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眩暈過後,沙華隻覺自己的脖子被什麽東西死死的勒住了,讓她呼吸艱難,嗓子更是火燒火燎的疼,她目力所及隻能看到木質的窗棱和蠟燭映在窗棱上的倒影以及外麵黑漆漆的天空,她想伸手解除桎梏,卻發現自己連小指頭都動不了,那種感覺她很熟悉,她這個身體應當是被人點了穴!


    片刻的慌張後,沙華迅速冷靜下來,她不能慌!現在明顯是有人要置她這次進入的原主於死地,如果她就這麽死了,然後任務失敗,也太冤了!


    沙華努力讓自己的呼吸放輕,同時暗暗積攢力量看看能不能衝破穴道,可惜那個下手的人功力不錯,她這個身體又一點內力都沒有,她努力了半天,什麽效果都沒有,果然一力會十裏破,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她再冷靜再聰明都沒有用!


    沙華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舌頭不受大腦控製的往外伸,眼珠也在不受控製的往上翻,看來這次她真的是死定了,青玄在搞什麽鬼,就這樣死了,然後任務失敗了,到底算誰的?


    沙華正在腹誹,就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詭異的扭曲起來,唔,很眼熟的感覺——


    果然,下一秒,青玄冰冷俊美的臉出現在她麵前,她想讓他救她,結果發現她一點聲音沒發出來就算了,已經伸出雙唇外的舌頭竟然還朝他伸了伸,讓她突然就想到發現蒼蠅的青蛙,那麽一伸舌頭——


    沙華被自己惡心到了,晃了晃神,然後就發現青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身邊,踏著虛空摟住了她的腰,沙華立即感覺呼吸順暢了許多,伸出的舌頭又往回收了收。


    青玄一揮手,她就落到了一個柔軟的所在,身上的穴道也解開了,她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青玄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俯身——


    雙唇貼上了她的唇——


    沙華本就往上翻的眼珠子幾乎瞪出來了眼眶,還沒等她有動作,一縷清涼的液體流入她口中,她身上所有的不適瞬間消失,連嗓間的灼痛都消失了。


    沙華剛剛的驚訝全部轉作了感激,沒想到青玄殿下竟是這麽體貼下屬的領導啊!不但親自現身救她,還包治百病!


    然而不等她將謝意說出口,青玄已如來時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虛空中。


    沙華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屋擺設古色古香,房間中還有一個睡在腳踏上的丫鬟和一個睡在屏風外的婆子,兩人睡的都很沉,想來這次她又穿進了古代,她不知道原主怎麽會遇到那樣的險境,但現在既然危險解除,還是先接收記憶要緊,她又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盡量放空腦子,接收記憶。


    她這次進入的是一個叫淩的皇朝,原主姓韓,出身悅安侯府,悅安侯府先祖曾追隨淩氏皇族打天下,立下汗馬功勞,天下穩定後,太祖皇帝論功行賞封了悅安侯,傳到原主父親這一代正好是第六代。


    原主的父親韓昌十九歲時娶了出身江南世族的江氏,二十歲有了原主,取名韓沙華,因是嫡長女,原主在韓家十分受寵,隻可惜江氏在生產原主時傷了身體,之後一直未能有孕,兩年後,便做主斷了韓昌屋內侍妾、通房的避子湯,韓昌的子嗣漸漸多了起來。


    江氏身體不好,悅安侯府的掌家大權一直握在韓昌的母親韓老夫人手中,說是老夫人,到原主十三歲時,她也不過才四十多歲,這位老夫人精明厲害,處事卻極為公正大度,府中沒有不服的,如果硬要說什麽缺點,就是這位老夫人十分注重嫡庶之分,她年輕時深受妾侍庶子女之害,一等老侯爺過世,就用鐵腕手段將一幹妾侍全部送到家廟替過世的老侯爺祈福,庶女們全部打包遠遠嫁了,庶子們則全部趕出了家門。


    這在當時轟動一時,連皇後都驚動了,將老夫人宣進宮委婉勸說,老夫人也不知道跟皇後說了什麽,皇後非但沒有怪罪她,反倒親自賜了老夫人一塊宮中行走的令牌,囑咐她時時進宮陪自己說話。


