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行十多人乘坐飛機前往櫻花國參加T2鑽石賽,其中有三名男隊員,三名女隊員,加上幾個負責各項事務的工作人員。


    帶隊的是華乒女隊的一名叫做葛淼的女教練,四十多歲,微胖,王超不認識,也沒聽說過,隻是從簡單的接觸感覺到這位葛教練是個極為強勢、雷厲風行之人。


    這個帶隊人選,其實也代表著華乒對外界傳達出的某種態度。


    “你們辦的這個比賽太拉了,咱們華乒主力層肯定是不來的,既然如此,男隊的重量級教練自然也是不來的,就連女隊,也不可能來總教練,最多來一個主管教練。”


    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讓王超極為意外的是,男隊的三人中竟然包括朱鼎。


    他記得當初秦華昌清楚的告訴自己,另外兩個人選自己都不認識。


    也就是說,朱鼎其實是頂替了原本要去櫻花國的國家隊某人,中途插隊,拿到了這個名額。


    至於另外一名隊員,則來自國家二隊,隻有15歲,名叫呂飛揚,長得虎頭虎腦,精神十足,一路都在念叨著要跟王超切磋一番,倒是讓王超頗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引起了對方的求戰之心。


    雖然他昨天贏了白峰,算是極其驚豔的一戰,但他記得很清楚,事後蔡國棟專門下過禁口令,這場比賽隻允許在現場的國家一隊的球員和教練之中內部討論,不得泄露出去,否則將嚴格追究泄露者的責任。


    這是蔡國棟的一番好意,旨在避免外界過於看好王超,給新人造成不必要的壓力。


    正如羅九換膠皮一事,嚴格說來也是王超策劃的,但這個事兒所有教練都悶在肚子裏不敢說,除非王超未來真的站上乒壇之巔,否則這事兒說出去就是妥妥的捧殺,有害無益。


    所以王超很納悶,身在二隊的呂飛揚應該是不知道昨天那一戰的,那他為什麽要挑戰我?


    隨後朱鼎解答了他的疑問:“那小子,是在為柳樹鳴不平呢。”


    王超更是詫異:“柳樹是誰?我不認識啊。”


    “你沒得罪他,但今天登機的人裏邊原本應該有他一個,現在他被頂替掉了。”


    朱鼎依然戴著墨鏡,哪怕是在飛機上都舍不得摘下來,於是王超看不到他說話時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微微上翹的嘴角:“柳樹是國家隊專職陪練,今年三十一歲,陪練了前後三批國家隊主力,一身傷病,勞苦功高,是華乒背後的無名英雄之一,很受隊員們尊敬,櫻花國這個比賽,老蔡原本是想讓他趁機出去旅遊散心的,順便還能賺點美元……但現在他去不成了。”


    王超愣了半晌,才道:“但是頂替他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


    “對呀,本來就是我。”朱鼎語氣裏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情緒:“但是你覺得那小子敢跟我炸刺嗎?”


    王超無語。


    這年頭,15歲的小屁孩都懂得欺軟怕硬了?


    “你也別把他想得那麽壞。”朱鼎居然還反過來安慰王超:“他大概是覺得我被你滅了,所以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裏呢……你知道的,國家二隊這幫小屁孩,從小就被身邊的人當做天才看待,一個個眼高於頂,連乒超都看不上,一門心思想拿大滿貫,咱們這種乒甲出來的,在他們看來個個都是彩筆。”


    三個半小時後,飛機在櫻花國首都機場降落,等到出了機場,櫻花國乒協早已安排好專門的大巴車在外等候,將一行十多人直接拉到了比賽場館附近的賓館。


    環境倒是極好,賓館底層甚至還有很不錯的溫泉可以泡,算是櫻花國民在這略寒的十月天氣裏最享受的事情之一。


    此時其他國家的隊員基本已經來齊,華乒算是掐著點最後到的,這個細節中同樣是在凸顯華乒在世界乒壇的特殊地位。


    櫻花國往年在舉辦賽事時總喜歡搞些幺蛾子,前科累累,但這次,大概是因為真心想要把t聯賽辦好,為了吸引來自世界各國的高手來打球,他們把招待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給每一位球員都提供了單獨的訓練場所,確保每個人都能有最好的競技狀態。


