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到八點,這功夫繳費點兒還沒開門。餘杉回了家,趁著熊海還沒來,他擺弄著手機檢查自己的財產。弄了半晌,幾張銀行卡與支付寶加起來的餘額也沒有三位數。


    餘杉苦著一張臉發愁,這年頭不論是小女子還是大丈夫,沒有錢那是寸步難行。約好了熊海去鑒定手頭的那幅畫,總不能事到臨頭連鑒定費都掏不起吧?他摸索了下,猛然發現褲兜鼓鼓囊囊的,掏出來一瞧是個信封。這才想起來,這是昨晚餘母偷偷塞給他的六千塊錢。


    看著這錢,餘杉心裏又不是滋味兒了,他正胡思亂想呢,就聽拍門聲響起。餘杉嚇了一跳,還以為追債的又上門兒了呢,愣是屏住呼吸沒敢應聲。過了一會兒,手機振動,剛一接聽就聽熊孩子的二重音嚷嚷著:“杉子哥,大清早的可不帶耍人玩兒的。我在你家門口兒了,你人呢?”


    餘杉尷尬的說:“等著,我給你開門。”


    幾步過去開了門,熊海抱著膀子皺著眉頭看餘杉:“你在家啊。”


    “那什麽,剛剛在廁所來著。”


    熊孩子樂了:“懵誰呢?你一準把我當成討債的了吧,哈哈哈……”


    “知道還說出來,小心我翻臉啊。”餘杉自己也樂了。他也不跟熊海客氣,徑直穿上鞋,拿了畫卷就走。倆人下了樓,熊海掏出車鑰匙一按解鎖,車位裏停著的一輛大眾標車立刻發出滴滴的解鎖聲。距離有些遠,餘杉也沒仔細看,奇怪的說:“怎麽開上帕薩特了?”


    熊孩子換車的速度,僅次於其換妞兒的速度,幾乎每次碰見,這廝都會開一輛新車,副駕駛還坐著一打扮入時的潮妞兒。


    餘杉的話讓熊海一個趔趄,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杉子哥,你見過八個缸的帕薩特麽?”


    “恩?”餘杉納悶了,那車離遠了瞅分明就是帕薩特啊。他快走進步,繞著那車轉了一圈兒,發現這貨比帕薩特大不少,車尾還有個陌生的logo:phaston。餘杉用半吊子英語拚了半天,恍然大悟:“我去,輝騰啊。”


    小胖子熊海憤憤的看了餘杉一眼,鑽進車裏說:“我特麽非得把這車賣了不可!昨兒去萬達附近吃飯,尼瑪停車的時候保安居然讓我讓讓,別刮著寶馬。臥槽特麽的,我這車能毀好幾輛寶馬x1好不好。”


    餘杉樂不可支,轉而說:“輝騰不是快停產了麽?你怎麽想著買了這車?”


    “別提了!”小胖子熊海熟練的倒車,將車開上道路,一邊說:“去年我跟人合夥倒騰玉米不是讓人給騙了麽?前一陣找著那小子了。結果那小子沒錢,就把這車頂賬頂給我了。”


    “哦,我說的嘛。你就是腦子再抽也不能買輝騰啊。”


    熊孩子氣得咬牙切齒:“杉子哥,你再說可沒朋友了。哎,現在是個人都知道輝騰的段子,我特麽想賣都賣不出去,算是砸手裏了。”輝騰出了小區,熊海瞟了一眼餘杉拿的畫卷,轉而說:“杉子哥,這就是你那幅畫吧?打開,打開給兄弟瞧瞧。”


    “你這開著車呢,瞧什麽瞧?”


    熊海一腳刹車,綠燈最後三秒停在路口停止線前,催促道:“我瞧瞧啊,我可跟你說,為你這事兒我特意給一退休教授打了電話。你別弄一個贗品過去,兄弟我丟不起這臉。趕緊的,我先把把關。”


    “成,那你可開眼了。”餘杉解開捆綁的布條,慢慢展開畫卷。車裏空間有限,這麽大幅的畫隻能展開一角。


    熊海裝模作樣看了半天,嘖嘖有聲的說:“誒你說現在有錢人是不是有錢燒的,那點錢吃了、喝了、包個嫩模、明星什麽的,幹點啥不好。幾十、幾百萬買一破畫兒,能當吃還是能當喝啊。”


    “別扯淡,看出真假沒?”


    熊海撇撇嘴:“我要有那能耐還用現巴巴的找人家教授。”


    餘杉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那你添什麽亂?哎,綠燈了,趕緊走。”


    倆人一路扯著淡,開出市區,又開過郊區,眼瞅著都要上高速了,車子一拐,進了一片聯排別墅。餘杉說:“你說那教授是誰呢?”他指著窗外的聯排別墅說:“這地方我知道,開盤就九千多,還沒有小於三百平的。”


    “說了你也不認識……章鴻鑫你認識麽?”


    “誰?”


    “章鴻鑫,吉大教授,前年退的休,落葉歸根回了齊北。我爸帶著我見過人章教授一麵兒,幸好我還留著名片,不然還真沒地兒找個能鑒定的主兒。”熊海停好車,拉手刹的時候囑咐一句:“章教授是個雅人,你待會兒說話注意點啊。”


    餘杉開始瞪眼:“你確定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熊海認真的想了想:“也對啊。你現在隻是窮逼,又不是low逼……別打臉別打臉。”


    倆人下了車,熊海領著餘杉到了門前按了門鈴。熊海這廝還特意揚起腦袋衝著攝像頭傻樂:“章教授,我熊海啊,早上剛給您打過電話。”


    “請進。”滋啦一聲,門禁開了。


    倆人一進門,立刻有保姆引著他倆上了三樓。退休的章教授這會兒正在三樓的書房裏擦拭書架。一瞧見富態喜慶的熊海,老爺子就樂了:“熊海,你這回又偷了你父親什麽好東西了?”


