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坐著華欣的車,從醫院回來,手裏拿著好幾袋子藥,麵容憔悴,佝僂著背,不但不像是我的同齡人,感覺就像個門口看門的老大爺。


    下了車後,華欣想扶他一下,他不肯,推開了華欣的手,自己緩步上樓。


    華欣看了看車裏的我,跟著老大上了樓。


    老大住的這棟樓應該是公交公司的老員工宿舍,這裏麵住的大多數是老人,退休員工,因為公交公司新的員工宿舍,兩年前就建好了,大多數人早就搬走了,這裏就是剩下些離退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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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踏上破舊的老樓梯,樓道裏黑乎乎的,連盞燈都沒有!


    上到了六樓,連我這正常身體的人都有些氣喘,更何況他那樣的身體。


    門沒關,雖然廣東的冬天那麽冷,可10幾度的天氣,對於一個土生土長的廣東人肯定是受不了的!如果,你一進屋子裏,陰冷的厲害,我不由地打了個冷顫,看了看房間。


    昏暗的燈泡掛在屋子中間,一個破舊的沙發堆在角落處,地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散發了除了藥味還有一股腥臊味。


    裏麵華欣正在和老大說道:“老大,我寧溪那裏有套房子,一樓的,出入方便,也沒人住,你就搬過去唄!”


    老大猶豫緩緩地說道:“不了,這裏挺好的,我都住習慣了!”


    華欣用怪責地語氣說道:“習慣什麽啊?這裏是六樓,我走上來了,都喘的要死,你這身體怎麽吃得消,醫生不是都說了嗎?要休息,要靜養!你別在操勞了,再加重你的病情!”


    老大歎著氣道:“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麽加重,我已經這樣了!沒事的,你放心吧!你回去吧,啊,記得幫我把工作辭了吧!”


    華欣啊了一聲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啊?這工作也不用你去,在家就可以領錢,有什麽不好的?”


    老大咳嗽了幾聲說道:“就是太好了,我不想老五再搭人情了,我也不想再拖累你了!”


    華欣帶著一絲的憐憫說道:“老大,你說什麽呢?怎麽會拖累我呢?五哥那裏的職位空著也空著!”


    老大卻不領情道:“空著那是人家留著的,不是給我這種廢人的!不用說了,按我說得做吧!”


    華欣還想再勸勸,可老大很堅決地說道:“聽我得吧!”


    華欣哎了一聲,不再說話,看了看站在門外的我。


    我低著頭走了進去叫了聲:“老大!”


    老大轉過身來,看了看我,沒有什麽驚訝的表情,甚至沒有任何的表情,默默地躺在了床上,什麽話都沒說。


    我知道自己不受待見,陪著笑,走了過來,坐在老大床邊問道:“身體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差啊?”


    老大本能地挪了挪身體,想床裏麵靠了靠,低聲說道:“我這個是肝病,傳染的,你們都離我遠點!”


    我毫不在意地說道:“以前都是一碗泡麵,幾個人搶著吃,你吃麵,我喝湯的,還在乎這些!”


    老大沒什麽反應,還是說道:“肝病傳染,你不懂醫學知識啊?趕快走吧!我要睡覺了!”


    我耐心地勸導道:“老大,這裏養病環境實在是不咋滴,要不搬到我酒家那邊住吧?空氣好,飲食上,也能幫你調理一下!”


    老大平淡地說道:“不用了!海風太大,我吹的頭疼!”


    我噢了一聲道:“也是,那萬眾的公寓現在還空著呢,那裏近市區,交通也方便,還離醫院近!”


    老大這會兒有些不耐煩道:“知道你房子多,我不需要,我真的想休息了,你們走吧!”


    我無奈地看了看華欣,華欣有些生氣地說道:“老大,你聽我們一句勸吧,兄弟們幾個都有能力照顧你的,你別放棄啊,好好治病,很快就會好起來來的!”


