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別等了,先吃飯吧!”半夏端著又熱了一次的湯進屋,見蘇禮還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托著下頜不知在想什麽,雖然知道是沒什麽用處,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


    蘇禮這才似乎回過神來,頭也不抬地問:“昱安他們吃過了嗎?”


    半夏聞言無聲地歎了口氣,第三次答道:“已經都吃過了,書雪看著他們在做先生布置的功課,您放心吧!”


    “哦,你去看看,青昊怎麽還沒回來。”蘇禮這才稍微有了點兒反應。


    “錦之已經去問了。”半夏見狀知道她肯定不會自己先吃了,隻好將湯碗放在一旁,見蘇禮額頭都是汗珠,便絞幹手巾幫她擦汗,然後拿起一旁的扇子輕扇。


    門外出來腳步聲,錦之挑簾子進屋道:“奶奶,爺說今晚要在老太爺那邊看著,就不回來用飯了,晚上也不回來睡了。”


    蘇禮聞言一愣,隨後不知是說給錦之聽還是自我安慰,喃喃道:“嗯,他作為長孫,在那邊守著也是應當的。”


    “是啊,奶奶,您就趕緊吃飯吧,今個兒忙了一天,吃過飯早點兒歇著。”半夏見狀忙盛了小半碗湯放在蘇禮麵前,又把扣著蓋子的幾碗菜都打開,將筷子放在蘇禮手邊。


    蘇禮盯著眼前的飯菜,半點兒都沒有胃口,抬手扯扯衣領道:“這鬼天氣,才幾月就這麽熱!”


    “廚下還有冰著的綠豆湯和杏仁酪,要不奴婢去端來?”半夏輕聲問。


    “算了,涼的吃多了又要胃疼。”蘇禮拈著勺子在碗裏胡亂攪了幾下,不耐地丟下勺子道,“都撤了吧,叫人燒水,我先洗個澡再說。”


    半夏和錦之交換了一下眼色,知道誰勸也是沒用的,隻好將桌子的碗盤都撤下去,把南麵的幾扇窗戶都打開,在窗底下撥了幾桶沁涼的井水,讓熱氣稍稍消散。


    蘇禮也不知自己為何這麽煩躁,覺得身體從裏到外都在散發燥熱,讓她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坐在屋裏隻穿了件單薄的紗衣,可還是止不住地冒汗,她抓起床頭的扇子用力扇了幾下,但是連扇出的風都是熱的,氣得將扇子用力丟出去。


    錦之在外屋遠遠地瞧見,叫了芷蓮進屋伺候,自己到外麵尋了半夏道:“我瞧著奶奶今個兒似乎不太對勁兒。”


    “許是跟爺鬧別扭了吧!”半夏猜測道,“今個兒白天在主宅那邊還好好的,回來以後就瞧著很是煩躁不安。”


    “早晨出去前不是還有說有笑的?今個兒是你跟去的,他們在那邊吵架了?”錦之皺眉問。


    “早晨的時候因為五爺的事兒鬧得全家都不高興,當時爺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中午的時候奶奶還去給五爺送飯,這晚上爺就沒回來,誰知是不是生氣了。”半夏嘟著嘴說,“我中午就勸奶奶,讓她別去給五爺送飯,這下倒好。”


    “我剛才去那邊,瞧著爺不像是生氣的摸樣,還說今個兒奶奶肯定累得不輕,讓咱們好生伺候她早點兒歇著。”錦之搖搖頭,“我還從來沒瞧見過奶奶這樣。”


    “別說是你了,我都沒瞧見過。”半夏歎了口氣,丟掉手中真正準備的澡豆和花瓣,坐在一旁的板凳上,呆了半晌才道,“你說奶奶會不會是生病了?”


    錦之瞥她一眼:“竟說些不著邊的,若是生病總該有哪裏不舒服吧!”


    “希望明個兒爺回來就會好了!”半夏垂頭喪氣地說,“奶奶這個樣子弄得我都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


    兩個人一邊挑揀著花瓣,一邊相對歎氣,直到慶雲進來道:“二位姐姐,水都燒好了,你們去請奶奶沐浴吧!”