    餘杉揶揄的瞥了熊海一眼,後者臉上掛不住了:“章教授,您別老揭人短啊,我現在早改過自新了。”


    餘杉心說,不改過自新也不行啊,老熊同誌都已經不讓熊海進家門了,哪兒還有機會偷好東西。


    “我這次來是給您介紹我一好朋友。這是餘杉,杉子哥,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章教授了。”


    餘杉趕忙上前與老教授握手:“章教授您好,今天的事兒麻煩您了。”


    老爺子很和煦,寒暄了幾句,又讓保姆沏了茶,落座之後這才說:“你們讓我看的字畫就是那幅?”


    “對。”餘杉應了一聲,解開畫卷,連忙遞了過去。


    老爺子戴上老花鏡,展開一瞧,臉上立刻嚴肅起來。他將整幅畫鋪在書桌上展開,拿著放大鏡時不時的湊近了看。


    生怕打擾到章教授,餘杉跟熊海倆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好半天,老爺子放下放大鏡,摘了老花鏡,緩緩了點了點頭。


    熊海性子急,忍不住問:“章教授,您看這幅畫是真是假?”


    老爺子笑著說:“是真跡。何家寧的工筆畫,在當代畫家中是一絕。筆法沒錯,落款也沒錯,是真跡。”


    熊孩子高興了,又問:“那您看,這幅畫值多少錢?”


    老爺子搖了搖頭,熊孩子跟餘杉的心立馬就提了起來。


    “不是,您別不說話啊,搖頭是啥意思?”


    “何家寧前年過的世,現在出手不太合適,過上十年價格能翻一翻。看看這筆法,看看這尺寸,現在出手能有兩百萬頂天了。”


    “兩……兩百萬?”咦喲,小胖子熊海激動的舌頭都打卷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幅畫比他那總被人當帕薩特的輝騰還值錢。


    “恩,也就這價了。怎麽,小餘你打算轉手?”


    餘杉恭敬的說:“是。收藏這幅畫算是機緣巧合,我本人對字畫沒什麽研究,繼續留在手裏就得算是明珠暗投,還不如讓給懂得欣賞的人手裏。”


    “這樣……”老教授踱步想了想,說:“那你打算怎麽轉手?是走拍賣還是私下交易?”


    “教授,我對這些一竅不通,您看怎麽操作合適?”


    “哦,這麽跟你說吧。拍賣的話價錢能高點,但你得給拍賣行抽成,還得上個人所得稅;私下交易呢,價錢就低了點,但勝在沒什麽麻煩手續。”頓了頓,他繼續說:“如果你想私下交易,我可以推薦幾個買家。”


    如章教授這樣的,向來是交遊廣闊,那些喜好收藏的有錢人巴不得章教授給他們介紹賣家呢。


    餘杉感激的說:“那就麻煩您了,教授。”


    “行,你們先坐,我去打個電話。”


    章教授下了樓去打電話,過了能有二十分鍾去而複返,笑著說買主正往這邊趕,最遲半個鍾頭就到。三個人留在書房裏,邊喝茶邊聊天,沒到半個鍾頭,保姆引著一個眼熟的中年人上了三樓書房。


    中年人跟章教授很熟絡,握著手相談甚歡。


    寒暄完,章教授閃過身,指著餘杉說:“劉董,這是小餘,就是他要轉讓《暮春》這幅畫。”


    “哦?”朝著餘杉點頭致意,中年人急不可耐的說:“就說桌上那幅吧?我先看看。”三兩步走過去,中年人幾乎趴在那兒一寸寸的看著畫卷。


    餘杉捅了捅身邊的熊海,低聲說:“這位劉董是?”


    “劉石,興安集團董事長。”


    餘杉恍然大悟,難怪瞅著眼熟呢,感情是他啊。興安集團是本省數得上的大型私營企業,主營寒帶有機食品,藍莓、人參、花青素、植物蛋白、野生植物提取物,總之攤子鋪得很大。一零年就在深交所上市,到如今市值突破百億大關。有一陣齊北電視台專門報道了劉石,報道了興安集團,因為興安集團有意把研發基地放在齊北。


    後續怎麽樣餘杉不知道,但他被電視、報紙轟炸得算是記住了劉石這個人。


    過了好半晌,劉石直起身帶著疑問看向章教授。老教授微微點了點頭,劉石立馬開口稱讚:“好畫兒!喲,不好意思,小餘,我這人見畫心喜,剛才有點怠慢。這幅畫你打算轉手?”


    “是。”


    沒等餘杉繼續說什麽,章教授搶著說:“劉董,小餘托付我把這畫兒出手,你可不能虧待人啊。”


    “哪兒能啊,這樣,章教授您認為這幅畫價值多少?”


    章教授說:“畫技處於何家寧的巔峰期,尺寸還這麽大,保守估計得兩百萬。”


    “這樣……”劉石尋思了下:“我出兩百六十萬,章教授還有小餘,你們看算不算公道?”


    章教授微笑著頷首,一直留意章教授神色的餘杉心裏狂喜,趕忙說:“那就多謝劉董您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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