    老大把身上的被子,扯到了頭上,捂著被子,索性不聽。


    華欣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拽下老大的被子嗬斥道:“以前,都是你教我們道理的,我們有什麽事,都是第一時間來求教你的,你是我們中最早明事理的人,我們剛從社會那會兒,都是你在照顧我們的,怎麽現在輪到你自己了,這道理就想不明白了!人生,誰還不遇到點磕磕絆絆的,這有啥啊?邁過去就是了!可要是一直這麽自暴自棄下去,誰也幫不了你啊!我是最小的,本來這些話,不該我說的,可我不說,憋在心裏難受啊!”


    我拉了拉華欣,怕他的話太重,可華欣還是意猶未盡地說道:“老大,你別裝死狗了!你這樣,我們兄弟幾個都難受,大家都想幫你啊!二哥,天天給我打電話,他人在國外,回來不,著急啊!正天天在藥房打聽,有什麽特效藥給你帶回來呢,說國外的藥,不要進關,他都想著怎麽走私了!四哥,生活也不如意,離了婚,自己在家帶孩子,可人家沒自暴自棄的,跟著五哥學做生意,要養孩子!你家的孩子也不小了,天天跟著嫂子在老家受罪,你不想自己也該為孩子著想啊!”


    我清晰地看到被子裏的老大在抽泣,一陣心酸,曾幾何時的老大,是多麽的意氣風發,給我們每個人上課,講著做人的道理,家庭事業雙豐收,誌得意滿的,現在竟然成了一個躲在被子裏哭的男人。


    我拍了拍被子裏的老大說道:“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認了你這個老大,你就是我們一輩子的老大!今天跌倒了,我相信我們的老大,明天就會爬起來的!我們沒人打算同情你,都知道你是我們中最堅強的人,早晚能挺過去的!就是得過自己心裏的那一關!”


    我的話可能是讓老大反感了,在被子裏嘶吼道:“都是因為你,要是沒有你,我就不會這樣慘,你現在來是想讓我說,你都是對的,要是當初都聽你的,我現在就不會這樣是吧?你得逞了,你來看我好戲,你成功了!從小到大,你就沒服過我,你什麽都比我強,卻處處認我做老大,你不過是想讓人知道,你夠義氣,懂尊卑,謙遜,還識大體!”


    我啊了一聲道:“什麽?我從沒這樣想過啊!”


    老大自己掀開了被子,滿麵淚水地說道:“你現在看到我這樣,來同情我,好讓兄弟幾個看出你都多大度,即使我們兩個都搞成這樣了,你還能原諒我,幫助我,讓兄弟幾個覺得你才是那個適合做老大的人!可你卻讓給我了做,是不是?”


    我苦笑道:“我對天發誓,我從這樣想過!”


    老大不給我機會辯駁,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到哪裏,你都要成為光環,成為焦點!所有人都得圍著你轉,如果不是,你就會很失落,你不但自信,還十分有野心!從小我就占據了本該屬於你的位置,現在你把我拉了下來,你該竊喜才對啊!你心裏看到我這樣,是不是已經爽開了花啊?別再假惺惺地來看我了,我完了,我輸了,我承認!收起你那廉價的同情心吧!”


    我是有口模辯啊,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會讓老大對我產生了這種想法,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我根本就不是爭強好勝的人,對於兄弟間的位置,我沒老大那麽重視,甚至在兄弟情這方麵,我更多的是有自己的圈子,根本就沒想過這些。


    華欣聽不下去了,怒道:“老大,三哥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他一件都沒和你說,你怎麽能這麽想三哥呢!從小到大,三哥就最聽你的話,打架什麽時候,不是你一句話,他就最先衝出去的!之前的事,誰對誰錯,自有公論,大家心裏都清楚明白!怎麽都到現在了,你還執迷不悟啊!”


    老大盯著華欣說道:“你也一樣,他現在不就是有錢了嗎?你就想跟他了,我可以理解,我不怪你!可你們也別在找我了,我不需要你們同情,我自己能照好自己的!”


