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一聽這話,目光登時就朝蘇禮斜過去。


    “我問你話呢你用不著看她,她本不是個多話的人,而且還跟你前後腳的進來。”老太太不悅道,“家裏的事兒,難道我都是要等人告狀告到麵前才知道的不成?”


    “孫媳不敢”大*奶不敢再怠慢,忙道,“其實昨個兒是事出有因,老太太且聽孫媳說個緣故……”


    “那就是說,你的確打了禮兒房裏的丫頭?”老太太不等她說出緣故,便再次問道。


    “是,孫媳一時氣憤……”


    話沒說完,這回是被她婆婆訓道:“長輩說你,你就老實聽著,問你什麽就答什麽,哪裏那麽多的話?不管怎麽說,禮兒房裏的丫頭,再犯了什麽錯,也不該你個做嫂子去教訓。”


    大*奶本就是個吃不得虧的,大爺又有隱疾,本就心裏十分不滿,這會兒見當著全家女眷的麵兒被人這樣訓斥,登時就壓不住火氣發作道:“是那個小蹄子不要臉,仗著自己年輕去勾引爺們,都欺負到我門口了,我難道還由著她不成?”


    這話一出,屋裏眾人神態各異,蘇禮剛要說話,卻咳得滿臉通紅,眼角都迸出淚花。半夏見狀走到屋子中央,“撲通”跪倒給老太太磕頭後道:“老太太,您可千萬要給我們姑娘做主,若說是別人,奴婢不敢打這個包票,但錦之姐姐從小在老太太跟前兒長大,是跟著碧菡姐姐一道被老太太教導出來的,脾氣秉性如何,老太太自是比旁人都清楚的。老太太憐惜姑娘,這才把錦之姐姐撥來照顧姑娘,自從到了房裏,寬厚待人不說,伺候姑娘更是盡心竭力,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服氣的,連媽媽們都挑不出半點兒的錯處。姑娘前些天已經說過,要把錦之姐姐抬做一等丫頭帶去夫家的,如何會有大*奶說的那、那些個渾話的事情。”


    半夏說著哭著磕頭道:“昨個兒晚上姑娘就受了風寒,又找不見錦之姐姐,折騰了大半夜見人是給抬回去的,姑娘當時就急得咳嗽起來,後半夜咳得都躺不下身,還強撐著不許喊大夫,後來是奴婢自作主張地喊了,累得老太太打發玉珍姐姐去看,姑娘事後就罵了奴婢,說家中本就事忙,奴婢還大半夜地折騰人,今早剛好轉了些,就忙不迭地來給老太太請安,說怕老太太惦記著,就這樣還要被人編排不是……”


    蘇禮這會兒才咳得順過氣來,喘息著嗬斥道:“你個丫頭,我平日就是太由著你,這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


    “姑娘……”半夏跪在地上哭道,“您幹嘛什麽都憋在心裏,昨個兒大夫還說,讓您放寬心好生將養,這日日不讓人安寧的,如何放得寬……”


    “住嘴”蘇禮將桌上的茶盞朝半夏砸過去,“越說你越來勁是不是?你給我回去跪著思過,我放不寬心都是給你鬧得。”


    半夏被茶水潑了一身,額頭也被砸得腫起,聽蘇禮這麽說,也顧不得行禮,便哭著朝外跑去。


    蘇禮端過玉珍幫她新倒的茶水,連喝了兩口總算是壓住了咳嗽,朝老太太陪罪道:“都是孫女管教下人無方,在這兒給老太太賠罪了。”


    大*奶趁機道:“老太太,您也瞧見了,四姑娘手下的丫頭都這樣目中無人、不懂規矩,孫媳昨天一時按捺不住,這才打了人的。”


    蘇禮心裏暗笑,你繼續說吧,剛才你隻瞧著半夏不懂規矩,你卻沒聽聽半夏都說了什麽,錦之明明是老太太房裏出來的丫頭,你還在這兒說目中無人、不懂規矩。


    果然,老太太沉下臉道:“嫌我教出來的丫頭不懂規矩?那你說什麽樣的才懂規矩啊?”


    “老太太,我、我不是說您……”大*奶想要描補,但卻又不知如何說才好。


    蘇林氏不悅地插言道:“老大媳婦你別胡言亂語了,什麽勾引爺們的渾話,也是能當著家裏姑娘麵說的?禮兒過些日子就要大婚,這些個風言風語傳出去,那還了得?”