    下午五點半,眾人跟著葛淼前往大樓十七層的自助餐廳吃晚飯。


    櫻花國乒協在飲食上也下了功夫,餐廳的一條條長桌上擺滿了各種美食,一眼看去美輪美奐,但王超身為江城人,平時習慣了鹹香麻辣的重口味,吃起這些刺身飯團之類的東西,哪怕知道每一口都價值不菲,卻始終覺得不過癮,在遊走一圈後,最終選擇了天婦羅……


    額,其實也就是炸貨。


    油炸食品蘸上櫻花國清淡的醬油,再來幾個飯團,倒也勉強能對付。


    隨後就有人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對他友好一笑,道:“嗨。”


    王超下意識回道:“嗨。”


    然後對方就嘰裏咕嚕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雖然王超的英語也不咋地,但他確信,自己聽到的應該不是英語。


    坐在他對麵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小哥,長得很帥,電影明星似的,但隨身挎包裏放著一塊球拍,說明他應該是個參賽選手。


    然而,聽不懂……


    小哥大概也知道溝通是有問題的,他開始比劃,指一下王超,指一下自己,再做一個雙手交叉的姿勢,然後從包裏掏出自己的球拍,給王超觀賞。


    王超整一個莫名其妙,但一看小哥的球拍,就挪不開眼睛了。


    隻能說,這球拍……非常的屌。


    竟然是一塊不規則的多邊形球拍。


    這球拍以球拍柄為中軸線,左右是對稱的,但上下是不對稱的,上半截的麵積比普通的橢圓形球拍更大,下半截則更小,那球拍邊緣一個個鮮明的鈍角,充滿了某種行為藝術般的張狂,襯著小哥那帥氣的容顏和燦爛的金發,讓王超恍惚間覺得這不應該是個球員,應該是個藝術家。


    所以……大概真的是個藝術家吧?


    這球拍大概不是拿來打球的,而是某種行為藝術吧?


    王超試著用自己貧瘠的英文水準艱難的湊出一個詞來:artist(藝術家)?


    小哥一愣,隨後噗嗤笑起來,連連搖頭。


    王超眨了眨眼,居然又湊出一個詞來:joker(玩笑)?


    小哥更用力的搖頭,隨後又是一串嘰裏咕嚕,發現沒用,便強行把球拍塞到王超手裏,示意他仔細觀看。


    王超略有些忐忑,但畢竟大庭廣眾之下,並不擔心對方強買強賣搞訛詐,所以仔細研究了一下,他用手指節敲了敲球拍沒有貼膠的部分,細聽聲音,感受彈性,再用手指按壓兩麵膠皮,結果有些吃驚。


    因為這球拍無論底板還是膠皮質量都屬上佳,並非華而不實,而是一塊真正的好球拍。


    所以,這位小哥真是來打比賽的?


    王超仔細思索,硬是沒想到世界排名前十五的男單選手裏有這樣一號奇葩人物。


    歐洲人天性熱情,這小哥在拿回球拍之後還扯著王超聊了半天,主要溝通方式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我假裝你聽懂了我的話,你假裝我聽懂了你的話,所以王超聊的是餐廳裏的美食體驗,至於小哥說的啥,隻有天知道。


    五分鍾後,小哥跟王超告別,臨行前還熱情的給了王超一個大大的擁抱。


    王超剛喘口氣,吃了個飯團,又有人在對麵坐下。


    這次是個寸頭少年,表情略木訥,五官略扁平,單眼皮,薄嘴唇,有著東亞某半島人種最常見的外部特征,所以王超一下就認出來,這是個泡菜國選手。


    泡菜國選手開口:“*&*&*&…………%%)(”。


    王超:“……”


    泡菜國選手也悟了,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王超的胸口,動作強勁有力,風聲颯然,隨後冷酷一笑,傲然昂頭,轉身告辭。


    王超有點懵。


    他大概看得出來,這人是過來宣戰的。


    但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明明誰都不認識,怎麽老有人過來影響自己吃飯?


    他往四麵環顧了一圈。


    剛剛他沒注意,但當他開始主動觀察,就憑借極為敏銳的感知力,發現餐廳裏有很多人都在若有若無的看他,而距離他隻有七步的地方,某個黑發清秀的亞洲少年正在用夾子往自己的碟子裏夾壽司,一邊夾還一邊往這邊瞟。


    王超歎了口氣,默默等待著。


    他希望這個少年趕緊過來,因為這人正是灣島超新星林梓君,至少是個說華語的,王超也正好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林梓君卻是個內向羞澀的性子,他往王超這裏一瞟、兩瞟、三瞟,仿佛含情脈脈,但瞟過之後,居然端著碟子依依不舍的走掉了……


