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正房的路上,蘇禮一直在轎子裏醞釀情緒,應付老太太可不是假模假樣地哭喊幾句就能得逞的,更何況這回的事端是老太太主動引起的。


    到了正房,丫頭上前去叩門,碧菡迎出來問:“這麽晚了這是誰啊?呦,原來是四姑娘,奴婢給四姑娘請安。”


    蘇禮的視線越過碧菡的肩頭,見裏屋果然還亮著燭火,扯著碧菡的手道:“我來求見老太太,雖說這已經大半夜了,但還是勞煩姐姐進去通傳一聲。”


    “這……四姑娘,老太太都已經睡下了!”碧菡麵露難色地說。


    “好姐姐,若不是大事,我哪裏敢這麽晚來驚擾老太太,原本先去問了劉媽媽,劉媽媽也拿不準這事情,才隻能來求見老太太的。”蘇禮也不說是什麽事情,隻一味地求。


    碧菡見劉媽從蘇禮身後閃出來,對她使了個顏色,這才應下來道:“姑娘先來屋裏坐,奴婢拚著挨罵,也進去幫您問問。”


    蘇禮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左手摸出塊銀子,就著拉她的手就塞過去。


    “四姑娘您稍坐。”碧菡並沒有推脫,將銀子滑入自己袖中朝裏屋走去,不多時就出來道,“四姑娘自己進來吧,老祖宗醒了。”


    蘇禮跟著碧菡進屋,瞧見老太太正半倚在床頭,鬢發有些淩亂,但一看就是用簪子挑的,不過她還是小心地收斂著目光,走到床前就猛地跪倒叩頭哭道:“祖母,您可要給孫女做主啊……”


    “你這孩子,大半夜的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老太太忙示意碧菡去扶,然後拍著床邊道,“過來這邊坐。”


    蘇禮沒有推脫,上前坐在老太太身邊,但還是垂頭抹淚,並不開口。


    老太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衝著碧菡揮揮手道:“你下去燒點兒水,給禮兒洗洗臉,瞧這哭得眼睛都紅了。”


    碧菡應聲出門,蘇禮這才從懷裏掏出兩本冊子,遞給老太太後開口道:“今晚也不知是誰,將這東西丟進孫女和六妹妹的院子,孫女看了驚懼莫名,見天色過晚又不敢攪擾祖母,隻好去找劉媽媽問個端倪,也把劉媽媽駭得不行,這才匆忙又坐轎子趕來求祖母做主。”


    老太太接過冊子去翻看,蘇禮隻低頭啜泣,並不抬頭去窺測老太太的表情。


    “這……這真是反了!”老太太將手裏的冊子丟在地上,大怒道,“老2媳婦是怎麽管的家,家裏竟是頻頻出事,當初老大媳婦管家的時候從未有這樣的,家裏好不容易安生幾日,就有人嫌悶得慌,恨不得趕緊整出些事端出來。碧菡,打法人去把二太太給我叫來。”吩咐完又接著發火,蘇禮聽著她的發作不似偽裝,竟氣得有些頻頻粗喘,隻好替她捋著胸口順氣。


    老太太罵了半天扭頭見蘇禮還在抽噎,又轉言安慰她道:“好了,別哭了,我知道這事與你無關,你也一直是個識大體的孩子,怕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有人瞧你不順眼,巴不得挑撥你跟其他人的關係呢!”


    “孫女自問無論是對長輩還是對兄弟姐妹,素來都是守禮和睦,多多親近的,原本在江南長大,就一直羨慕別人家全家團聚,好幾桌子在一同吃飯,又熱鬧又和睦,長輩有人承歡膝下,晚輩有機會盡孝盡心。而自家每逢年節卻隻有寥寥數人,還要牽掛遠在京中的長輩親友。原想著這回總算是進京,終於是回家了,以後也能全家團聚,不用再羨慕旁人,誰知竟是步步艱難,日日小心,不惹事端都有事端上門……”蘇禮聽見外麵院門輕響,估摸著時間應該是二太太進來,於是就扯出帕子開始哭啼啼地說,她雖然不知道其中還有什麽別的緣故,但也看出老太太演這一出是為了打壓二房,也許不是自己親生的果然就是隔著一層,但不管怎麽說,自己今天既然坐在了這床邊,就算什麽都不說也會被二太太記恨,還不如幫著老太太把戲唱得更好聽一些。


    二太太大半夜的被叫來,本就有些不知所以,進屋就見蘇禮坐在老太太床邊哭訴著,上前行禮問安後便皺眉道:“禮兒,你素來是個懂事的孩子,今兒個是怎麽了,這麽晚了還來攪擾老祖宗。不管有什麽大事,難道就不能留著明天再說嗎?”


