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達車裏,餘杉被兩個家夥夾在後座的中間,手上戴著手銬。透過前麵的後視鏡,餘杉能清楚的瞧見開車人的樣子。那人穿了一件藏藍色的棉大衣,頭發很邋遢,嘴上全是胡子茬。


    餘杉不畏懼警察,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確認自己沒有任何把柄落進警察手裏,而且就算有把柄又如何?作為一名投資者,在這個年代總會受到一些特殊的對待。隻要不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一般情況下政府方麵都會睜一眼閉一眼。讓餘杉奇怪的是,這些警察到底找到了什麽把柄?齊北警方又怎麽會同意逮捕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想打一個電話。”他頭一個想到的是打給秦部長,相信在秦部長的過問之下,就算有問題也會從輕處理。


    先前攔住他的那名短發警察笑了:“打電話?嘿,港片看多了吧?”


    餘杉開始皺眉:“你們是哪個分局的?”


    “你管我們是哪個分局的,我們是警察,你是犯人,不讓你說話你就得閉嘴。”


    碰上這幫不講理的警察,餘杉到底還是閉了嘴。這年頭執法比較粗暴,餘杉多少有些了解。他悶聲被夾在後座,大約過了幾分鍾,餘杉眼瞅著捷達開過了市局門口。他開始察覺出不對,不管這幫警察是從哪兒來的,要提審自己也得在市局吧,怎麽能過門不入呢?回想起來,餘杉剛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如果是警察的話,怎麽會拿槍對著餘杉的腦袋?


    如果這幫人不是警察,那會是誰派來的?喬思?不,以喬思的聰明,肯定能猜到餘杉也會籌建複仇基金,貿貿然綁架了餘杉對喬思什麽好處都沒有。綁了過去,見一麵再放了?那有什麽必要?喬思不會選擇這麽費事的方式隻為了嚇唬人,如果選擇見麵,喬思絕對會大大方方的走出來,出現在餘杉的麵前。


    排除了喬思,那會是藍彪、伍國平?也不太像,既然埋伏丁大侃的人是馬老改,跟藍彪、伍國平沒有關係,那就說明對方還沒發現餘杉在針對他們,也就沒了綁架的理由。


    又排除一個之後,餘杉想到了另外一個人選——俞光州。問題是俞光州是有能力辦到這一切,可他用這麽下作的手段對付餘杉有什麽目的?那份黑材料是交上去了,按照時間計算差不多有關部門也該收到了,可餘杉用的是轉寄的方式,俞光州就算有天大的能耐,這麽短的時間裏也不可能查清楚舉報信的來源。難道這家夥僅僅是因為當初餘杉威脅式的一句話?


    不,不太可能。俞光州這個人盡管從事的是不正當的生意,可歸根結蒂是個生意人,他的處事方法有著商人的油滑,他絕不會用這種簡單、粗暴卻未必有用,一旦暴露了就會承受極大風險的方式。


    餘杉將猜測的三個可能全部排除,那麽就隻剩下了一個可能……這幫人是與前三者毫無關聯的劫匪,真正的劫匪。


    餘杉心裏開始苦笑,這年頭的齊北還真是危險啊。難怪頭一批發家致富的人都很低調、內斂,講究財不外露,敢情是在防賊啊。


    仔細一琢磨,這個可能性極大。樂果集團入駐南市郊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基本上齊北人全都知道。隻要留心觀察,就能順著張銘晟找到餘杉這個真正的大老板。這幫子劫匪也知道,綁架個職業經理人沒什麽用,要想來錢還得綁大老板。


    想過了這些,餘杉開始琢磨自救的辦法。他開始裝作痛苦的皺緊了眉頭,沮喪的說:“到底犯了什麽事兒啊?警察同誌,能不能透露點兒?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兒。”


    那短發警察戲謔的笑著:“自己犯了什麽事兒都不知道?看來你犯的事兒不少啊。甭廢話,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能給我根煙麽?我想冷靜冷靜。”


    短發警察想了想,從餘杉口袋裏摸索出了煙盒,掃了一眼:“槽,玉溪啊。我一共也沒抽過兩回。”


    短發警察給餘杉叼上一根,掏出一次性打火機打著。餘杉裝作身子隨車顛簸的樣子,煙頭始終觸碰不到打火機上的火苗。過了能有十幾秒,餘杉總算點著了香煙,吸了一口,歎氣說:“是不是……是不是老疤那事兒?”


    短發警察笑得愈發戲謔,說:“喲,想起來了?”