    王超很無奈。


    好在很快又有風聲嗖然,第三個人在他麵前坐下。


    王超看了一眼,有些頭疼。


    這人他也認識,乃是櫻花國最近聲名鵲起的天才少年張本狂。


    但認識有什麽用?他對櫻花語的理解僅限於“亞達”“亞白”“亞美達”等少數單詞,隻適用於特殊場合,在日常社交環節完全沒有用途。


    張本狂開口了:“你好,我是張本狂,很高興認識你。”


    聲音有些沙啞,大概因為他才十五歲,還處於變聲器。


    但讓王超意外的是,張本狂說的竟是字正腔圓的華語。


    王超忍不住問:“你專門學過華語嗎?”


    他倒也並不覺得意外。


    畢竟,曆年來櫻花國選手都喜歡來華國打各種聯賽,借此鍛煉水平,這些年來,櫻花國內每一代的“一哥”、“一姐”幾乎都是在華國乒超賽場上鍛煉出來的,也都取得了卓越的效果。


    所以櫻花國乒乓球隊內,華語是第二通用語,這句話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但張本狂卻笑了,他道:“你不知道嗎?我本來就是華人啊,我老家在川西省。”


    他給王超大概解釋了一番,原來張本狂原名張狂,他父親姓張,本就是川西省出身的職業球員,隻是退役之後為了尋求更好的發展才來櫻花國工作,隨後張狂出生,父親考慮到在華國國內的競爭過於激烈,便幹脆為孩子選擇了櫻花國籍,也順便將原本華人姓氏的“張”改成了櫻花國姓氏“張本”。


    即便到了如今的年代,依然有很多人對於球員的改籍和歸化問題耿耿於懷,但在王超看來,這其實不過是純粹的個人前途選擇罷了,無可厚非,也沒必要非得上綱上線,跟愛國主義之類東西拉上關係。


    事實證明張父的選擇是正確的,原本在國內未必能打得出頭的張本狂,來了櫻花國後開始突飛猛進,時至今日,已經是櫻花國內媒體齊聲吹噓的超天才,還在過去幾個月內連續參加了四站國際公開賽,並拿到了一枚銅牌。


    不要瞧不起一枚銅牌……華國選手雖然金牌拿到手軟,但對於其他國家乒協來說,拿到銅牌是真的可以狂歡的。


    所以現在,櫻花國媒體們已經直接拿張本狂對標灣島林梓君了,說這兩人才是新世代世界乒壇“抗華”的領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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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清楚了這番原委,王超倒是對張本狂多了幾分親切之意,問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從我進來到現在,好像大家都在偷偷看我。”


    張本狂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嗎?”


    王超搖頭。


    “你辦理住宿的時候,沒有收到那個關於比賽介紹的小冊子嗎?”張本狂道:“你應該仔細看一下的,那裏麵不僅僅有關於比賽規則和比賽日程的詳細安排,還有所有參賽選手的具體資料。”


    他頓了頓,笑道:“別人的資料都隻有一頁紙,唯有你的資料,寫了足足五張紙,為了凸顯你的重要性,他們還專門評出了一個華乒新世代六小龍,你的綽號是無雙神龍,排在六小龍之首,被譽為本屆T2鑽石賽奪冠的最大熱門之一,支持率僅次於灣島選手林梓君。”


    王超人都聽麻了。


    自己到底幹啥了?


    自己就打了兩個多月的乒甲,乒甲是華國最低端的職業聯賽。


    然後就有了足足五張紙的個人資料,並且成了華乒新世代六小龍之首?


    居然還有個無雙神龍的牛比綽號?


    無雙這個天賦,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昨天在國家隊訓練基地裏,蔡國棟剛剛定下來的吧?


    也就是說,這個小冊子裏關於自己的資料,也是櫻花國這邊昨天加班加點搞出來的?


    王超從中嗅到了極度鮮明的陰謀氣息。


    這是妥妥的捧殺啊!


    捧殺自己,也是捧殺華乒。


    自己被架得越高,到時候輸了之後就被罵得越慘,連帶著,華乒可能都要遭遇大量的嘲諷。


    張本狂眼看王超神色變幻,也忍不住好笑:“我的老師說,你一定是得罪了我國乒協的某個大人物,所以別人才會這麽針對你,他讓我不要把這些猜測告訴你,因為很容易得罪人……但我畢竟是華人,所以我想著,還是應該趁著現在這個機會,提醒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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