    悅安侯府傳了五六代,已漸漸沒落,特別是韓昌的父親沉迷女色、詩詞,不通庶務,不是韓老夫人力挽狂瀾,悅安侯府就此破敗也不是不可能。


    韓老夫人聰明有手腕,搭上了皇後娘娘,用盡心思維持住了這條至高無上的人脈,幾年後皇後娘娘變成了太後娘娘,這條人脈就更加穩固了,加上韓昌雖算不上多有本事,但勝在踏實肯幹,又聽韓老夫人的話,悅安侯府倒是漸漸的興盛起來了。


    悅安侯府興盛起來了,最直接的得益者就是原主,韓老夫人果斷又利落的把握住時機給她訂下了一門絕好的親事,訂的正是如日中天的戶部尚書鄒府家的嫡長子,鄒尚書在新帝即位時從龍有功,那位鄒大公子鄒遂良更是傳說與新帝有過命的交情。


    有沒有過命的交情,韓老夫人並沒有看在眼裏,真也好,假也好,和皇帝有什麽交情那都是空,她看中的是鄒遂良的能耐,訂親時,鄒遂良才十一歲,比原主大三歲,十一歲的小娃娃已經十分沉穩冷靜,遇事不慌,頭腦又聰明,還有那樣一個爹,想沒有出息都不容易。


    鄒家崛起太快,缺的是底蘊,最想要的是和韓家這樣的老牌世家貴族聯姻,原主的母親江氏更是出身江南詩書望族,這樣一門親事可以說是雙贏,鄒家沒有道理不答應。


    果然,兩家一拍即合,迅速將親事訂了下來,隻等原主及笄過後嫁過去。


    因為韓老夫人厭惡妾侍、庶子庶女,韓昌屋裏隻有一個妾,兩個通房,那個妾叫柳煙,父親原是個教書先生,因父母早死,無有依仗,一個偶然的機會被韓昌看中,迎進府做了妾,她的肚子十分爭氣,避子湯斷掉後,沒多久就有了孕,生下一對龍鳳胎來,取名韓淑華、韓泓華,第二年又懷上了,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韓澄華。


    江氏是典型的大家閨秀,端莊識大體,知道自己的身體多半不能再為韓昌傳宗接代,便將心思全部花在教養女兒上,柳煙接二連三有孕,她不但沒有暗生嫉妒,反倒舒心不少,想著雖然是庶子庶女,韓昌總沒有因自己之故,絕了子嗣。


    江氏不急,韓老夫人卻急了,在她看來,庶子庶女那都是男人們一時興起弄出來的玩意兒,又豈能撐起韓家的門戶?當下將韓昌屋裏兩個通房打發了,又悄悄給柳煙下了絕子藥,就怕她多有子嗣傍身,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鬧的家宅不寧,又多方延請名醫為江氏調理身體。


    她做這些事沒有瞞著江氏,江氏感念婆婆恩義的同時,又覺十分愧對她,心思反倒重了,身體一直沒什麽起色。


    等到原主十三歲這一年,十一歲的韓泓華在學堂中做出一首膾炙人口的七言絕句,享譽京城,成了人人皆知的神童!


    韓家好幾代都沒出過什麽出類拔萃的人才,猛然出了一個韓泓華,整個韓府都轟動了,加上江氏的肚子這麽多年都沒有音訊,韓老夫人漸漸的也開始關注起韓昌的庶子庶女來。


    庶子庶女的得勢,並沒有影響到江氏和原主,江氏還是一心一意教導著原主,原主每天要學的東西很多,還要繡嫁妝,忙的頭都抬不起來,她的婚期已經訂了下來,如今正是最忙的時候。


    不久,韓淑華因病被韓老夫人送到家廟休養,原主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和這個庶妹見麵都很少,談不上什麽感情,更談不上關心,想不到一年後,韓淑華再回來時,韓老夫人竟然突兀的宣布,要韓淑華和原主一起嫁到鄒家去,姐妹二人不分嫡庶,隻分年齡大小,韓淑華今年才十三歲,根本不能嫁人,所以要將婚期推遲兩年,等韓淑華及笄。


    淩朝庶妹作為滕妾陪嫁的事並不鮮見,這種滕妾的地位比妾高,主母因故死亡後可以扶做正妻,而妾是不可以的,若是有誰家將妾扶做了正妻,那絕對要成為整個淩朝的笑柄。


    庶妹陪嫁正常,可卻從來沒聽說過庶妹和嫡姐一起嫁人,還不分嫡庶的!還要讓嫡姐等她兩年再嫁人的!這是將她這個嫡女往死裏作踐!


