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止殺心情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這就導致,一向喜怒隨心、陰晴不定的他,看起來更加可怕。


    恭敬站在一邊,看著血止殺一杯杯喝茶的滸山山神、泗川土地公,隻覺快被空中無形的壓力逼迫窒息。


    這位脾氣一如傳聞中不好的殺神,什麽時候也學會那些人間政客不動聲色、城府深沉的招兒了?一臉的淡然,再加上周圍恍若無形卻充滿殺機的殺氣,更嚇人了好不好!


    滸山山神看了眼身邊老實的好友,隻覺得無奈,幾乎要苦笑出聲。


    他這位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小友,嚇都嚇呆了。


    沒看到都快翻白眼了?果真還是需要曆練。


    幸而他也算從上古就存在的大山,也見過一點世麵,否則,也得出醜。


    “最近滸山地界未曾見上仙身影,想來上仙是出了遠門?這是剛剛回來?不知上仙此次前去了何處?”


    血止殺慢慢喝茶,嘴裏的茶水寡淡無味,隻有淡淡的茶味和一點苦味,香味極少。


    足見此處山神寡廉。


    “不錯,”


    出乎滸山山神意料,這煞神竟回答了,語氣還很是溫和。


    “在下急於尋找朋友的身影,因此去了一趟仙靈穀、劍閣,本想請一位熟人出馬,可未曾想,這熟人恪守成規,不願離開所守之處,未曾答應。”


    “於是,我便回來了。”


    語氣雖平淡,滸山山神卻似乎從其中聽出了無限怒氣和殺意,頓時噤聲。


    “不過,也不算全然無用。”咂咂嘴,魔刀道,“至少,讓我那位朋友失蹤的東西,是送到該送的人手裏了,想來我那朋友知道了,也會放一份心。”


    “不過,這是小事。嗬,倒也耗了我些許功夫,那麽,這麽多天,”血止殺突然抬眼看向二人,“你們的人,找的怎麽樣了?”


    泗川土地眼白一翻,差點沒當下仰倒下去,幸而被滸山山神一把拉住,送了點靈氣,緩過來,顫顫巍巍的站著,看著血止殺。


    可憐的小老頭,胡子一把,雪白雪白,頭發眉毛都能拖到地上,看上去就比血止殺高了好幾輩,卻被血止殺這個“年輕人”駭的直翻白眼。


    見這小老友實在可憐,滸山山神也起了幾分愧疚。


    若是當初沒有拉上這小老友一起找人就好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將會獨自一人承受魔刀這尊煞神的怒火……阿彌陀佛,小老友,對不住了,下次一定讓那些樹精的根紮的深一些,幫你固固土,少讓山裏那些家夥去騷擾你地盤上的生物,這次……你就受了吧!


    “回上仙,我已經吩咐下去,讓大家細細搜了,可是這滸山境內,他的確沒有您那位朋友的蹤影啊!”滸山山神臉色難看的很,幾乎要哭出來了。


    一臉的褶子加上那悲愴的表情,真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可他妄圖打動的對象卻不為所動。


    “哦?”血止殺又喝了一口茶。


    “是嗎。”


    滸山山神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拉自己的鄰居出來擋槍,“這是我的好友,滸山周圍地區泗川的土地。”


    聞言,血止殺淡淡看他一眼。


    滸山山神隻覺得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穿了,當下低頭,表現出恭敬的樣子。


    可憐泗川土地,被拉出來擋在老朋友身前,直麵對麵煞神,整個人都快抖虛脫了。


    實心眼兒的老頭兒也沒想到,是自己朋友坑了自己一把,還當是這煞神自己找上來的,當下坐立不安,派出土精、地鬼,四處搜尋各種奇怪的人、事,不敢有半分不遵。


    和膽大的滸山山神不同,這小老頭謹慎膽小的很,再加上從前便在其他土地處聽過魔刀的名頭,因此更是驚懼。


    據說,當初不管仙人還是凡人的血,浸滿了整個大地,把萬象山都染紅了。


    那片土地因損毀過重,亡靈眾多,至今片草不生,一片荒蕪,隻餘黑中帶紅的肥沃土地,隻有寒鴉傍暮在枝頭淒鳴。


    分外可怕。


    “我泗川最近兩個月總共來往兩百餘人,其中一人身亡此地,兩人重病,共二十餘人至今未走,其餘人等,皆離開或定居,其中一人為朝廷要員,二十餘人為商賈,皆確定非是閣下好友。”


