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那張桌上的談話居然用的是櫻花國語。


    很顯然,這是吉川宏和他的同鄉正在小聚,合理推測的話,另外幾個少年或許也是華國乒壇的外援,隻是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在乒甲,還是在乒超。


    在王超看過去的同時,吉川宏也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個正著。


    這位櫻花國球員在禮儀方麵做得無懈可擊,他看見王超先是一愣,隨後就第一時間站起來鞠躬行禮,然後跑過來微笑道:“王超桑,我們又見麵了。”


    耿帥齜了齜牙,在這種歡樂的場合忽然遇到下午給自己剃光頭的人,他覺得有些膈應,但對方這麽客氣,他卻又不能說什麽。


    好在吉川宏也隻對王超有興趣,對其他人根本瞧都不瞧,微笑道:“王超桑球技如此高超,隻可惜今日未能交手,我還正為此遺憾呢,沒想到現在就見到了……王超桑,既然有緣再見,不如聊聊?”


    也不知道這家夥的華語是跟誰學的,文縐縐的。


    王超反正不喝酒,眼看耿帥和田爭光正在對瓶吹,自己閑著也是閑著,便無所謂道:“行啊,去哪聊?”


    吉川宏一指自己所坐的地方:“那裏。”


    那邊的幾個櫻花國少年早已紛紛起身,將桌子讓了出來,去了另外一邊重新落座。


    看起來吉川宏在這些人中頗有地位。


    兩人對桌而坐,這時候王超才發現吉川宏也是不喝酒的,桌上擺著一瓶櫻花國產的清酒,以及一個茶壺。其他人的杯子裏都是清澈透明的酒液,唯有吉川宏麵前是黃橙橙的茶水。


    這讓王超對眼前的櫻花國少年多了幾分警惕。


    他雖然不喜歡吉川宏今天賽場上對耿帥做的事情,但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漂洋過海而來的櫻花國少年有著相當不錯的球技,以及相當嚴格的自律性。


    其實下午的比賽中,吉川宏是差點掀翻了耿帥的。


    第一場第三局打成14:12,說明吉川宏隻需要再努力一丁點,就可以打破“開局之神”的神話。


    他很好奇吉川宏到底想跟自己聊什麽。


    吉川宏也並未賣關子,他先站起來給王超倒茶,然後微笑道:“王超桑對明年的奧運會可有想法?”


    王超一愣。


    這個話題可扯得太遠了。


    “我查過王超桑的資料,你的實力在我之上,可年齡卻比我還小一歲,可以算是相當厲害的天才。”


    吉川宏並不自謙,道:“我打算明年回去一趟,參加全國選拔賽,爭取一下奧運會男子單打名額,王超桑實力如此高超,應該也想去看一看奧運會上的風景吧?”


    王超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麽解釋。


    很明顯,眼前的吉川宏對華國特色的乒乓球選拔製度並不了解,一切都是以櫻花國內的情況類推的。


    櫻花國內老將凋零,多年來成績不佳,所以最近幾年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狠抓,而其中最關鍵性的一個舉措,叫做“斷代培養計劃”。


    所謂斷代培養,就是把資源竭盡全力往娃娃身上傾斜,從小給予他們最好的訓練,在他們年齡稍長後就給他們大量的機會,讓他們去打各種大大小小的國際比賽,既能積累經驗,也能開拓眼界。


    這樣做自然會損害老將的利益,那些國際比賽的機會原本是屬於老將的,現在卻被年輕一代侵占了。


    這是一種國家強製推行的犧牲策略,所謂“斷代”,自然是犧牲一代,成全一代。


    不得不說,櫻花國人在某些方麵還是有股狠勁的。


    而吉川宏,毫無疑問正是斷代培養計劃中的一員,他在櫻花國內被譽為黃金一代的成員,被寄予了極大的厚望。


    而明年的奧運會出賽名額,也正是由櫻花國內所有運動員自行報名,統一比賽,有能者上,無能者下,至於年齡、人脈、曾經的榮譽、對國家的貢獻,這些因素統統不考慮。


    “三年前,我的父親帶我去現場觀看了上一屆奧運會所有場次的乒乓球比賽,他告訴我,四年後,他希望仍然坐在下麵看球,但不希望我坐在他身邊,他要我站在球場上,為國家榮譽而拚搏。”


    吉川宏這一刻的眼神閃閃發亮:“所以那年父親想盡各種辦法把我送來華國,因為這裏是全世界公認乒乓球高手最多的地方,也是全世界乒乓球打法流派最多的地方,他說,如果我能在這裏打敗所有人,我就能成為乒乓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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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超極其隱晦的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為然。


    櫻花國人基本上都是嘴強王者,擅長往自己臉上貼金,拉麵做得好就叫拉麵仙人,天婦羅炸得好就叫天婦羅仙人,此外什麽刺身仙人、煮飯仙人、味噌仙人等等,數不勝數,甚至連馬桶仙人這種名號都有人爭搶。


    吉川宏想成為乒乓仙人,就是這種文化熏陶下的正常反應。


    王超決定稍稍潑一下涼水:“但你現在打的是華國乒乓球最低級別的職業聯賽,而你甚至在乒甲都排不進前三,你覺得,你什麽時候能成為乒乓仙人呢?”