    原主剛滿十五歲,雖然在古代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但是一直鎖在深閨,又一直學著三從四德的禮儀教訓,遇到這樣的事根本不知所措,隻會無聲垂淚。


    江氏大方溫婉,性子和順,可見女兒受了這麽大委屈,也怒了,平生第一次和婆婆、丈夫翻了臉,不想韓老夫人和韓昌隻咬死了要韓淑華和原主一起嫁人,不肯跟她透露任何事情,江氏怒極下說要退婚,韓老夫人和韓昌竟也要咬死了不答應。


    江氏隻是個弱女子,娘家又在千裏之外,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出嫁從夫,這一番爭執已是她這輩子做過最出格的事,婆婆和丈夫不讓步,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江氏摟著年幼柔弱的女兒哭斷了肝腸,韓老夫人和韓昌那邊卻連一個安撫、問候的婆子都沒遣,讓原主單純懵懂的心頭一次生出世情涼薄之感。


    從那之後,江氏就將原主遷到了自己的院子,命人鎖了院門,設了小廚房,隻留了一個角門,供采買的奴婢出入,她依舊盡心的教導女兒,更多的時間卻用來念經拜佛,將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


    兩年的時間在江氏的幽居中很快過去,韓府眾人開始忙活起了兩位小姐的大婚,江氏命人打開了院門,自己雖然不插手,卻也沒有阻止韓老夫人為原主置辦嫁妝。


    在原主大喜之日的前一天,她諄諄教誨了一番原主要照顧、保護好自己,然後遣退了所有奴婢,在淩晨時分悄無聲息的將自己吊死在閨房中——


    第二天,江氏冰冷僵硬的屍體被發現,韓家的喜事變喪事,雖然韓老夫人竭力掩蓋,江氏真正的死因卻還是傳了出去,鄒家背信棄義,韓家威逼嫡女的惡名傳的沸沸揚揚,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家都得到了消息,寫來了信責問事情真相,並說馬上會派家中子弟來京。


    這時候,原主的乳母將江氏生前囑咐她保管的一個小匣子交給了原主,最上麵是一封書信,在信中江氏殷殷囑咐原主在她死後不必悲傷,讓她等三年母喪結束後,再相機而動,如果事情還是沒有轉機,寧願剃發修行,也強於陷於汙沼任人欺辱。


    為母則強,江氏柔弱順從了一輩子,最後卻為了女兒的幸福,用自己的生命為女兒爭取了三年時間,爭取最後一絲希望,她用自己的生命教會了女兒何為氣節,何為風骨,何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然而她不知道,在絕對的強權和利益麵前,她這樣的犧牲,並沒有為女兒帶來幸福,反倒成了女兒的催命符。


    江氏的自盡和她自盡的原因讓原主心如死灰,自責和怨恨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她,然而,她卻知道她根本做不了什麽,她沒有等三年後,看過信後就對韓老夫人說自己願帶發修行,以求母親來世平安喜樂。


    韓老夫人自然不會允許,狠狠責罵了原主一番,原主垂頭聽著,不辯解,卻絕不同意改變自己的想法,韓老夫人又勸又罵的說了半天,見她無動於衷,隻好先放她回去,想著小孩子家不長性,現在是太過悲痛才會走了偏路,日後自然就自己想通了。


    原主回了房,一直閉目誦經到深夜,等她睜開眼睛竟發現她對麵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劍眉長目,麵目英俊,正是她的未婚夫鄒遂良,她十四歲那年,江氏曾想方設法讓她偷偷瞧了他一眼。


    這麽多年過去,特別是韓淑華的事後,她早已將這張她曾偷偷愛慕過的俊俏容顏忘到了腦後,乍一看到鄒遂良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還是自己的閨房中,原主驚訝下半晌才認出了他。


    “聽說你要帶發修行,終生不嫁?”


    低沉的男聲在房間中突兀響起,原主突然反應過來,母親的死,眼前這個人至少要負一半責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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