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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身,所以蘇文氏也沒等蘇泓回家,很早就已經收拾了躺下,這會兒聽見丫頭說半夏有事求見,心下疑惑但還是忙披衣起身,叫丫頭掌燈問:“怎麽了,可是禮兒不舒服還是什麽?”


    “太太,姑娘在老太太房裏,老太太有些事兒要囑記,叫您也過去一趟呢”半夏按照蘇禮交代的,不敢直說有事兒,怕被人聽了去泄露消息。


    蘇文氏聽是老太太叫,雖說心裏更是不解,但還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起身叫人備轎,穿好衣服便朝正房趕去。


    今晚剛好輪到四太太在老太爺這兒輪值,卻不知為何她並幾個丫頭為何都不在屋裏,連大夫都不知去向。


    老太太先派了兩個親信的媽媽去那屋看著,在這邊兒正自生氣,就見四太太麵色發白地回屋,被老太爺屋裏的婆子攔住道:“四太太,老太太招呼您過去呢”


    四太太沒做他想便過去道:“老太太,您叫我?”


    “今晚輪到你看著老爺,你若是不願意便直說,家裏也不缺你這個人,更不至於離了你便沒人看顧,用不著這樣既頂著缺又不幹活”老太太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罵。


    “老太太息怒,媳婦不是偷懶耍滑,今天實是有緣故的,從晚飯後便開始腹瀉,到這會兒還沒好起來,剛準備回來找大夫給瞧瞧呢”四太太忙跪下解釋。


    “那屋裏的丫頭們呢?大夫呢?你一個跑肚的還能連累一屋子不成?”老太太厲聲問。


    “丫頭?大夫?媳婦剛才出去的時候還在都在屋裏的啊”四太太聞言也是疑惑不已。


    這會兒外頭丫頭來報,說是三太太來了,老太太聞言便說:“行了,下回身子不適就趕緊來說,別硬撐著回去歇著吧,找大夫瞧瞧,抓副藥吃”


    四太太自然而然地以為,叫蘇文氏過來是頂替自己照顧老太爺,謝過老太太後還跟蘇文氏客套了幾句,突然又覺小腹絞痛,忙不迭地回去了。


    蘇文氏進屋後去給老太太請安,還沒等開口問是什麽事兒,就聽老太太朝外頭吩咐道:“去把院門關了,沒差事的全都回屋去,屋門也都插上,沒事都別走動了。”


    見老太太這樣吩咐,又把人都指使出去,蘇文氏就覺得事情似乎不好,心裏砰砰直跳,等著老太太轉入正題。


    “佩君,老太爺沒了”


    蘇文氏饒是做了心裏準備,也沒成想會聽到這樣一個消息,眼前一黑就差點兒背過氣去,女兒婚前一天家裏長輩過世,喜事便喪事不說,傳出去外邊兒還指不定生出什麽閑話來呢


    不過她很就回過神來,老太太沒有把消息傳出去,而是悄悄叫自己過來,那就是說……


    蘇文氏猛地抬頭看向老太太,見她麵上微露出讚賞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錯,這是要將這件事瞞下來啊


    “多謝老太太眷顧,媳婦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蘇文氏確定後心頭一鬆,就想上前給老太太磕頭。


    “別那麽多禮了,要說謝,也是謝你自己養了個好女兒吧若不是禮兒提醒,我怕是也沒這麽拿定主意呢”老太太低頭看著地上仍自散落的沉香木珠子,“我如此行事,也不光是為著你們三房,這是整個蘇府的體麵和恩寵,斷不能就這樣被顛覆了去。行了,你去對麵把禮兒替回來吧,雖說她自己不忌諱,但終究是不吉利的”


    蘇文氏聞言忙去對麵,見蘇禮正坐在暖閣外的椅子上,上前扯起她道:“我的小祖宗,你趕緊過去,明天就要上花轎了,也不知道避諱些個”


    “娘,這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避諱不避諱的,這兒要是沒個人盯著,我哪裏敢放心?”蘇禮歎氣道,“既然娘來了,那我就過去陪著老太太吧”


    蘇禮回到老太太這邊的暖閣,見沉香木的珠子還在地上散落,便蹲在地上一粒粒地拾起,都放在桌上,數了數數目沒錯,便翻出放針黹的竹箥,找出合適的絲線重新穿好,手腳麻利的在將最後富裕的幾根絲線編成個“卍”花結,這才遞給老太太重新拿在手裏。


    老太太捏著串珠,半晌才問:“那邊弄的怎麽樣了?”


