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內,竹天聖人高坐玉台。


    他看著雲洪安靜思索,並沒有去打擾他。


    過了半響,見雲洪似乎是難做決定。


    “徒兒,你若是覺得前往月河山,耗費時間太過漫長,可再等上數千年,等你親友盡皆渡劫,塵埃落定,你了卻心結,再隨為師前往月河山也無妨。”竹天聖人看著雲洪,淡淡道:“你已得長生,在為師看來,倒也不著急這兩三千年。”


    竹天聖人隻勸說了這一句。


    又過去數息,雲洪終於抬起了頭,低沉道:“師尊,弟子想好了,不必拖延了,弟子若想要渡過九九道劫,必須盡可能抓住時間。”


    “這裏,就跟隨師尊前往混沌深處。”


    “不過,也請給弟子幾天時間,三日後,弟子再來見師尊。”雲洪恭敬道。


    “無妨,你自己思考清楚就行,三日五日,為師都在道場等你。”竹天聖人淡淡笑道:“去吧。”


    “多謝師尊,弟子告退。”雲洪行禮,緩緩退出了大殿。


    望著雲洪離去的背影。


    “癡兒。”竹天聖人微微搖頭。


    他不好說雲洪的選擇是對是錯。


    天生強大的混沌神魔,他們生而知之,壽元漫長無盡,更無親友的概念,因此他們的親情觀念很淡漠,在他們眼中弱小的凡俗和‘浮遊’沒什麽區別,很難體會雲洪的這種情感。


    但是,作為從凡俗中走出的混元聖人,竹天聖人很能理解雲洪。


    站在修行的角度,作為師尊,竹天聖人很希望雲洪跟隨前往。


    修行路,不進則退。


    尤其雲洪正是實力迅猛蛻變階段,繼續這樣的靜修數千年?收獲未必很大。


    隻是。


    “許多事,一旦錯過,便永遠錯過了。”竹天聖人暗自感慨,


    即使混元聖人又如何?至高規則運轉下,逝去的生靈便無法挽回,許多遺憾是不可彌補的。


    隨即。


    竹天聖人閉上了眼,繼續靜修。


    他不會幹預雲洪的選擇,修行路,要每個人自己去選,最終的結果,同樣要自己去承擔。


    在竹天聖人看來,學會選擇,接受失去,對雲洪的道心同樣會是一種磨礪。


    ……


    返回飛羽仙洲的路上。


    “此去混沌深處,如果隻是數十年還好,但若是一去千年?”雲洪默默思索著。


    妻子、大哥大嫂他們的年齡很大了,修煉歲月都接近六千年了。


    再過上千年就七千歲了。


    “像旭兒、露露,他們的修煉歲月也相差無幾。”雲洪暗道。


    修仙者渡劫,大多集中於六七千多年,稍微有誌向渡劫的,都不會刻意拖延到八千多年。


    一直拖延下去,隻能說明貪生畏死,膽氣都無了,渡劫的希望自會更加渺茫。


    “竹天師尊口中耗費的時間,僅是入門考驗。”雲洪默默思索。


    入門考驗後,拜入月河山,後麵是否還會消耗時間?


    而且,無盡混沌不比宇宙內,宇宙內各處險地,即使九墓河、仙詭島等等,對道君有一定危險,但對混元聖人是絕對沒有危險的,他們最多是難以撼動,或限於規則運轉無法進入。


    但無盡混沌中,危險重重,越往深處去越危險,曆史上隕落的混元聖人也是有的。


    因此,即使有竹天師尊保護,也不敢說往返一切順利,路途中,說不定就會遇到危險。


    一個不妙,拖延數千年、萬年再歸來都有可能。


    許多道君闖蕩無盡混沌,數萬年數十萬年沒有蹤跡都是非常正常的。


    據雲洪所知,星宮曆史上,甚至有那種失去蹤跡上億年都認為隕落,又活著歸來的。


    所以。


    跟隨竹天師尊前往混沌深處,有相當大概率,會錯過。


    “但是,再等上一兩千年,等大哥大嫂他們全部渡劫嗎?”雲洪心中思索著。


    對大哥大嫂、妻子這幾位至親。


    雲洪眼界何等高,他看的很清楚,至親好友們渡劫成功的希望很渺茫,能成功一位都要感謝上蒼。


    這剩下的一兩千年,大概率是他們這一生最後的歲月。


    可雲洪,也等不起。


    留給他的,隻有兩萬年甚至是更短!


    至高規則降下的九九道劫,不但關係到雲洪的修行路,更關係到他所開辟出的那一方淨土能否真正不朽長存。


    “即使淨土現在能夠承載真靈。”


    “但我的實力若不夠強大,無法渡過九九道劫,等其他混元聖人同樣的路,重歸平凡,再想達到今日高度,又將會是何等艱難?”