    血止殺看他一眼,突然輕笑,鼓勵道,“你倒細心。”


    泗川土地搞不懂這煞神的未言之意,當下提心吊膽,仿佛五髒上吊了十八個水桶,晃晃蕩蕩。


    “我讓你們找人,半是你們職責所在,半是……我私人的請求。”


    放下茶杯,血止殺從懷內掏出一個透著黑紅的盒子,放在桌上。


    當下,泗川土地和滸山山神這兩個小老頭眼睛都瞪大了。


    “這是我離開這段時日,自南海取來的東西,也幸而我這朋友後台夠深,否則,我還真不定能要來這東西。”


    血止殺需張著嘴,比出兩個字的口型。


    兩個年逾幾百的小地仙,頓時連呼吸都忘了。


    “我想了想,如此勞煩爾等,也真是太過煩擾。”血止殺把盒子往前一推,推到兩個小地仙麵前。


    泗川土地咽了口口水,眼睛死死盯著盒子,幾乎要控製不住心裏的*撲出去,把那盒子摟入懷中。


    滸山山神還好些,可也控製不住的呼吸變粗,即使竭力壓抑,胸膛仍忍不住起起伏伏。


    “你們這些地仙,或者說曾經的山脈地靈,都是極通天性的,”血止殺又拿起茶杯,不看桌上盒子一眼,即使那是能使天下山精野鬼為之瘋狂的難得之物。“想來,對將要到來的亂世,也能察覺幾分。”


    此言一出,兩個地仙瘋狂的神情都收斂幾分。


    滸山山神艱難的咽了口口水,眼珠子轉了一圈,道,“上仙的意思是?”


    血止殺不言,掃二人一眼,用極為悠長的語調道,“我的意思,兩位活了少說幾百年、見過多少人間情仇的土地山神,會不知道?”


    滸山山神和泗川土地呼吸一滯。


    滸山山神忍住不去看桌上的盒子,艱澀道,“此事……請容我等……”


    “小老兒願為尊上效力!”泗川土地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打斷了滸山山神本來拖延時間的發言。


    泗川土地眼神緊緊盯著那個盒子,眼睛都快瞪出來。


    他眼睛本就大,即便眼皮鬆弛也鼓鼓的,這麽一瞪,外加麵色通紅,真有幾分猙獰。


    滸山山神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相交百餘年的好友。


    他還記得當年初見這個小老友的景象。黑發白麵的小土地,有些拘謹而青澀的,恭敬的彎腰,對他問好,請他日後多照顧。


    這是他活了幾千年來,第一次有人向他問好。


    以前是他地位太低,太不起眼,那些得道有成的上仙鬼仙魔神,壓根不屑與他交談。便是普通鬼魂野怪,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因為他隻是個被束縛在一地不得動彈的山精,和它們沒甚區別,甚至大有不如。


    畢竟山脈地靈等物,較之尋常花草鳥獸修煉,速度更慢,大有不如。


    在那個靈力充沛機遇遍地的年代,今日的幽魂,說不定明日便成了哪方大人物,路上隨便撞到的路人,都是哪裏的公子聖女。


    現在,則是他地位太高。


    如今靈力枯竭,大多精怪已無法修煉成神。


    反倒是他們這些山脈地靈得了便宜。本就不需多少靈力,隻要時間夠,從天地之間汲取積蓄的力量,便足以讓他們修行。


    所以,現如今,倒是那些山精野鬼幽魂,見了他便畏懼的遠遠躲開,不敢上前。


    有多少年,不曾出過這種,地位差不多相等,又願意與他交談的?


    況且雖同為山川精靈,這人的年份修為,卻遠遠低於自己,他能從這人眼中看到些微的恐懼。


    想來是自己那些身份古老、脾氣古怪的傳言,傳到了這位新鄰居耳朵裏?且這人方且幾百年,便到了這個地步,有了和自己對話的底氣,想必,也是


    還真是有些新奇。


    莫名的,這人就進了他塵封多年的心裏。以至於後來成了好友。


    雖然有些拘謹,也有些敬畏,但在這青年模樣的後輩臉上看到的,的確是有膽量一試的自信。


    是啊,他怎麽忘了呢?


    他這位好友,雖然謹慎、雖然膽怯,但其本質,是大膽而自信的啊!