    “雅琴,孩子不懂事你也跟著犯渾,這件事如今不過隻是老大媳婦這麽一說,具體緣故如何還不得知,一個個都把嘴給我把嚴實了。”


    蘇禮聽到蘇林氏這話,眉梢一跳,暗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錯,沒有蘇林氏在後麵撐腰,大*奶不可能有這個膽子,或者說不會有這種跟自己過不去的心思。然而如若背後撐腰的是蘇林氏,那一切就都很好理解了。


    如若不然,大房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爵位繼承人懸而未決,卻還袖手旁觀按兵不動呢。驗證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蘇禮心裏反倒更加鎮定下來,不怕你出來,就怕你在暗中搗鬼,這回既然自己冒出來了,那就別怪她也要追究連帶責任了。


    “祖母”蘇禮哭著撲到老太太榻前,“孫女年幼又自小在南邊兒長大,對大家大戶的規矩本就知道得不多,原想著錦之是在老太太身邊兒伺候的,定然是錯不了,還讓屋裏的丫頭們都跟她學著規矩,誰知……古語道長嫂如母,大嫂替孫女管教下人,左右是嫂嫂心疼孫女,反倒是孫女該多謝大嫂的管教之恩。可這丫頭狐媚惑主的罪名,孫女卻是萬萬不敢領的,傷了孫女自己的名聲事小,大不了一死明誌,但若是傳揚出去,讓家裏上下的爺們如何在朝中自處,太後和皇上又會如何看待,這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太太抬手摸摸蘇禮的頭安慰道:“好孩子,別哭,有我給你做主呢”說罷朝底下怒道,“我和老爺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素日裏私底下的勾當,我不是不知道,我隻是懶得管,可你們也不能得寸進尺,拿孩子發作算怎麽回子事情?一個個連長輩、大人的臉麵都不顧了?我今天把話放在這兒,禮兒的婚事是宮裏指婚,體麵與否關係著咱們闔府上下的臉麵和在太後、皇上麵前的表現,誰敢在這個事情上給我添亂,就別怪我拿她出來發作”


    她停頓片刻又道:“今天既然老大媳婦把這話已經說了出來,那你就在這兒給我分說個明白,錦之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怎麽就不夠自愛?怎麽就勾引爺們了?”


    “回老太太的話,原本昨個兒就不是孫媳打發人叫的錦之過去,而是碧菡叫的。她們在房裏嘁嘁喳喳說什麽我不知道,可錦之要走的時候正好撞見爺回來,這一照麵,爺就說當初在老太太這兒醉酒,錦之勾引過他,原本孫媳也是顧慮,萬一真是個會裝樣的,外表瞧著忠厚老實,其實是個會鑽空的狐媚子,那日後給四妹妹帶去夫家,萬一出了什麽事情,豈不是妹妹受累,闔府的也都麵上無光。因此便叫住她想要詢問幾句,誰知她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什麽,說話支支吾吾,還含混不清,孫媳就更起了疑惑,誰知她竟抬出老太太和四妹妹來壓孫媳,於是一怒之下便著人打了錦之。孫媳知道自己是個一點就炸的性子,明白這樣是不好,可也不是朝夕能改好的,但錦之這事上,孫媳卻不覺得打她有錯。”


    老太太皺起眉頭,半晌道:“姑娘們都各自回房罷玉珍,你打發人去把碧菡叫過來,我要仔細問問這件事情的端倪。”當初老太爺房裏收的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全都是家裏的丫頭爬上了床,當時老太太礙著自己的婆母管家,隻能強裝大度,最後卻也還是找機會收拾了幹淨,所以她素來最討厭的,便是這丫頭勾引主子的事兒,總覺得原本還好好的爺們兒,全是被那些個不要臉的丫頭給勾搭得野了心,壞了性情。


    所以自從她自己當家以來,蘇府內院就對這些個事情看的十分嚴重,別說是爬上了床,就是勾勾搭搭的,一旦被發現輕則全家打出去,重則打死了事。她雖不信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兒長大的錦之會做出這等事情,但卻還是要查實一番才安心。


    想到這兒她又道:“王媽跟著禮兒回去,瞧瞧錦之那丫頭的傷如何了,把我屋裏閣子上那瓶舒筋活血的藥拿去,過些日子表皮長好,就該用得著了。”


