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笑道:“既是一言難盡,那就不妨多言幾句。閑雲道兄,請!”說著遙遙向下一指。


    “也好!”閑雲道長也未推脫,直言道,“一路匆急徑來雲州,確有幾分疲累,就此討你幾壇酒喝!”


    兩人落下半空,直入府中。


    陸昭兒已同胖鶴回轉濰城,翻雲城內再無顧忌。


    林季命人送了幾樣小菜,又搬了數十壇好酒,與閑雲對坐當頭。


    閑雲道長也不客氣,一手抓過酒來,啪的一聲拍開泥封,咕咚咚狠狠的灌了一壇子,這才大袖一抹拉開了話匣子:“天官,你道我此來雲州欲往何處?”


    林季想了下道:“還能是哪?此時雲州要緊之地,無非就是那蜃牆唄?”


    “對一半!”閑雲道長揚手一伸,又一壇酒落在手中。


    仰頭一口喝了小半壇,伸手一點,兩顆蠶豆躍出盤外。


    閑雲道長指著其中一顆道:“這便是那蜃牆,這裏,就是你也曾經過的斬馬鎮。”


    “哦?”林季破開酒封,細品慢飲的喝了一口道,“這兩地間可有關聯?”


    “關聯?”閑雲道長一口喝幹了壇中剩酒,啪的一聲拍掉了壇底兒,麵朝林季晃了晃道:“看見沒?這壇中世界便為魔界,底部大口便是那蜃牆。這前方小口麽,就是那斬馬鎮了!”


    “這此間因由,我本也知曉不多,都是臨行前,聽大師兄說起的。”


    “當年聖皇軒轅還未起兵傳道時,那魔族便窺我九州蠢蠢欲動。先後開辟了兩處越境之門。”閑雲道長指著桌麵的兩顆蠶豆道,“一處已然大成,萬千魔族大軍隨時都可越境而出,也就是那蜃牆,另一處剛剛洞破層壁,也就是斬馬鎮。”


    “若被魔族破衝而出,莫說九州上下五族生靈,怕是類如你我一般的入道者也難活命!正這時,天選聖皇破境而出!獨往破口一劍封關!”


    “據說,當年那一劍,堪比天威神罰一般,直接斬斷了龍脊嶺千丈高峰。煙氣衝霄千年未絕!那騰騰煙霧中,時而驚現種種異相奇景,蜃牆之名也正是由此而來!”


    “那劍鋒餘威一躍數千裏,又把鶴鳴山一分為二,死死封住魔氣至今八千餘年!”


    “借聖皇之威,九州上下,乃至西土、妖龍兩國的億萬生靈才幸免於難,繁衍至今!正因如此,他才會被五族修士誠心敬仰,共尊為聖皇!”


    “直到如今,那其餘幾族的王者也僅敢稱個“皇”字罷了,“聖皇”兩字,誰又擔的起?”


    “自聖皇封印魔界通道整整八千年來,此間天地雖有血戰征伐,可以天眼看之,與狼群爭王、鹿中奪魁也沒什麽兩樣!人族也好,妖族也罷,總還是這片森林,這方天地的原住生靈。可那魔族卻不一樣……”


    “一旦被魔族得了手,這方世界將無半點生息!”


    “什麽門派孰強、佛道之爭、乃至族群興衰全都微微渺小,不值一提!這可是真正的絕世滅種之戰!”


    林季一聽,不由奇道:“既然如此,那秦家又是發的什麽瘋?竟敢不惜代價破開封印?就那秦朝亡了,可他秦家還在!一旦蜃牆失守,魔族湧出。他秦家就能獨身世外,得了什麽好處麽?”


    “哼!”


    閑雲道長冷哼了一聲道:“秦燁那老狗何時又管過旁人之生死?在他眼中,莫說什麽天下餐蒼生,即便是他秦家血脈後人,也不過是顆顆棋子而已!與那司無命相比也沒什麽兩樣!”


    “這老狗是在賭!他賭的是蜃牆炸破總會有人去管!”


    “去的人越多修為越高才越好!最好全都死在那,一個也回不來!”


    “每死一個,他卷土重來之路就少一個對手,勘破天人之境就少一份阻礙。同時,他也在賭,賭他自己能在魔族盡滅這方世界之前能修為大進,踏上天人之路!”


    “當年聖皇,一劍封關的時候就是天人境!”


    “那秦燁一統九州做過人皇,又憑九州龍氣一步道成,無論權勢還是修為一時無兩!他所期望的是能像當年聖皇一樣,四海獨峰,五族拜服,浩然天地,唯我獨尊!這也是秦家帝王道至尊無上的最高境界。”


    “呸!就憑那狗雜碎也配和聖皇相比?依我看,那帝王道純屬就是狗屁!帝王,帝王,那滿天之下,就剩了你自己,還稱的什麽帝?當的什麽王?”