    “已經給老太爺擦拭過身子,頭發也重新梳通過了,七竅都已經用煮過的棉紗塞好,如今已經換上新衣,再安置回去躺著了屋裏的火盆已經都撤下了,前後門窗洞開在放熱氣,我讓半夏去外頭裝了幾盆雪放在老太爺身邊,明早都撤了去,到時候著人守著不許人進去,便也就是了”蘇禮將自己剛才的處置一一向老太太稟報。


    “嗯,你辦事向來妥帖。”老太太沉聲道,“隻是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麽算了,老四媳婦為何突然鬧肚子,屋裏的丫頭去了何處,大夫也沒了蹤影,總要暗中查探出緣故來才行”


    蘇禮坐在一旁低頭不語,她心裏自是懷疑老五的,但她現在並不想多嘴什麽,老太太雖然如此說,但也未必就是真心。既然是將死訊藏了下來,那今晚的事兒就根本無從追究。她現在隻求明日大婚能夠順順利利,莫要丟了臉麵和壞了規矩。


    “你也不用擔心,萬事還有我給你兜著呢如今太晚,你母親又走不開,你便在我這暖閣裏湊合一晚,明早再送你們娘倆回去忙活”老太太扭頭去看蘇禮,她的側麵看上去極其文靜,微垂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眼下投了一抹陰影,將目光掩在其中,鼻梁挺秀,紅唇微抿,“唉,若不是宮裏賜婚,我真想多留你兩年,難得有個懂事貼心的孩子,卻偏生早早地嫁了。”


    “老太太寬心,我便是嫁去天邊,也還是您的孫女更何況隻是嫁在京城,我會時常回來瞧您的,您若是想我,打發個人去叫回來便是。”


    “這回是徹底去了,爵位的事兒也是拖不得了”老太太又提起爵位,“老爺子臨去也沒留下個話,少不得還要**心。”


    “左右有老太太在,也不至於分了家去,誰襲爵還不都是府裏的體麵。”蘇禮不動聲色地說,蘇文氏私下悄悄告訴過她,老爹不知為何,竟又想要襲爵了,不過她卻不能在老太太跟前兒表現得熱絡,那樣隻會適得其反。


    “府裏那些孽障,要是都有你這般的心,我倒是阿彌陀佛了”老太太念誦一聲不再多說,招呼玉珍進來鋪床,將蘇禮在自己臥房外頭的紗櫥內安置了,這才熄燈。


    這個時候兼之又換了床,蘇禮又如何睡得著,隻閉目躺著,心裏將第二日的流程再三尋思,直到覺得全都布置好不會有錯漏,卻聽見外頭敲響了四更的梆子聲。


    半夏悄悄進來在床邊喚道:“姑娘,該起身兒了”


    “嗯,我醒著呢,你掌燈吧”蘇禮應道。


    聽她聲音十分情形,半夏便知她定是一夜未眠,但是遭了這事兒,若是什麽都不想的呼呼大睡,怕才是有問題吧。


    蘇禮穿好衣服,蘇文氏也將屋裏的事情都交給玉珍和劉媽看顧,自己還要去忙蘇禮的婚事。


    待回到自己院子,丫頭們早已經起身燒好熱水,半夏伺候著蘇禮進去沐浴,蘇文氏硬是拿來些不知什麽地方弄來的方子,又是綠豆麵又是珍珠粉地,蘇禮知她是疼自己,但洗個澡足足換了四桶熱水,被人揉搓、反複衝泡的滋味也著實難受,忍不住討饒道:“娘,您就饒了我吧,這皮膚好壞,又不是今個兒抹東西就能改善的,您就是給我抹全身的金子,我也變不成金人兒不是”


