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個小黃門是戾太子嫡孫劉病已?”


    “是,戾太子自盡後,曾孫一直養與掖庭宗室,想是為出入方便,才換的黃門服飾”。


    “他們如何相識?”


    “臣不知,曾孫喜動,自六歲起便穿行各宮室之間,據聞有一次衝撞了長公主,差點被長公主當場杖斃,許是曾孫偶然碰到了何都尉”。


    “大將軍那邊如何?”


    “因上官皇後入宮一事,大將軍與左將軍鬧的很僵,如今兩家各無往來,前些日子大將軍欲將皇後親弟接入自己府上撫養,被桑樂侯駁回”。


    “賞,你說,大將軍是不是真的不願上官婕妤入宮?”


    金賞頓了頓,“應該是,七小姐跟上官婕妤同齡,大將軍如欲家中女子為後,應首選七小姐,而非上官婕妤,且據聞,大將軍最疼愛的子女非為獨子霍禹,而是皇後生母,桑樂侯之妻”。


    “霍家大小姐?”


    “是,據聞霍大小姐不類其父母,反類其伯父冠軍景桓侯霍去病,大將軍平日最為憐惜,可惜霍大小姐亦如其伯父早夭,大將軍因此對一雙外孫更為疼惜”。


    “霍大小姐——你見過沒有?”


    “家父與大將軍相厚,臣幼時常見霍家大小姐”。


    “如何?”


    “大將軍可謂美男子,比之乃兄尚不及半數,大小姐容貌過人,最難得的乃是眉宇間英氣迫人,且行事頗有幾分冠軍景桓侯之風,果斷利落,尋常男子亦難望其背,桑樂侯生性風流,家中美姬無數,卻在大小姐嫁入上官家半年後盡數遣散,其後大小姐四年無有所出,桑樂侯未提半字納妾之語”。


    “現霍家幾女中有無類其長姐者?”


    “無”。


    小皇帝輕輕一歎,“朕生的遲了,無緣一見帝國雙壁之風采”。


    金賞頓了頓,“據聞曾孫甚似其曾舅父”。


    小皇帝默默想了想,“容貌不俗”。


    “是,曾孫年幼,風華氣概皆無法與其祖相比”。


    “上官婕妤肖似誰?”


    “肖似其父”。


    小皇帝輕歎,“朕年幼時,父皇最常提起的便是英年早逝的冠軍景桓侯,惜乎其後人無一人有其半分風采”。


    金賞頓了頓,“陛下——”


    “直說無妨”。


    金賞無聲吐了口氣,“臣——何都尉年紀日長,眉宇間英氣淩然,甚似霍大小姐”。


    小皇帝手中把玩的茶杯落地,啪地一聲脆響,金賞屏住呼吸。


    良久,小皇帝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


    金賞頭垂的更低,“皇上,人有相似”。


    “平日大將軍對何都尉有無異處?”


    “無,除了那次請何都尉過府,臣曾仔細問過守在門口的黃門,他說當時何都尉應是以為大將軍不過口頭客氣,說尋了空閑就去拜訪,不想大將軍不依不饒,說自己七日後休沐,請何都尉過府,何都尉當日還很詫異的看了看大將軍”。


    “那次朕剛剛處罰過他”。


    “皇上,先帝臨終授命,想必是何都尉絕對可信,否則先帝不會讓他隨侍皇上左右”。


    “先帝十分信任的大將軍又如何?”


    金賞頓了頓,“皇上年幼,大將軍謹守人臣之份,心念蒼生之福,說為肱骨之臣,不為過”。


    “不為過——”


    “皇上,若何都尉真為大將軍子侄,大將軍不會這樣不明不白將他送到皇上身邊,而且,皇上不覺得這些年,何都尉雖處處為陛下著想,卻——”


    “卻故意鋒芒畢露,惹朕心惱”。


    “是,何都尉若有心取信皇上,便絕不會如此行事”。


    小皇帝閉上眼睛,“你先出去,朕再想想”。


    再次見過何小同學時,小皇帝毫不顧忌的開始打量這個已經陪伴自己四年的近臣,何小同學被他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看的直發毛,硬著頭皮問道,“陛下,臣臉上有何不妥?”


    “卿好男風?”