    蘇禮聽她訓斥,咬著下唇壓抑住哭聲,但還是時不時控製不住地抽噎一下。


    老太太伸手拍拍蘇禮的手背以示安慰,語氣十分不樂意地說:“你別一上來就說別人,你說說你管家才多少天,家裏就出了這麽多大大小小的事情,當初雅琴管家的時候,可從來都沒這樣過!”


    二太太一聽這話,臉色登時就難看起來,但是也不敢在老太太麵前強硬,隻得跪下不是很情願地說:“是媳婦辦事不力,但咱家家大業大,媳婦剛剛接手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還敢頂嘴?”老太太喝道,“真是反了你了!”


    “媳婦不敢,都是媳婦的錯,請老祖宗責罰。”二太太見老太太的確怒氣不小,這才忙服軟道。


    “哼,前幾日家裏祠堂遭賊,我替你壓下來瞞著,如今卻又大晚上的有人隔著牆頭往姑娘院子裏扔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東西,你現在就給我查,全家都折騰起來也要查到底,若是今晚查不出個緣故,這個家你也就別當了!”


    二太太一聽這話,冷汗瞬間就冒出來,雖說她心裏明白,這個家早晚還是要交回大太太手中的,但是等大太太生了孩子自己送回去,跟沒坐熱位子就被人罷免,那可是天壤之別,若是真讓老太太撤了當家的責任,日後在家中可就再也抬不起頭做人了。


    “老祖宗,您讓媳婦查,總要告訴媳婦,隔著牆頭丟進去的,到底是什麽物件……”二太太跪在地上,等了許久都不見老太太說話,隻好硬著頭皮發問。


    “就在你腳邊上,你自己看吧!”老太太冷冷地說。


    二太太扭頭看見丟在地上的兩本冊子,第一本翻到的是蘇禎院中的那本,寫的都是當初三姨奶奶如何陷害老太太,最後害老太太難產,差點兒一屍兩命的事兒,她瞧著納悶,心道這也不知道誰這麽無聊,三姨奶奶早就被老太爺打死,如今翻出這事兒了來做什麽。但是轉念馬上又想,難道是有人為了提點蘇禮,讓她知道事情的緣故,好方便她們三房修複與老太太的關係?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抬眼,看看還坐在床邊的蘇禮,見她雙目紅腫,低眉順目地坐著不吭聲,心裏恨得直癢癢,心道一定是三太太指使閨女這麽做的,剛回京城就開始眼饞這管家的權力。


    她心裏一邊暗罵一邊撿起另外那本冊子,誰知這本冊子一看,就讓她慌了心神,原本隻覺得老太太對三房不喜,對自家老爺還算不錯,雖說沒有像對大老爺那般偏愛,但是大老爺是嫡長子,家裏的頂梁柱,偏愛實屬正常,但是如今看了這冊子上的東西,登時覺得五雷轟頂,如果自家老爺根本就不是老太太親生的,那豈不是連去爭的資格都沒有?


    “老祖宗……”二太太癱坐在地上,甚至連出去追查究竟是誰做的都提不起力氣。


    隨後她聽著老太太的聲音似乎從遠處飄來:“你不用嚇成這樣,我又沒說這冊子裏寫的是真的!但雖說這是假的,我卻不能容忍有人拿這個製造事端。”


    “假……假的?”二太太稍微有些回神,但還是半信半疑。


    “我跟芷煙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我若是對她嫉妒,當初就不會帶她嫁入蘇家,讓她跟著老爺也是我的主意,其實當年丟了孩子的是她,她替我擋了那個賤人的一撞,卻落得自己丟了孩子的下場,我便騙她說其實丟了孩子的是我,希望她能燃起活下去的希望,誰知她竟是想岔了!”老太太也不知是解釋給誰聽。


    但她的話還是讓二太太勉強鎮靜下來,按下自己紛亂的思緒道:“媳婦這就去查……”


    “別又像前兩次一樣,查到最後就不了了之,從前些日子祠堂鬧賊開始查,我今晚豁出去不睡了,就在這兒等你查清楚,到天亮還查不出來,那就換個人查!”老太太又適時地添上一句話。


    二太太正在起身,差點兒沒站穩又跌坐回去,踉踉蹌蹌地離開屋子,不多時就聽到外頭傳來隱約的喧嘩聲。


    蘇禮坐在床邊不知自己是該告辭還是如何,就見碧菡端水盆進來伺候她洗臉,然後聽著老太太道:“如今進宮的人已經定下來是禪兒無疑,接著家裏就該張羅你的親事了,碧菡,你打發人去把禮兒她娘叫來,我最近也留意了些京城跟咱們門戶相當人家的子弟,叫她來一起嘮嘮,反正今晚是沒法睡了。”


    話題一下子從清查跳到蘇禮的婚事,讓她一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卻知道自己今晚怕是也沒得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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