    或者說,不是大膽和自信,而是那種敢於一試的拚勁,和極其隱秘而熱烈的熱血和瘋狂。


    令人羨慕、而又懷念的情感啊……


    滸山山神的眼睛不自覺移向滿眼熱烈看向桌上盒子的好友。


    一向謹慎甚至有些怯懦的眼中,此時充滿了令人心悸的野心和欲|望,簡直令他心驚。


    他還從未見過這人這一麵。


    如此情緒外露、如此猙獰而貪婪。


    這讓他不禁有些震驚。


    “尊上。”


    泗川土地長揖到地,雙目泛紅盯著麵前這個代表了未知與希望的人。他不知道這人能否成功,也不知道這人要做的事有多大風險,更不知道這人是否真能帶給自己光明。


    但他需要改變。


    至少,目前擺在眼前的東西,是他需要的。


    塑靈果,可以幫助重塑靈體,正是他這種山川土地之靈需要的,要麽就是那些受到重擊魂體潰散之人,需要借助其重塑靈體,再入輪回。


    靈魂缺損,也是可入輪回的,但是若連成形的殘魂也無,可是連地府都去不得。


    靈魂這東西,但凡生靈,必有。


    山川土地頑石湖泊等死物化靈,卻是沒有的。


    這也是他們不再輪回內的原因。


    因此,死物化靈,一旦死亡,就是真的死了,哪怕同一塊石頭同一片土地,千百年後再次化靈,靈體長相性格完全相同,堪稱永生,但沒有了記憶與曾經擁有的情感……


    也不能算作先前的靈體。


    可塑靈果確實這天地間,唯一能幫助他們塑造靈魂的東西。但這玩意兒早在千萬年前,就已滅絕蹤跡,可說,乃是隻有傳說中才存在的東西。


    這塑靈果本不罕見,甚至可說曾遍地都是,隻因上古時期經曆了幾次戰爭,大量練氣士修真者魂魄潰散,這才需要使用塑靈果煉製的丹藥救治,這東西後來也就稀有起來。


    加之後世出現一掣天大能,為了創造出他理想中的完美生物,“離”,大肆搜集塑靈果,致使這種本不算難尋的果實竟幾欲滅絕。


    這簡直是所有土石化靈的災難。


    那位大能,也因此成為了最不遭土石化靈待見的一位上尊。


    時至今日,山海變遷,鬥轉星移,這種植物,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傳說至寶。自塑靈果滅絕後,土石化靈幾乎再不能脫體成靈,永遠的被束縛在了他們的本體中。


    要知道,石靈尚能行走,可土地山川湖泊這些,可都是無法移動的。他們的靈,自出生起,便無法離開自己所在的地區,堪稱永遠的束縛。


    這是這些土地靈永遠的悲哀,也是他們最想擁有屬於自己靈魂的原因。


    誰也不想成為籠中之鳥。


    泗川土地雖平日謙和謹慎,甚至有些謹慎的過了頭,但是他心中的野望,卻在一日日的蹉跎與無望中日漸膨脹。


    隻有他自己知道,每日吩咐完山上的精怪野物,傍晚靜靜看著夕陽西下,殘陽如血般的落幕與結局,恐怕就是他最終的歸宿。


    他們這些天精地怪,對時局世界的變遷,體悟是最深的。


    可他不甘心。


    受感於天地,不知過了幾千年,他終於有了靈智。


    自有了自己的思維後,便開始努力汲取天地間稀薄的靈氣與無限地脈磅礴的氣,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能化靈成體。


    白雲蒼狗。


    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來了一群又一群,定居下來的有,遷移走的也有,降生的有,去世的更有。


    土地荒蕪又肥沃,肥沃又荒蕪。


    他活了千年,看了千年,這世上沒有永恒,隻有過客。


    包括他。


    可他真的不甘心!


    天地不仁,已萬物為芻狗!但凡生靈,都要經曆生死,匆匆來這世上一趟,卻什麽都未曾剩下!


    人類尚有史書典籍口口相傳,可他們這些人算什麽?算什麽!


    靈體身死後,什麽都不剩,連轉世投胎都不能,頂多被立個土地祠、山神廟,但一旦他們不再保佑此地人們,千年後,廟宇早就成了廢墟,流民乞丐之輩的棲息地!


    他們連存在過的證明都沒有!


    至少!


    至少……


    至少,讓他能在死前,到處看看,看看這片生育了他的土地山河,讓他能親眼見見這世界,而不是隻能在候鳥停棲的時候,從這些遠方的過客耳中聽到,關於別處的景色。


    如果更好一點……他希望,逆了這蒼天!