    何小同學對某個喜歡直來直往再火爆的話也敢隨口亂說的小皇帝相當無語,抽了抽嘴角,“陛下,臣剛滿十二歲,好男風難道是要給人做孌童嗎?”


    小皇帝沉思的打量著他,何小同學頭皮一陣陣發麻,剛想開口,小皇帝再度開口,“朕的奉車都尉如何能做他人孌童?”


    何小同學正想感歎一下陛下您真是善解人意,小皇帝漠然開口,“朕的奉車都尉自然是要給朕做孌童”。


    何小同學隻覺晴天一個霹靂華麗麗劈了下來,造成自己功能性暫時失語。


    “過來”。


    何小同學咽了口口水,後退兩步,“皇上自重”。


    “朕比那個曾孫差?”


    何小同學憤怒了,“陛下勿以己心度人,十二歲臨幸女子,甚至男子,陛下以為天下人都像陛下般不知自愛?”


    小皇帝臉白了白,何小同學啪地將腰間令牌扔到桌上,“臣不才,無能為陛下奉車,請辭”。


    層層緋色慢慢攀上小皇帝白皙的臉龐,那雙清冷的眸子卻更加深幽,何小同學冷哼,轉身出了大殿。


    小皇帝再次感到製肘,他是天子,他是武帝子孫,卻連留住一個奉車都尉的權力也沒有,等他壓住怒火,想起要抓回他擅離職守的奉車都尉時,卻被告知大將軍已準了他的請辭,而某遊魚已如入海般不見了蹤跡,甚至帶走了他貼身侍候的華濃,讓他再次想起了金賞對霍家大小姐的評價——果斷利落——是的,果斷利落,數年經營,片刻棄去,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辭去職位,帶著貼身宮女不見了蹤跡,那位大小姐也做不到如此果斷利落吧?


    偌大的未央宮少一個人多一個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可偏偏那個人就是有本事讓自己的離去最大限度的彰顯自己曾經的存在,比如宮人手中刺目無比的所謂養身藥膳——


    “倒了!”


    宮娥恭敬將藥膳舉過頭頂,“請皇上以龍體為重”。


    小皇帝啪地將手中的書簡砸了過去,正中那隻瓷碗,宮娥白嫩的手頓時起了一串串水泡,令人心驚,她卻隻是悶哼一聲,躬身行禮出去了,另一宮娥無聲打掃碎片。


    小皇帝正在煩悶間,又一宮娥進來了,手中捧的仍是一隻玉白的湯碗,小皇帝臉色更加難看,“來人,將所有負責藥膳的人全部杖責二十棍”。


    命令很快執行,整個寢殿卻依舊安靜無聲,安詳寧靜一如既往,小皇帝更加煩躁,起身往後宮而去,周陽氏鮮嫩嫵媚的臉蛋,纖細婀娜的腰肢稍稍緩解了小皇帝心中的鬱氣,自愛?他為天子,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為自愛?


    事實證明,這世上不管誰離誰都能活,說不定還會活的更加滋潤,沒了某個滿臉淡漠,說話卻又囂張又欠扁的奉車都尉,小皇帝的日子更加清淨。


    可惜的是幾位金小侍衛的日子卻沒那麽舒坦了,在放出一批老宮人又招進一批新宮人時,金家幾兄弟簡直就是坐立難安了,接替何大都尉工作的乃是金家三兄弟中較為細致周到的金安上小朋友,可惜的是,再細致周到,他也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對一群比他年紀大,比他心思多的宮人,雖說不上手足無措,卻根本無法麵麵俱到,而此時跪在小皇帝麵前的金安上小朋友開始如他的小堂哥般深深的思念起那個變幻無常的奉車都尉大人。


    “安上,該如何處理?”


    金安上小朋友一咬牙,“送去暴室服役”。


    小皇帝若有似無的歎息了一聲,小安上惶恐了,“願皇上教臣”。


    “接近朕者一人,放其入者二人,全部杖斃,當眾施行,以儆效尤”。


    金安上小朋友無聲抽了口氣,“是,臣這就去”。


    小皇帝揉揉太陽穴,“賞,朕是不是該重新找個人管理宮人?”


    “這些事應選一黃門或宮女管轄,安上太小”。


    “朕記得華濃有個得力的叫什麽來著?”


    “華濃調教出的幾個大宮女今年都出宮了,皇上,臣覺得此事有蹊蹺”。


    “何未遲還未找到?”


