬆開弦又把吉他放回去。他溜達著試了幾把,終於選中了一把。簡單彈了幾個和弦,終於滿意的點點頭:“恩,這把不錯。”


    徐惠有些窘迫的攥著雙手,低頭說:“還……還好吧,就是有點貴了。要不我再試試剛才那把?”


    餘杉剛才光顧著試琴,根本沒瞧價簽。他抬頭瞧了眼,上麵標著單價一千三百元。仔細一看,牌子是法麗達的。餘杉知道這個牌子,單就吉他而言,這牌子在國產裏算頂不錯的。再聯係徐惠總往二、三百的吉他那裏逛,餘杉就摸清了徐惠的大概預算。


    “你不能光看價簽,我跟你說,樂器這東西利很大。講講價肯定能講下來不少,你等著。”餘杉提著吉他朝文藝青年走去:“老板,這把多少錢?”


    文藝青年放下尤克裏裏,掃了一眼說:“上麵不是有價簽麽?”


    餘杉笑著說:“價簽是死的,人是活的。能便宜點不?”說話間,他側過了身子,用吉他擋住自己半邊身子。左手悄無聲息的插進褲兜口袋,摸索著,全憑手感點出十張百元鈔票。


    文藝青年翻著白眼說:“講不了,我標的就是最低價了。你要是買了,送你點東西倒是行。”


    餘杉掏出錢,慢慢遞給文藝青年,一邊還頻繁使眼色。文藝青年眨眨眼,瞬間明白過來:“這樣吧,我給你便宜五百,不能再少了啊。”


    “才五百?那算了,我去旁邊那家店看看。”


    這會兒文藝青年已經點好了錢,聞聲趕忙說:“慢著……行,我就當開張酬賓了,便宜九百怎麽樣?”


    “便宜九百,就是四百塊錢唄?”餘杉故意說的很大聲,扭過頭來看向徐惠。徐惠那姑娘站在那裏,咬著嘴唇顯得很猶豫。


    於是餘杉又轉過頭,一邊伸手掏錢,一邊講價:“四百還是有點貴,三百怎麽樣?”


    他正掏兜呢,徐惠走了過來,說:“不用了餘大哥,就四百吧。”說著,她從坤包裏拿出錢包,打開來數出四張百元鈔票遞給了文藝青年。


    文藝青年利索的鬆琴弦,裝琴盒子,又送了兩副琴弦、一個節拍器、一個調音器以及一套吉他入門的教材。


    兩個人一出門,餘杉裝作意猶未盡的撇著嘴說:“你就是太著急了,要不我還能再講講價。”


    徐惠低著頭,沉吟了下,說:“餘大哥,我不傻。”


    “恩?”


    她駐足抬起頭看向餘杉:“繼續講下去,你還會往裏搭錢對麽?”


    餘杉撓撓頭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咱們去退了吧,我想用自己的錢買吉他。”


    “等一下,”餘杉拉住徐惠,說:“你覺著夢想值多少錢?”


    “恩?”


    “我是說夢想,值多少錢?”


    徐惠說:“夢想無價……可這是我的夢想。”


    餘杉笑了:“你好像忘了,當初是我把夢想分了一半給你,所以花多少錢我都高興。”


    徐惠怔了怔,旋即連連搖頭,柔順的馬尾辮隨著來回擺動。


    “這不一樣……再說餘大哥你已經……”


    “沒什麽不一樣的。對於我來說,能幫到你我會很高興。”他咂咂嘴,說:“除了去德雲社,能用錢買到高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別推辭,就當幫我忙好了。”


    徐惠搖了搖嘴唇,說:“等我推銷出去手機,從提成裏扣吧。”


    餘杉無奈的點點頭,說了聲‘好’。他知道,這已經是徐惠最大的讓步了。


    見餘杉答應下來,徐惠高興起來,然後突然皺起眉頭,問:“餘大哥,德雲社是什麽?”


    餘杉想了想,說:“一群從傳統相聲裏頭汲取養分嚐試振興相聲的社團,我在北京聽過他們在茶館裏說相聲,很不錯。估計要不了幾年德雲社就得火起來。”


    (我家小區有個特點,但凡是風力6級以上,一準停電停水。停水的原因是因為停電,停電的原因至今搞不清楚。物業說這是開發商的問題,開發商說是電業局的問題,電業局說開發商黑心,小區裏的電纜用的是鋁芯,三方扯皮互相推來推去。今天一怒之下打了市長熱線,別說還真管用,沒半個鍾頭電力恢複。問題是,我要的是從跟不上解決問題啊,一個月停一個禮拜電誰受得了?誰給出出主意,這種糟心事怎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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