    閑雲道長厭惡無比的痛罵了一陣,抓起酒壇咕咚咚猛灌了一氣後,又繼續說道:“自從秦家打開蜃牆封印之後,天下各派全都心生不安,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拋開秦家虎視眈眈不算,誰都有暗下提防之心。生怕因此損了自身的實力,被旁人趁機做大,甚而吞了自己!”


    “魔族入侵固然可怕,可這危機卻是大家的!誰也不願意在魔族殺上山門前主動出擊,都在等別人先動手。那個個的鬼心思都比秦老狗強不了多少!”


    “可明光府卻等不得!”


    “你可能也早就知道了,那明光府的前身,就是聖皇麾下的征東大帥主營。護山大陣與蜃牆封印同歸一體,一旦魔族越境破出,不等殺出雲州來,明光府就將支離破碎!甚而,也將成為魔族的另一處出口!”


    “所以,一聽蜃牆危機。楚兄才那麽著急,不惜血本帶上神駒八百騎飛速前往。”


    “一連數月,魔族雖是未進半步。可明光府卻損失慘重!琴棋兩守已把島內十二往上的族中子弟都盡數帶往雲州!”


    “如今的明光府僅有畫守看護,內中全是修為低若的老幼婦孺。整整數千年來,這是明光府最為虛弱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秦家所使,光明府外先後聚集了不少惡妖散修,大膽妖族,竟要趁機攻占明光府!”


    “金頂山與明光府同在徐州,又曾同是征東大帥帳下同袍,自然不能做視不管!這些天來,我與野鶴師弟半刻未休,一直在明光府外拚命廝殺!光是妖王就斬了六七個!真是苦煞我也!”


    “直到前些天,陸老爺從濰城派了些援手過來。我和野鶴師弟這才稍緩了一口氣。可我剛一回山,又受師兄所命,千裏迢迢趕來雲州馳援!”


    “這不麽,一路疾行,連酒都沒喝上一口。剛剛才遇了天官!”閑雲道長說著拍開泥封,仰起脖子又咕咚咚一口喝幹。


    “痛快!”閑雲道長放下酒壇,大袖一抹起身施展道,“多謝天官款待!事不宜遲,貧道這就走了!”


    林季起身還禮,關切問道:“閑雲道兄此去蜃牆還是斬馬鎮?”


    “斬馬鎮!”閑雲道長回道,“蜃牆那裏雖是魔族大軍的主攻方向,最是危機!可有高群書坐陣,沈龍、紫晴兩位相助,加之明光府三守及數千子弟,暫時應也無礙。那斬馬鎮那處卻甚為空虛!若無入道鎮守,怕是異像橫生都無從得知!天官,不好再留。貧道這就……”


    林季一揚手,數十壇美酒直向閑雲道長飛去。


    “閑雲道兄!保重!”


    “好!”閑雲也不客氣,虛影飛出,數十壇美酒盡在袖中。


    影在屋中,可人早已騰上半空,遠遠喝道:“來日再會,不醉不歸!”


    嘩!


    話聲未落,虛影連閃,早已不見了蹤影。


    林季垂目,遠望北疆,不由暗自心道:“看來,我也要盡快趕去才是!可這翻雲城重在關口,卻是半點大意不得!這柯瞎子又是怎麽回事?一直遲遲不到!”


    “來人!”林季突而向外高聲喝道。


    “在!”門外落下一道黑衣人影。


    “傳書柯掌門,令他兩日必至!否則……這雲州第一門落不得觀山宗!”


    “是!”那人應了一聲,趕忙轉身飛去。


    ……


    雲州南境,大豐縣。


    此地實如其名,滔滔奔湧時而爆溢橫流的九道江卻極為怪異的在大豐縣內靜若處子。


    不但毫無水澇洪湧,甚而還為大豐縣民衝出了肥田千傾!


    秋秋糧滿倉,年年大豐景。


    若說粱州是天下糧倉,那大豐縣便是雲州的米袋子!


    可也正因如此。


    大秦亡滅之後,各路敗兵亂匪全都兩眼發亮,宛若綠豆蠅般死死的盯住了大豐縣這塊肉饅頭!


    直至如今,滿城上下早已人煙盡滅,甚而每一處房屋都被層層扒開,每一塊土地都不知被翻了多少遍!


    幾乎所有人都想在大豐縣榨幹最後一點油水!


    那原本整個雲州最為富裕的大豐縣,卻成了最淒慘的荒蕪之地!