    書雪忙上前磕頭提錦之謝恩,然後扶著蘇禮並王婆子和另外兩個丫頭,一道回三房的院中。蘇泓一大便領著蘇祐去祠堂拜祭,蘇文氏也因為早起有莊戶來送收成走不開身,剛好沒有去請安,忙了一早晨著清點過東西,準備坐下歇會兒精神,她聽說老太太打發婆子來瞧錦之,又耳聞先前的事情,知道蘇禮在跟前兒不妥當,便忙自己起身趕過來。


    蘇禮也識趣回避,跟那王媽媽寒暄幾句,便回房去換衣服。蘇文氏在屋裏隻留下兩個媳婦子,其餘全都攆了出去,半夏趁機溜回房中,瞧著是給蘇禮卸妝,實際悄聲貼著她耳邊兒道:“姑娘,奴婢早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告訴了劉媽,她剛才來瞧過錦之,卻是剛走不久的。”


    “知道了,今天這事兒上下你都給我囑咐好了,我不想聽誰傳出去閑話”蘇禮瞧著熏香爐升起的嫋嫋煙氣道。


    “姑娘放心,咱們屋裏都是自己人,奴婢也都敲打過了,沒人會走漏風聲的。”半夏見蘇禮神色困頓,便試探著問,“姑娘可是躺下歇會兒?”


    蘇禮瞧瞧外麵的天色,那邊的事情還未告一段落,自己哪裏能躺的住,便搖搖頭:“和衣在外頭榻上歪會兒便是,你打發人瞧著點兒,嫂子若是回來就趕緊叫我。”


    蘇文氏陪著查驗了錦之的傷勢,送走了王婆子後便過來問蘇禮情況,聽她如此這般一說,心頭火登時竄起老高,見女兒瞧著疲憊,不忍多說什麽,回去正好見蘇泓已經回屋準備用早飯,火氣便壓不住地怒道:“大嫂素日在我麵前裝得一副好妯娌的模樣,我還當她真是個好的,管家一來對她素來是恭敬照顧。誰知她倒好,不投桃報李也就罷了,卻是還恩將仇報起來,竟指使自己兒媳婦鬧出這樣不像話的事情。左右她家上下是不要臉麵的,老大媳婦敢在老太太房裏,把那些個說不出口的事兒嚷闔府都知道,如今倒白白地連累咱們閨女跟著受牽連,這叫怎麽回子事情?”


    “你大早晨起來的,哪裏來的這麽大火氣?”蘇泓坐在紅木大理石麵兒的圓桌前等著早飯,見蘇文氏沒頭沒腦的就是一頓脾氣,隻能耐著性子問,“你若是想發作,總也要讓我知道原委不是?”


    蘇文氏幹脆扯了帕子坐在桌前哭道:“我從嫁入你家門這些年,一直孝敬長輩,禮待兄弟妯娌,從來不爭什麽搶什麽。我自己受累、受氣、受委屈,我都認了,嫁雞隨雞唄可她們千不該萬不該,爭什麽東西都要攀扯到孩子身上,禮兒招誰惹誰了,我就著一個姑娘,從小兒身子不好,我捧著護著養了這麽大,不是來給她們隨便作踐的”她本是八分假哭,誰知越說越是委屈,倒是當真哭得收不住起來。


    “唉,你有話好好說,哭什麽?”蘇泓歎氣道,“禮兒不是好端端的在家?”


    蘇文氏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對蘇泓講了,最後沒好氣地說:“這就是你家嫂子做出的事兒”然後又覺得自己話說重了,便描補道,“老爺,您幹脆把心思跟老太太挑明算了,這爵位咱們既然是不想要,何苦在這裏頭趟著渾水?您領了官職,咱們一家搬出去住得安安生生不好嗎?”


    “爵位不爵位的,這都是爺們兒的事情,你管好後宅的事兒便是,前麵的事情少打聽插言。”蘇泓聽妻子說起襲爵之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聲音嚴肅地說。


    蘇文氏見狀一驚,半晌才問:“難不成老爺您是……可我進京前您不是說,不想要這個爵位的?”


    “都說了這些沒你的事兒,問什麽問”蘇泓被她再三詢問弄得心情十分不悅,徑直起身朝外邊走邊道,“準備一下,到周姨娘那邊用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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