    “哎,警察同誌,這事兒真不怪我……”餘杉用餘光掃了兩下,左右兩邊的人已經放鬆了警惕,沒有一個人盯著他。他話說的一半,舉手拿下香煙,猛的朝那短發警察的眼睛戳了過去。車子略微顛簸了下,餘杉探出去的煙頭失了準頭,一下子戳在了那人的側臉。


    “啊……”


    那人慘叫一聲,餘杉趁著短發家夥失去攻擊能力,掄起右胳膊肘突然砸向右邊的小眼睛。砰!砰!連砸兩下,餘杉身子一矮,伸出戴著手銬的雙手一下拉開了捷達的車門。整個人橫過來的餘杉,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邊用肩膀頂著右側的家夥,一邊用雙腳踹著短發的家夥。


    挨了餘杉兩肘子的小眼睛被砸得有點兒懵,感覺到身體被往外推,緊忙伸手四處亂抓。他倒是抓住了前座的椅背,可是手一滑,整個人驚呼一聲被甩出了車外。


    “臥槽!快停車!”


    這個時候前麵的兩名劫匪也反應了過來,路麵全是積雪,司機也不敢急刹車,隻能慢慢減速。副駕駛的家夥倒轉了身子,伸出手就抓向餘杉。與此同時,臉上被燙了個煙疤的短發劫匪也反應了過來,撲過來抓住了餘杉的雙腿。


    餘杉的雙腿依舊在胡亂的蹬著,這讓短發劫匪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餘杉手疾眼快,一把薅住副駕駛劫匪伸過來的右手,反向一擰,頓時讓那家夥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臥槽尼瑪,撒手,撒手!”


    控製住了副駕駛的劫匪,餘杉雙腿終於抽了出來,猛的一拉副駕駛劫匪的胳膊,餘杉腰腹用力,雙腿一下子箍住了短發劫匪的脖子,用力一擰,頓時讓短發劫匪趴在了後排座椅上。


    餘杉心急如焚,尋找著脫離的機會。正這個時候,那敞開的車後門被一陣風一吹,咣的一聲關上了。餘杉心裏咯噔一聲,真是破屋又逢連夜雨,這下子不好跑了。


    局麵僵持中,開車的劫匪緩緩降速,陡然從後腰抽出一把手槍,停了車上膛轉頭對準了餘杉:“槽尼瑪,你再動一下老子斃了你!”


    後座上的餘杉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方才的格鬥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被手槍指著,沒了逃生的希望,餘杉感覺全身的力量在迅速流逝。趁著餘杉一鬆緊,短發劫匪掰開餘杉雙腿,抽出搶指著餘杉,猙獰著叫道:“我特麽整死你!”


    餘杉放開了副駕駛的劫匪,樂了:“別說得跟真事兒的似的,你費這麽大事兒,現在就殺了我,上哪兒找贖金去?”


    短發劫匪喘著粗氣,半晌後衝著副駕駛的劫匪說:“去看看樂子咋樣了。”


    副駕駛劫匪推門下車,過了一會兒,扶著小眼睛劫匪回到了車上。


    小眼睛臉色很糟,一直捂著自己的後腰,看起來剛才被推出車外,落地後應該是撞到了什麽東西。


    短發劫匪問:“樂子,咋樣了?”


    “腰……抓心的疼。落地硌了下磚頭。”


    短發劫匪眯著眼惡狠狠的看著餘杉,摸了下右臉上的煙疤,絲絲拉拉的疼痛讓他頓時火氣,倒轉了手槍,掄起槍柄朝著餘杉的腦袋就掄了過去:“去你大爺的!”


    餘杉隻感覺眼前一黑,頓時人事不省。


    ………………………………


    急促的刹車聲中,隸屬於市、委的桑塔納停在了市局辦公樓前。


    市局局長早已等候在了門口,車門打開,秦部長一臉凝重的走了下來。


    “秦部長。”


    二者之間沒有隸屬關係,但因為餘杉這個人,秦部長不得不親自過問。


    “老魏,跟省廳聯係了麽?”


    魏局長說:“聯係過了,省廳表示沒有向我們這兒派遣辦案幹警,其他周邊市的兄弟單位也問過了,都說沒有。”


    原本進了門的秦部長停住腳步:“沒有?”


    “秦部長,看樣子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了。”


    秦部長張張嘴想說什麽,卻什麽話都沒說。有些話不是該他說出口的,齊北亂成這個樣子,以至於重要的投資商光天化日之下被劫匪綁架,這都不是一個兩個人與事兒的問題。齊北的問題,往大了說是積重難返。國家政策指導下,目標轉向沿海,東北老工業基地麵臨轉型,原有的格局徹底打破。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是毛紡廠,齊北市有,下屬的縣也有。


    從前國家的產業布局,是按照打世界大戰準備的。產業分割成一個個小塊,星羅棋布,確保遭到核打擊之後,其餘地區依舊能保證生產。


    這種效率低下,成本超高的產業格局,完全無法適應開放後的競爭,東北能做的僅僅是保留拳頭產業,遺棄其他產業。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失業率居高不下,社會閑散人員增多,治安問題突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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