    就連隨處可見的野狗都見不到半條!


    就連老鼠都舉家搬遷望門而走!


    百裏方圓之內,毫無半點生息之氣!


    呼!


    突然之間,一道搖搖晃晃的白光斜從天際飛落而下。


    砰!


    重重的撞在一座半塌小樓上。


    仍有兩麵殘斷石牆勉力支撐的樓體再也經受不住,嘩啦一下碎成一片焦土。


    那白光就地一滾,化作一個渾身是血的高大漢子,慌裏慌張的鑽進了一旁由亂糟糟的斷梁支起的破洞裏。


    嗖!


    那漢子剛剛鑽了進去,從他逃來的方向,又落下一道人影。


    那人麵色略黑,背後背著三把長短不一寬窄各異的法劍。


    先不論那劍威力如何,光是劍柄上密密麻麻鑲嵌的寶石就映著陽光灼灼發亮,怕是那每一顆拿到太一閣去都至少能頂上萬玄晶!


    光有如此豪氣的法劍還不算,在灰土土破敗不堪的長袍之下,還隱隱露出一片璀璨無比的金光!


    若有識貨的修士在場,定會驚的目瞪口呆!


    那竟是用千年冰蠶絲編製而成的護身甲!


    這東西別說還敢堂而皇之的穿在身上,怕是藏在哪個道門大家的秘室裏,都會圖遭滅門!


    就算有入道者鎮守,都未必能防得住!


    可更令人吃驚的,卻是這人手裏所捏的符咒!


    七品爆裂符!


    而且,都是塗抹了妖王元血,數經加持的威力翻倍版!


    放眼天下,怕是沒哪個入道敢去正麵硬嚐這玩意兒!


    可如此貴重的符咒,這家夥的手裏竟然捏著三張!


    若林季有知,甚至連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他是誰。


    沒錯,如此豪氣驚人的修士,天下無雙!


    隻能仙二代韓厲。


    韓厲緊隨那道白光落在剛剛倒塌的小樓上,展眼四外望了望,氣呼呼的罵道:“他娘的,本事不咋地,跑的倒挺快!來來來!給老子滾出來!再一符試試!”


    縮在洞口裏的漢子,氣的心裏直罵娘,可卻連大氣都不敢喘,趕緊秉住了呼吸一動都不敢動。


    “他娘的,你倒是出來啊!”韓厲高聲罵道,“你不是大妖王麽?你不是牛的很嗎?還想來搶老子!來啊!你個小雜碎!有本事就殺了老子,這所有寶物都是你的!來啊!”


    洞裏的漢子死死的咬著牙根兒,卻又不敢弄出半點聲響。暗自心道:“我堂堂一族之長,堂堂南海大妖王。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竟被區區一個夜遊巔峰的小崽子逼到如此境地!啊!真乃氣死我也!”


    再一回想,白象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原本以為這趟中土之行,自是輕而易舉的立有一番不世功勳,在妖後麵前大受封賞,在族人麵前風光無限的!


    可誰想,這一路下來,竟是接連遇到了本不應遇之人,那個個都是令妖心驚的怪物!


    對!


    都是怪物!


    先是在濰城,原以為有反水通敵的袁家,布局良久的離南坐陣,再加上被他拉來的四大妖王。那小小的濰城自是不堪一擊,美滋滋的得了首功一件!


    可誰想,竟憑空蹦出來一個姓林的,壞了大事!


    那小子修為驚人也就罷了,最後……


    竟是全景而出的天選之子!


    奶奶的!


    八千年才出一個啊!


    就讓我碰上了!


    幸虧我跑的快,隻被那明光府那個死心眼砍了幾劍,倒也沒受什麽傷。


    又想著,我跑到秦家在雲州的大本營,那可有兩位道成境坐陣,總該沒事兒了吧?


    沒想到,投靠我的表兄弟白老五死在了塌鼻子大刀沈龍手上。


    被表叔臭罵一通的火兒還沒等消呢,又來了個靈尊!


    那可是靈尊啊!


    當年血洗妖國誰能擋得住?


    你讓我怎麽辦?


    一怒之下,竟滅了秦燁分身!


    你讓我怎麽辦?


    索性的是,那靈尊不是衝我來的!


    仗著皮糙肉厚,並且舍了一件保命寶貝,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跑了出來。


    半路遇見個小修士,身懷巨寶。


    本想順手殺了,撿個便宜!


    卻沒想到,這家夥也是個怪物!


    他這一身的法寶符籙,都是哪來的啊!哪來的!


    這麽多怪物,一個個竟然都讓我碰上了!


    他奶奶的!老子咋就這麽倒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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