    華欣已經忍無可忍了,握著拳頭說道:“誰想同情你了?誰願意同情你了?我們是為了嫂子和孩子,孩子才那麽點!”


    我拉著華欣,把他拽出了房間,然後低聲對老大說道:“你要是覺得讓我們同情,覺得羞愧,那就別讓我們同情啊!自己活出個人樣來,老婆孩子都養不起了,你還要什麽臉啊?是不是覺得自己走了,就一了百了了?可你老婆孩子怎麽辦?都留給我們照顧啊?那你也得開這個口啊!看我們願不願意啊?”


    老大怨恨地盯著我。


    我繼續說道:“盯著我也沒用!自己做了什麽事,自己知道,還不讓人說啊!走錯了,做錯了,改就是了!多大點事啊!又不是多大年紀!別做又做不好,做不好又不讓說,說了也不改,改了還要做!你這天天讓小的教育你,你自己也難受,我們也不見得就好到哪去?”


    這話說得難聽,老大咳嗽得更厲害了,然後緩緩說道:“你不用氣我,說這些話,對我沒用!我不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不管是什麽,都和我無關,從今往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我欠你,下輩子還吧!這輩子就這樣了!”


    我有些難受道:“咱們認識了二十幾年!我還記得,小時候,你轉學過來時的樣子,那時候,你可是八麵威風,還沒進校,就知道你的威名了!我們都挺害怕你的,心裏想著,要是能和你搭上關係就好了!你呢,怎麽看怎麽不像個老大,到像是個憨憨的小胖子,我們就說,這人就是吹出來的!誰知道,讓你一戰成名,打了一個高二年紀的學長,我們又想盡一切辦法討好你,你還釣起來賣!”


    老大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有那麽的一絲絲恍惚。


    我繼續說道:“後來咱們成了朋友,也沒分什麽大小,就是一群好朋友,可經曆了幾件事後,咱們終於做成了兄弟,還是按照年齡分的!雖然性格迥異,但都可以互補,雖然時常吵架,但從不翻臉,感情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經過這麽多的事,你難道覺得那些快樂的時光,都是假的啊?還是你覺得我們之間的友情,都是我們裝出來的啊?老大,你醒醒吧!”


    老大眼神裏泛出一絲光,但很快就暗淡了下來道:“都是以前的事了,過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有些激動地說道:“那就不回去啊,往前看,往前走!大家都是想你好,隻好你好起來了,我們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一起往前走啊!你治好了病,還可以重新創業,40歲創業的人不是都大有人在嗎?還有的是時間,別在為不值錢的麵子,折磨自己,折磨我們大家了!”


    老大捂著臉,終於把這幾年的委屈,不安,愧疚,一股腦地發泄了出來。


    走出房間,同樣看見華欣也是淚流滿麵,我輕輕地拍了拍華欣的肩膀說道:“心結解開了,就好了!你先把老大接到酒家那邊住吧,還有人照顧,等廣州的醫院聯係好,就讓老大去住院!”


    華欣重重地摟住我的肩膀,答應著:“好!”


    上了車,我也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就是這麽無聲地不停地流了出來,不知道是喜悅,還是憂傷?


    晚上,我把幾個兄弟都叫到了酒家,讓大家一起聚聚,除了老二在國外回不來,其他人都過來了,得知老大的心結解開了,連遠在昆明的大少,都趕了回來,還帶著任小齊。


    飛魚和她老公,也來湊熱鬧,這兩夫妻自從進了耀陽飲食集團,從小粥鋪做到西餐廳,現在自己也搞了一家海鮮酒家,我們的分店,加上連鎖的粥鋪,可算是做得風生水起,不過,飛魚老公大力,倒是還是那麽樸實,沒看出一點富翁的派頭來。


    飛魚進門,就坐在老大旁邊,挽著老大的手臂說道:“老大,我可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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