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克裏夫從來就不是一個傻子。


    隻是仇恨蒙蔽心智,當局者迷,所以很多事情,他都看不清楚。


    他不知道奧妮克希亞的陰謀,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在暴風城炙手可熱的女伯爵,居然是奧妮克希亞變成的。


    他也不知道,當年拖欠薪酬的事件,後來綁架瓦裏安國王的事件,背後都有奧妮克希亞的影子。


    直到那天瑞克找上了門,告訴了他這所有的一切,他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然後他就開始了調查,因為他隻相信自己調查得到的信息,隻相信自己的判斷。他認為,瑞克,或者肖恩所說的,未必可信。


    他調查到了很多有用信息。但是直到奧妮克希亞被肖恩他們在暴風城皇宮偷襲,現出原形,這才天下嘩然,範克裏夫也因此想通了很多事情。


    所以當肖恩說出來那幾句話的時候,範克裏夫並沒有想象中的不相信或者震驚失色,反而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揮了揮手,讓圍在甲板上的迪菲亞海盜散開,然後轉身走進了指揮室。


    凡妮莎馬上跟了進去。


    肖恩笑笑,也和老格裏安、馬迪亞斯、瑞克一起,跟了進去。


    一個滿腹心思為了複仇的人,當然不會去精心收拾自己的住所。一艘為了炮轟暴風城而建造的戰艦,也不可能擁有奢華的生活用品。


    指揮室很簡單,近乎簡陋。


    肖恩他們也不是來做客的。


    指揮室有凳子椅子,還有一張專門為了議事而準備的辦公桌,但是不管是範克裏夫還是肖恩,還是其他任何人,都沒有坐下。


    指揮室的牆上,掛著唯一一件裝飾品,那是一組油畫。


    看得出來,這幅畫的作者繪畫水平很高,將想要表達的內容完美的呈現出來,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能夠明白作者的滿腔憤怒。


    第一幅畫,是一座崩塌的城市,到處都是戰火,一群群苦難的士兵聚在一起,一個個落魄的貴族唉聲歎息,兩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了一起。


    一個是瓦裏安國王,一個是範克裏夫。


    這是重建暴風城之間的場景。


    第二幅畫,一座新的城市在廢墟之中得到重建。它美輪美奐,雄偉壯觀,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建築之一。範克裏夫站在英雄穀中,一群石匠站在他的身後,他們的臉上全都帶著自豪和滿足的笑容。


    這是暴風城重建之後的場景。


    第三幅畫,一群憤怒的工匠圍在暴風城皇宮之外,一個美麗的婦人在高聲勸說,一塊板磚從天而降。


    這是範克裏夫帶著石匠工會成員去皇宮討薪,蒂芬王後出麵勸說的場景。


    第四幅畫,一個石匠工會的成員被處死,範克裏夫帶著大量的石匠咆哮著憤怒著,眼含淚水離開了暴風城,他們的臉上滿是怒容。


    這是範克裏夫離開暴風城的場景。


    第五幅畫,一群工匠在建造一艘鐵甲巨艦,大量的迪菲亞盜匪巡視四周。


    這是現在外麵正在發生的場景。


    第六幅畫,無畏戰艦破開巨浪,炮轟暴風城。範克裏夫站在最高甲板上放聲大笑,但是臉上卻滿是淚水。


    這是範克裏夫所期望的,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範克裏夫道:“這些畫是我畫的,在建立迪菲亞兄弟會、攻占死亡礦井之後的第一天。這些年來,我每天都看著這幾幅圖畫,回想曾經受到的屈辱和苦難,幻想有朝一日炮轟暴風城的場景,這是我唯一的快樂。馬迪亞斯,格裏安,瑞克,肖恩,我們的痛苦,你們不會理解。”


    肖恩搖頭道:“範克裏夫,炮轟暴風城……你真的會快樂麽?”


    範克裏夫道:“難道不是嗎?那是複仇啊,是我後半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啊!完成這件事情,難道不應該是我最快樂的事情嗎?”


    肖恩搖頭道:“不,你最快樂的時刻,是當年重建暴風城的時刻。你用前半生的時間去建造了暴風城,你又要用後半生的時間去摧毀它……範克裏夫,你告訴我,你怎麽會快樂!親手去摧毀自己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又怎麽可能快樂!範克裏夫,你……真的忍心這樣做麽?”


    範克裏夫握緊了拳頭:“仇,一定得報。”


    “然而卻不是用炮轟暴風城來報仇。”肖恩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我現在就告訴你國王陛下的旨意。不要敵對暴風城,因為你的仇人是奧妮克希亞。不要仇恨當年的那些貴族,因為現在馬迪亞斯的人正在審訊他們,他們終將受到懲罰。範克裏夫,國王陛下連殺害王後的仇都能放下,你又為何不能放下?”


    範克裏夫怒道:“放下?你說的輕巧!肖恩,那麽多年的辛苦,最終卻得不到報酬,我們的努力付諸東流!那麽多年的仇恨,如果得不到宣泄,你讓我們怎麽活!”


    肖恩道:“你們的努力,從來就沒有付諸東流,因為暴風城就在那裏,已經矗立了很久,還將矗立更久。隻要暴風城還在一天,你們的努力和汗水就沒有白費,你們的名字就會被世人記住一天。縱然有一天暴風城不在了,人們依然會口口相傳,當年是誰重建了暴風城。”


    頓了頓,肖恩繼續道:“你們的仇恨需要宣泄,但是不應該朝向暴風城。你們還不老,你們還可以活很長時間,你們不應該讓仇恨繼續填滿你們的內心。想想瑞克,想想凡妮莎,你希望他們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希望更多的人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曾經重建一座城?如何忍心再毀掉一座城?”


    “範克裏夫,國王陛下帶來了一道旨意。”


    “我們將去塵泥沼澤誅殺奧妮克希亞,希望你和你的兄弟,也能參加。仇恨需要宣泄,那就朝奧妮克希亞宣泄。”


    “等到宣泄之後,你們還需要繼續實現你們的價值。”


    “你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工匠,你們應該讓更多的作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你們的名字,應該刻在每一個建築竣工的紀念牌上。”


    “你們最優秀的作品被毀了,你們還需要重建它,國王陛下已經準備好了報酬。”


    “王國沒有足夠的稅收,所以國王陛下將采取其他的方式補償。”


    “死亡礦井將繼續交給你們來開采,所得金礦將會有三成歸於你的囊中,作為當年虧欠你和你的兄弟們的補償。”


    “你將成為月溪鎮的鎮長和治安官,你和你的兄弟們將會在那裏安家落戶。被你們毀掉的,應該由你們來重建。”


    “迪菲亞之名將會永存,不過不再是盜匪工會,而是石匠工會。你們將會是世界上最好的石匠工會,艾澤拉斯王國所有的大型建築,都將會交給你們來建造。而你們不用擔心再會被拖欠酬勞,那些齷齪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


    “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以一個國王的名義,對他的臣民的請求。”


    “以一個父親的名義,對另外一個父親的請求。”


    “範克裏夫,你願不願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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