    “你個小蹄子,自己怎麽不去!”半夏抓起一把花瓣朝她丟過去。


    “今個兒奶奶不高興,咱們沒有兩位姐姐的麵子大,可不敢隨便往前湊。”慶雲笑嘻嘻地躲開,上前摟著半夏的脖子道:“好姐姐,你就疼疼我們,去請奶奶吧,這些個活就指使我們做便是了。”


    整個人泡在浴桶裏,平日裏最是有用的放鬆方法,今天似乎都失去了效用,明明什麽事情都沒有,但心裏就是怎麽都靜不下來。蘇禮閉上眼睛用力深呼吸,但似乎還是沒什麽作用,幹脆胡亂衝了一下身子,吩咐道:“錦之去找身兒涼快的衣服,半夏,你去把廚下的綠豆湯盛一罐,咱們去老太爺那邊瞧瞧。”


    說罷起身將身上水珠擦拭幹淨,套上輕薄的夏布中衣,頭發不能幹得那麽快,就用幹淨的棉布擰去多餘的水分,半幹不幹地挽在腦後,套上件青色的輕煙羅紗衣,領著丫頭朝主宅過去。


    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些晚了,但昏黃下還是能看見周圍的景致,蘇禮沒讓半夏點燈,就這麽信步走過去,不知是晚風涼爽還是洗澡後身上清爽,蘇禮覺得心情不似之前那麽煩躁,就在園中多徘徊了一會兒。


    兩旁高大的玉蘭樹早就探出白色的花朵,在傍晚的微風中散發著清幽的香氣,蘇禮俯身在草地上撿起掉落的花瓣,拿在手裏隨意把玩。


    剛轉過一叢灌木,斜刺裏忽然跌出來一個人,正撞在蘇禮的身上,將她撞得朝一旁歪去,忙扶住身旁的樹幹才堪堪站穩。沒等看清來人是誰,就先聞到一陣令人作嘔的酒氣,她往後一步還是沒避開,就見到沈青原的臉已經湊到近前,滿是酒氣的嘴一張一合說著渾話:“好香,什麽時候新來的姑娘?爺怎麽都沒瞧見過,過來陪爺喝……”


    蘇禮想都沒想,抬手就給了他兩記耳光,直打得自己手掌生疼,罵道:“老太爺在床上病者,你居然還出去喝得五迷三道,我看是該找人給你好好醒醒酒了吧!”


    沈青原沒想到自己會挨了兩記耳光,愣愣地站在原地,努力眯著眼睛想看清麵前的人,但眼前全是恍惚的虛影,隻好探手上前想抓住什麽,嘴裏罵道:“誰這麽大膽子,敢跟爺動手,不想活了?”


    半夏和錦之已經都圍上來,拉著蘇禮趕緊離開,別跟一個醉鬼計較了。


    蘇禮氣不過地走開幾步,正好瞧見樹下放著花匠燒水的木桶,上前舀起一瓢水就盡數潑到沈青原的臉上,冷冷地問:“如今可是醒了?”


    沈青原被涼水潑了滿頭滿臉,抬手抹去臉上的水,才看清麵前站著的是何人,閃閃地道:“大嫂!”


    “這會兒是真的醒了?”蘇禮沉著臉道“你天天除了喝酒還有沒有點兒正事兒?如今老太爺還在床上抱病,你就這副摸樣,傳出去讓人怎麽編排咱家都不知道呢!”


    “嫂子,我知錯了!”沈青原胡亂應著,反正認錯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每天都得說個十次八次,壓根兒就不在乎,自然也更不往心裏去。


    “我要去看老太爺,你也別到處亂晃了,跟我一道過去!”蘇禮的語氣得很是嚴肅說罷轉身就走,讓人沒有拒絕的餘地。


    沈青原摸摸身子,看看隻有蘇禮一人,沈青昊並沒有在旁邊,稍稍放下心來,快不跟上去,還腆著臉討好道:“以前嫂子還沒過門的時候,就聽說又懂事又孝順,如今瞧著果然是不假。”


    蘇禮懶得理他,隻在前麵快步走路。


    沈青原撞了一鼻子灰也沒怎麽在意,老實了沒多久,又湊上前道:“嫂子就別跟我賭氣了,以前是小弟不對,不該惦記嫂子房裏的丫頭,不過也不能全怪我,嫂子房裏的那個芷蓮,嘖嘖,真是沒見過那麽漂亮的丫頭。其實我當初也是想幫嫂子,您說那麽漂亮一個丫頭,我哥天天看著能沒什麽想法嗎?萬一一動心給收進房,那到時候心裏難受的還不是嫂子你嘛!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惦記了,不就是個丫頭嘛……”


    半夏忍不住插言道:“二爺,您說這麽多話口渴不?奴婢這兒有綠豆湯,等會兒給您多盛一碗喝!”