    蘇文氏被她的話逗得一笑,便也繃不住臉兒吩咐半夏道:“行了,給姑娘擦幹了身子,最後塗上那羊脂霜膏便是。”


    結果好不容易洗幹淨的身上,又被抹了好些油膩膩帶著香氣的膏子,若不是蘇禮左攔又攔,還指不定要被抹什麽東西呢


    待到換衣服的時候,蘇禮見半夏拿著條褲襠還沒縫起來的褲子遞給自己,便納悶地問:“這是什麽東西?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麽還給弄個開襠褲穿?”


    半夏聞言臊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地說:“是太太特意囑咐讓姑娘穿上的,您就別問那麽多了”


    “我才不要穿這種東西,太丟人了吧”蘇禮把那褲子遠遠地丟開去,催促半夏趕緊拿正經衣服來。


    蘇馮氏正好過來瞧她,半夏忙搬救兵道:“三奶奶,您且說說我們姑娘吧,這些個都是按例該穿的,奴婢怎麽說她都不聽。”


    蘇禮見蘇馮氏進來,忙裹緊身上的浴巾,扯著她問:“嫂子,你且跟我說說,幹嘛要穿這個東西?”


    蘇馮氏見狀也是臉紅,最後磨不過蘇禮,隻得趴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卻把個蘇禮笑得前仰後合,眼角都笑出眼淚來。


    原來這開襠褲一樣的東西,竟是怕新婚之夜庖驢悖所以特意設計出來,即不用脫得光溜溜房辦事兒蘇禮簡直笑得不行,也不知是誰這麽有才,竟能想出這樣的主意?br/>


    不過既然知道了用途,她更是死活都不肯穿了,最後還是蘇馮氏做主,說穿這個也不是什麽必須的禮節,既然不肯那就算了,這才算是又逃過一項。


    半夏和書雪伺候她穿好裏頭層疊的衣裳,便扶她出去坐在梳妝台前,兩人一旁一個,將她的長發用手巾包裹著,一寸寸地拭幹水分。


    丫頭們先將長發細細地梳通,編成一條大辮子隨意盤在腦後。便請來個府裏資曆老的媽媽給蘇禮開臉。那媽媽從桌上打開一盒不知是什麽的粉,給蘇禮塗了個滿臉,又著重擦了擦頭發邊緣處,隨後才拿出紅色線繩,在手裏也不知怎麽扯了兩下,便成了個三頭的十字狀,最長的那頭咬在那媽媽嘴裏,然後兩隻手一分一合地將蘇禮臉上的汗毛以及鬢邊、發際線上的細碎頭發全都絞去。


    這邊開臉,旁邊還有一身兒大紅衣裳的喜娘子在念喜歌:左彈得貴子,右彈生麟兒,三線彈得穩,富貴又連年。眉毛彎如月,文曲下凡來……。


    開臉過後,用一個剝過皮還尚且溫熱的煮雞蛋,在左右臉頰發分別滾上三滾。


    “左右滾三滾,狀元榜眼來。”


    開臉完畢,便換蘇文氏上前,親手將女兒的發辮解開、打散,標誌著做姑娘的時代已結束。隨後好命婆便接手給她梳頭,蘇文氏請來的好命婆是她一個堂姐,自家和夫家皆是四世同堂,膝下兒女雙全,更難得的便是手巧,那發髻、繡活,都是親友中聞名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發髻盤好固定住以後,由蘇文氏上前給女兒插上發簪、珠花,便示意女兒將要嫁作人婦,每戴一樣,嘴裏還要囑記一句,都是些到婆家要如何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安分守矩的話。


    最後便是上妝,因著今天是大婚,便不能隨著蘇禮的意思簡簡單單了事,麵頰抹得雪白,兩頰掃上大紅的胭脂,嘴唇被勾勒得小巧,卻也是大紅色的,蘇禮都不敢去瞧鏡子裏自己的模樣,隻聽這周圍人紛紛誇讚好看,便自我催眠地告訴自己,入鄉隨俗吧