    金賞尷尬了一下,“皇上,我們的人有限,他隻要出了長安,我們根本無法找到他”。


    “有無出動暗衛?”


    “有,暗衛回稟,何未遲應還未出長安”。


    小皇帝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金賞咬咬牙,“他刻意隱匿,長安又魚龍混雜,找一個人如大海撈針”。


    “那個劉病已——”


    金賞一驚,俯身行禮,“臣死罪,從未想過從他身上查探”。


    “調李進上來,查探此次宮女出宮之事”。


    金賞躬身出去了,小皇帝閉上眼睛歪上厚厚的靠墊,果然這些細致事情還是他那個該死的奉車都尉做的幹淨利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清澈的歌聲飄過院牆鑽進馬車,悠然甘甜,如山間潺潺溪流。


    “哥哥,再唱一個,”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尤帶著淡淡的乳香味。


    “嗯嗯,哥哥,再唱一個,平君為了給哥哥繡香囊,手上刺了好多針孔!”


    少年清澈的聲音微微帶著笑意,“平君給我繡了香囊,你又做了什麽?”


    “我,我有聽哥哥的話,好好讀書!”


    小姑娘立即幫腔,“嗯,病已哥哥天天讀書讀的好晚的!”


    “哦,來——”


    “陌上花開,可遲遲歸也,哥哥,什麽意思?”


    “你不是用功讀書了嗎?怎麽連這個也看不懂?”


    小男孩哼了一聲,“我知道,意思是春天來了,路上的野花都開了,可以慢慢回來”。


    少年輕歎,“是啊,可以慢慢回來了——”


    “哥哥,這是誰寫給你的?”


    “我娘”。


    小姑娘嗯哼兩聲,“哥哥也有娘?”


    “是啊,哥哥也有娘”。


    “哥哥的娘要哥哥回家了?”


    “是啊”。


    兩個孩子齊聲驚呼,“哥哥,你不要回家,哥哥!”


    少年輕歎,“我在外麵已經很久很久了,華濃姐姐說我再不回去,我娘就要過來找我了”。


    “哥哥,那就讓她來啊,平君也給她繡香囊”。


    少年笑而不答。


    “哥哥,你不要病已了?”


    “怎麽會?等病已長大了,哥哥再來看病已好不好?”


    “不好!”小男孩擲地有聲,“我要跟哥哥一起回家看娘親!”


    “那病已舍得張大人,舍得平君嗎?”


    “我們還回不回來?”


    “不知道”。


    小男孩咬牙,小姑娘哇地哭了出來,“你們,你們都不要平君了!”


    小小少年失笑,動作輕柔地替小姑娘擦著眼淚,“平君乖,再哭就不漂亮了”。


    “哥哥,哥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清澈的歌聲再度緩緩響起,小姑娘的抽噎聲漸漸低下去。


    “病已,抱平君去房裏,輕一些,別弄醒她”。


    院子裏安靜下來,馬車裏小皇帝幽冷的雙眸如千年寒池深不見底。


    “華濃姐姐,長安郊外的花開了嗎?”


    “還沒有,不過家裏應是繁花似錦了”。


    少年的聲音帶上絲絲愉悅,“是啊,娘親又該在百花叢中起舞了”。


    華濃輕輕一歎,“少爺何必跟自己慪氣,還一慪就是四年”。


    “聽說今年的貢品有幾匹彩錦,拿去給娘做舞衣,娘必然高興的”。


    華濃又是一歎,“少爺回家了,夫人比什麽都高興”。


    “你不懂——”


    “少爺不說,華濃又怎麽會懂?”


    少年輕歎,院中再度安靜下來,小皇帝施施然下車,推開虛掩的院門,院內華濃警惕的盯著他,他的奉車都尉數年如一日,懶懶躺在院中係的吊床上。


    “都尉大人好睡”。


    何小同學無聲歎息,起身行禮,“見過陛下”。


    “隨朕回宮”。


    “草民已非奉車都尉”。


    “卿想抗旨?”


    何小同學撫額,果然皇家的人就他娘的麻煩啊,“陛下明明不喜草民,更不信任草民,如今草民自行離去不正遂了陛下之意?”


    小皇帝不答。


    “難道陛下真的是缺一男寵?”


    “隨朕回宮”。


    小皇帝轉身離去,何小同學隻好跟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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