    沈青原也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笑嘻嘻地說:“嫂子屋裏的人都這麽貼心,大哥真是好福氣。”


    伴著他一路的喋喋不休,很快就到了老太爺院裏,蘇禮走到門口,腳步微微一頓,深呼吸一下才邁步進去,院裏很是安靜,門廊下掛著兩盞昏黃的風燈,門口受著的丫頭忙上前請安,蘇禮擺擺手讓她退到一旁,自己掀開門簾進屋,見正廳內無人又朝紗櫥走去,還沒走到近前就聽到裏麵傳來說話聲,偶爾還有幾聲蒼老的笑聲。


    蘇禮不敢貿然進去,在紗帳外輕咳一聲,麵前的紗帳隨即就被掀開,沈青昊探頭出來,見是她就道:“不是叫你早點兒歇著,怎麽又過來了!”


    裏麵傳來老太爺的聲音問:“是誰啊?”


    “是禮兒來了!”沈青昊朝裏頭說了一句,又伸手拉住蘇禮朝裏走。


    被沈青昊的拉住,蘇禮心裏的煩躁瞬間消失不見,感受著他手心的熱度和微微黏膩的汗水,隻覺得渾身燥熱漸消,笑聲道:“我瞧著今個兒天熱,拎了綠豆湯過來給你們喝!”說罷招呼錦之將綠豆湯放在偏廳的桌上,親自挽起袖子去盛湯。


    “你就是愛操心,打發個丫頭送來不就是了,你今天都忙了一天,身子本來就不好,也不知道自己當心。”沈青昊在一旁幫她遞碗,忍不住說道。


    蘇禮抬眼瞧著他嘮叨的模樣,心裏覺得很是安寧,先前那種隔閡和陌生感瞬間都煙消雲散,放下手裏的湯勺,將額頭抵在沈青昊的胸口輕聲道:“你以後都要這樣待我,不能凶我。”


    “你話說的,我什麽時候凶過你?”沈青昊抬手摸到蘇禮的頭發,又道,“你瞧你,頭發還沒幹就到處跑,萬一吹了風頭疼可怎麽好!”


    “我隻是告訴你,以後也不許凶我。”蘇禮壓根兒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隻是將頭埋在他懷裏,喃喃地說,“我喜歡你嘮叨我!”


    “傻丫頭!”沈青昊聞言笑道,“想聽我嘮叨很容易,不過你也不能為了聽我嘮叨就故意做壞事吧!”


    “誰做壞事了!”蘇禮抬手戳著他的胸口反駁。


    這時門外傳來半夏的聲音:“二爺,您怎麽不進去啊!”


    “老二過來?”沈青昊聞言皺眉,鬆開環著蘇禮的手,走到門口問,“既然來了怎麽還不進來!”


    沈青原離得老遠,期期艾艾地說:“那個……我、我看時候不早,就先回去了,明個兒一早再來看祖父……”說罷頭也不回地就朝外麵跑去。


    沈青昊見狀想要追出去,蘇禮想起沈青原臉上還留著自己的兩個巴掌印,頭上身上又都是水跡,忙拉住他的胳膊道:“算了,你明知道他一見到你就手腳不知怎麽擺,何苦非叫住他,等會兒再惹得老太爺鬧心就不好了。”


    沈青昊這才放下門簾,還是有些心氣不平地說:“青原小時候其實很是聽話的,後來二叔在外戎邊,二嬸自己在家帶著青原,真不知她是怎麽教的,好好的一個孩子被她教成這樣!”


    聽他一口一個孩子,蘇禮忍不住好笑道:“行了,我的爺,您也不比人家大多少。趕緊把綠豆湯端進去吧,是謙叔在屋裏吧?”她將放著兩碗綠豆湯的托盤塞進沈青昊手裏,“他們聊得投機,我就不進去打擾了,替我給老太爺問安。”


    “你怎麽知道是謙叔在屋裏?”沈青昊納悶地問。


    “額,我剛才聽到屋裏的說話聲了,自然就聽出來了!”蘇禮推著他往屋裏走,然後道,“你的綠豆湯我也盛好放在桌子上,你晚上睡在這邊自己當心,記得叫人先把蚊帳內的蚊子趕出來,然後掩好蚊帳,別明天頂著滿頭包去衙門裏,到時候要被人笑死的!”


    “嗯,大夫說老太爺的病情還不是很穩定,晚上正是痰多的時候,身邊兒要留人照看,叔叔們年紀也都不小,還都各自要當差,弟弟們也都指望不上,我也不放心隻留一屋子下人,隻好自己在這兒守著。”沈青昊輕聲解釋道,“你回去就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兒歇著。”


    “誰胡思亂想了……”蘇禮輕聲反駁,但隨即就紅了麵頰,抬手朝他後背擰了一把道,“就你鬼靈精的!”大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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