    “我很慚愧。”


    吉川宏很誠實:“三年前我曾經去五支乒超隊伍試訓,最終都未能成功,所以隻能先進入乒甲再說,去年我感覺自己實力有所增長,便再度聯係乒超球隊想要試訓,結果一支蘇省的乒超隊伍卻跟我說,他們在乒甲也有隊伍,隻要我答應幫他們打一年的乒甲,他們就會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在休賽期前往乒超隊伍跟隊訓練,而他們的隊伍中,有兩名國手。”


    這一番話說完,吉川宏閉上嘴,靜靜的看著王超。


    王超不由得有些迷惑。


    吉川宏主動說出這些事,難道是在為他下午做的事情洗白?


    這貌似洗不白吧?


    他下午的舉動,自身背負一定被處罰的風險,受益的卻隻有楊馳,這與桂花香俱樂部可沒啥關係。


    “所以,那支乒超隊伍讓你來的隊伍就是桂花香?而你之所以願意來,是因為休賽期他們會讓你跟兩名國手一起訓練?”


    吉川宏笑了起來,道:“嗨咿!”


    然後反問:“那麽王超桑,你到底想不想去奧運會呢?”


    王超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沒機會。”


    吉川宏瞪大了眼睛:“為什麽?”


    王超動了動嘴唇,沒吭聲。


    他已經看懂了,眼前這個櫻花國少年雖然算得上少年老成,卻依然是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華國乒乓到底有多強。


    大概吉川宏覺得此刻的王超已經是奧運會水準了,畢竟,能打楊馳33:0呢。


    沒錯,放到盧森堡、梵蒂岡、冰島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他甚至可以號稱“史上最強男單選手”。


    放到櫻花國,也確實有機會去爭一爭奧運單打名額,畢竟,連吉川宏都有機會呢。


    但在華國,王超知道,自己還差得遠。


    不說別的,單說一件事:每天早晨,隻要耿帥出現,王超都會邀請他打一局比賽。


    隻打一局。


    半個月過去,王超始終沒有贏過第一局。


    而如今的耿帥早已沒有他當初他全盛時的風采。


    所以耿帥的第一局球,大概就是國家隊真正主力選手正常發揮下的一局球應該有的強度。


    王超預計自己下個月才能跨過這一關。


    再怎麽天賦異稟,他也是需要時間來成長的,不可能一夕之間變成天下第一。


    更何況,華國乒乓球的選拔製度並沒有櫻花國那樣“唯強者論”。


    華國高手太多了,不同的高手有不同的風格,而風格之間又互有生克,所以華國曆年來選擇出戰人選,絕不是選內戰最強的那個人,而是選外戰最強的那個人。


    內戰最強的人隻能在乒超上耀武揚威,唯有外戰最強的人,才能在國際賽場上讓五星紅旗冉冉升起。


    個人榮譽與國家榮譽,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當然,最近幾年來,這個問題比較模糊化,因為孫天龍既是內戰第一,也是外戰第一。


    除此之外,華乒還有些“論資排輩”。


    這並非完全是一件壞事,也並非完全是官僚主義,因為大家不要忘了,國乒的傳統向來就不是“前輩主動讓路”,而是“後輩搶班奪權”。


    所以很多驚才絕豔的天才少年,會被同樣天才的前輩一壓就是五六年,等他們終於出頭時,年紀已經不小了。


    這種情況下,如果一個老將和一個小將實力相當,戰績相當,你讓教練組選哪個?


    當然是選老的那個。


    因為你再不給他機會,可能他這一生就蹉跎了。


    他等了很多年,隻是在等一個機會,你總不能不給他吧?


    那麽多人等著去國際賽場上奪冠,你總得讓他們按順序排隊吧?


    “人情味”這玩意,有時候是褒義詞,有時候是貶義詞,但毋庸置疑,華國一直是個有人情味的國家,所以對於國家隊而言,其實很多時候是“人治”大於“法治”的。


    在出戰名額這件事情上,蔡國棟總教練一句話的分量,比一枚世界巡回賽的金牌還重。


    否則王超又何必一定要加入朱門?


    王超把這些門道看得明明白白的,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除非是國家隊那邊出現天大的變故,否則,明年的奧運會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上。


    完全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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