    裝扮都弄好,這才取來大婚的禮服,六幅蘇繡的大紅裙子,掐腰寬袖對襟兒的大紅襖子,最後換上雙她親手做的大紅繡鞋,這才算是裝扮妥當。蘇文氏在她額前掛上赤金串珍珠的遮麵,便喚外頭備轎,要去正房拜別祖父祖母。


    渾身這麽多的裝束和頭飾,讓蘇禮隻能在丫頭的攙扶下慢慢地走路,因為還沒到來接新娘的時辰,所以還沒換上大婚的鞋子,那雙鞋子是不能占地的,要到了正房擺長輩之前才換。


    坐著轎子被抬到正房,正房屋裏早就鋪上了大紅地毯,由丫頭們伺候著換好鞋子,便走進東暖閣裏屋去對著老太爺的屍體叩頭,嘴裏說:“祖父在上,今日孫女大婚之禮,特來辭別尊長,日後定會謹守家訓教導,謹言慎行,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才不負您的教導養育之恩。”


    被丫頭扶起之後,她正瞧見立在床邊的劉媽,看她身邊除了錦之,還有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媳婦打扮的女子也在,想來該是她的媳婦,二人交換了個眼色各自會意。


    蘇禮又到西暖閣辭別了老太太,這才被人抬著到正門口的大廳內,家裏的親戚全都到齊,因為是蘇禮大婚,所以三房全家得以坐在首席,蘇禮上前一一磕頭拜別長輩,嘴裏還要說著辭別的話。


    蘇文氏這會兒已經紅了眼圈,不敢哭出聲音,隻能扯著帕子抹淚,蘇祐倒還算平靜,蘇祈卻也是一副笑不起來的模樣。


    蘇泓和蘇文氏各自囑咐她幾句,便讓她去辭別平輩的兄弟姐妹,蘇禮起身去跟平輩辭別,見眾人中果然沒見蘇裬的身影,心裏一緊,但想到自己已經有所布置,倒也並不太擔心。


    眾人都上前來恭喜話別,說些吉祥的客套話,這會兒時辰到了,外麵響起鑼鼓聲,蘇府正門打開,沈家來接新娘的八抬大轎已經停在門口。


    因為是大戶人家結婚,自然沒有民間那種叫門還要刁難的習俗,蘇祐和蘇祈兄弟上前開門,將迎親的人引進來。這是蘇禮已經避到屏風後,由蘇文氏給衣襟別上條絲帕,上轎的時候擦淚水用的。蘇泓從身邊丫頭捧著的托盤內取下大紅蓋頭,瞧著女兒盛裝的模樣,心裏既是欣慰又是酸楚,半晌隻說了一句話道:“若是有什麽委屈的,便隻管回家來說,咱家雖說不是顯貴,卻還護得住女兒”


    “老爺說什麽呢大喜的日子,要說吉利話才是”蘇文氏被他一說更是止不住淚水,哽咽著讓他莫要再說,自己卻也是半句吉祥話也說不出來。


    “爹,娘,女兒就此別過,日後不能時常在爹娘跟前兒盡孝,還望爹娘好生珍重身子,莫要再為些小時拌嘴賭氣,攜手一生不易,如今兒女都已成人,爹娘該多替自己籌劃才好。”蘇禮笑著上前替蘇文氏擦去淚水,“娘,女兒會常回來看您的。”


    這邊依依惜別,蘇裬卻是悄悄摸去了正房內,見門口根本沒有丫頭婆子,想來是都去看熱鬧了,她便輕手輕腳地溜進東暖閣,見也四下無人,心裏稍稍疑惑了一些,但還是大著膽子上前掀開床帳,見老太爺一身新衣,正好好地躺著,她一咬牙上前,伸手就朝口鼻處捂去,誰知一觸手才發現,早就冰涼沒了氣息。


    她心道,原來是壓下了消息,害自己還以為昨晚的計劃沒有得逞,既然是已經死了,那便更加便當,想罷便扯開喉嚨哭喊道:“祖父,祖父您這是怎麽了?來人啊,老太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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