    顛覆這不仁的天地,捅破這朗朗的乾坤!


    至少,也要在這茫茫天地間,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就像上古年間,那些塑靈果遍地都是的時期生存的前輩們那樣!


    踏雲登天,逆天成仙!


    現今,大好時機就在眼前!


    哪怕麵前是刀山火海、鬼門魔窟,他也要一試!


    “尊上,我仔細排查,此地確實並無閣下好友蹤跡。”泗川土地道,“然閣下的朋友一定非是常人,若能擄走他,怕是對方也不是簡單人物,想來日行白千裏也是可能的,所以不能隻在附近地區搜索。”


    血止殺讚賞的看他一眼,像是說,沒想到你這老頭倒更有膽識。


    看完了,還淡淡掃滸山山神一眼,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滸山山神下意識肩膀一收,微微後縮。


    血止殺似有似無輕笑一聲,轉臉對泗川土地道,“你這小老頭,倒是有趣,膽識還在我預料之上。”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名聲,也自然知道,他要做的事是如何聳人聽聞。


    “不過你放心,這點誠信,我還是有的,此事隻要成功……”慢慢勾出一個邪笑,血止殺用深邃的眼睛看向泗川土地,說出了這人心底最隱秘的願望,“你必成仙。”


    他們這些地精河精,與石靈又是不同,雖然修行最為困苦,但有朝一日飛升登仙,卻能在天上大放異彩。


    畢竟是奪天造化的生靈,在天道主宰大道統治的仙界,自然更為順遂融合。


    上天從來是公平的。


    說實話,便是在人間,土河山石同階對敵,罕有敵手。


    到了仙界,隻會更甚。


    泗川土地的雙眼瞬間充紅,當下跪拜在地,高聲連呼,“尊上萬歲!”


    血止殺點頭不語,慢慢收回目光,靜靜喝茶,似乎再等什麽。


    滸山山神看了眼幾近瘋狂,著了魔般的好友,不知如何是好。


    他也知道自己的未來,卻不知,自己這位好友竟是如此在意,簡直出人意表。他以為,這位好友和自己一般,是認命且順從的。


    至少,他雖不甘,卻不曾如此強烈。


    或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活了幾千近萬年,所以活夠了?


    滸山山神苦笑一聲,剛想拒絕,卻不期然看見了好友偷偷用期盼的目光看著自己。


    未出口的話瞬間噎住。


    滸山山神認命的歎一口氣。


    罷了,若讓他真的放手隨這位好友去做,他也是不安的。


    這家夥……才幾百年,還是個孩子呢。


    “尊上有令,屬下莫敢不從。”滸山山神在心底扇了自己幾巴掌,怪自己多事,結果把兩個人都牽扯進來。


    “隻是屬下生性懶散,怕是不堪大用,但平日潛伏待令,等待各種拆遷,也是可以的。”滸山山神還是不願完全把自己投進去。


    血止殺冷笑一聲,將空了的茶杯推遠。


    “知道你沒用。”


    滸山山神:“……”


    “所以,你便做暗探之用吧。”血止殺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頓時身上關節骨頭劈啪作響。“平時打聽消息做做臥底,等真用得上,再用不遲。”


    滸山山神暗自鬆一口氣,學著泗水土地的樣子長揖到底,“謝尊上!尊上隆恩,大義千秋!”


    血止殺謔笑,“嗬,跟我不需要擺這些虛套大譜,我不喜歡這些,手下,還是有用的好。”


    “是!”滸山山神從善如流。“尊上明智。”


    “哼,”血止殺冷下臉,“這盒子裏東西有兩份,本是我特意多準備出來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如今看來,倒是正好,你們好好使用,機會隻有一次。”


    泗水土地與滸山山神忙道,“是!”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我那好友,”血止殺道,“他是很重要的人物。”從各種意義上。


    “是!”


    血止殺滿意的看著泗川土地和滸山山神恭敬的行禮稱是。


    明顯泗川土地更真誠些,卻也更帶有野心,這種人,一旦有了什麽目標,可是很可怕的。平日老實的人,瘋起來,才更難對付。


    就怕不好控製。


    而滸山山神正好相反,冷靜自持的老狐狸,怕是萬事都思考這先保全自己,才會出力。


    不過如今看來,這一個野心,一個有牽掛,恰能為他所用。


    本就是兩個工具,用得好用不好,能用上就可以。


    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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