    “一旦渡九九道劫失敗,淨土葬滅,在遙遠的未來,我還能夠令他們再度複生,於我淨土中永生?”雲洪心中寂然。


    九九道劫艱難,但現有的路更加艱難,自開天辟地以來,別說永恒之說,連接近道祖的都未有過。


    道祖,是永恒嗎?


    雖雲洪從未見過道祖,但僅僅從祖神遺留之言,道祖之實力恐怕和那位‘月河’前輩在伯仲之間,相差應該不會很大。


    “月河前輩,在《萬物時空》中明言未達永恒之境,道祖又達到了嗎?”雲洪暗道。


    九九道劫,很難,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條幫助雲洪踏上至高巔峰的捷徑。


    這是天大的機會!


    是龍君、祖神、道祖等一位位無上存在留下的諸多大際遇,外加雲洪自身努力,再加上一些運氣方才創造出來的。


    機會,隻有這一次。


    因此,雲洪若想要抓住,就絕不能耽誤,必須要抓緊時間,不僅為自身,更為了心中的那一份思念和守護!


    這是艱難的抉擇。


    選擇當下,則未來的希望便會渺茫。


    而雲洪最終選的,是放棄當下追求未來,全力去搏,這樣的選擇是否正確,不到最後一刻誰都難說。


    “或許,萬年、百萬年後我會後悔。”雲洪眼眸有閃爍著足以令大能者心顫的光芒:“但至少,我現在,無悔!”


    不久後。


    雲洪就回到了飛羽仙洲。


    很快,他一一將家人至親都接到了飛羽界,甚至不辭辛苦將兒子‘雲旭’從星宮總部直接接了回來。


    這是很罕見的事情!


    盛大的宴會後,諸多仆從退去。


    大殿內,僅有段清雲淵、葉瀾、雲旭、雲露、雲浩、雲夢等幾位家人至親,外加陽樓、陽青、陽辰玉等幾位在雲洪心中地位極高的長輩。


    還有年少的好友‘遊謙’,他同樣受邀請來了。


    這些年。


    在雲洪的全力幫助下,這些至親盡皆都跨入了歸宙境,這一點,對身為大能者的雲洪來說並不算難。


    修行為何?求的便是念頭通達。


    為彌補心中遺憾,就算耗費上億仙晶的寶物又算得了什麽?對這些親友,雲洪稱得上仁至義盡。


    但是,長生路上最大的劫難‘天劫’,這是至高運轉之劫。


    非雲洪能幫助的。


    若按照正常情況,這些親友,再接下來的一兩千年裏,絕大部分甚至會全部隕落於天劫下。


    光是想一想,雲洪就有些難以接受!


    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受甚至正視這一件事,這就是天地運轉的規律,即便是至高如混元聖人都無法違背!


    “很多年,沒有和大家聚上一聚了。”雲洪坐在主座上,微笑說道:“今天,非常難得。”


    眾人都看著他。


    “再過幾天,我會前往聖人道場閉關修行,時間會很久,短則百年,長則數千年甚至更遠!”雲洪說道。


    在場的,都是修煉數千年的修行者,沒有愚蠢的,一聽,就明白了雲洪的意思。


    “父親……”雲露有些哽咽,忍不住開口。


    “聽我說完。”雲洪打斷了女兒,目光掃過眾人,緩緩說道:“你們,皆是我雲洪的至親好友。”


    “我闖蕩四方,連金仙都有隕落在我手上的,可心中放不下的,也就你們。”雲洪笑道。


    這樣的話,讓在場眾人都有些動容,他們都明白雲洪的為人,乃是真正的重情之人。


    這樣的話,也讓在場眾人感到一絲不妙,雲露、雲夢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不久後,你們大概率會陸續渡劫。”雲洪緩緩道:“若你們冥冥中感應到合適時機,就渡吧。”


    “我會吩咐下去,有所需,皆有去尋我麾下那幾位玄仙真神。”


    “隻是,我很希望,你們至少等千年。”雲洪鄭重道。


    “千年?”


    “等千年?”有人露出了疑惑神色。


    “盡可能,等到我回來,在我的護法下,再渡劫。”雲洪緩緩說道:“並不隻是為了和你們告別,這很重要!”


    ……


    眾人心中帶著疑惑,逐一和雲洪告別。


    在場眾人都看得出,此次雲洪將他們聚集起來,從某種程度來說,是一場告別。


    這一別,此生未必還能夠相見。


    曲終有散,眾人盡皆散去後,連雲淵段清都紅著眼睛離開了大殿,給雲洪和葉瀾留下空間。


    “雲哥,一定要去嗎?”葉瀾眼眸中滿是不舍。


    “對,必須去。”雲洪輕輕握著妻子的手,看著妻子的眼睛,輕聲道:“瀾兒,一定,我一定會在兩千年內趕回來。”


    “你的渡劫時間,盡最大可能,拖延到我回來。”


    “大哥、大嫂他們,你同樣盡量安排。”


    “若一切順利,我回來後,便有幫助你們渡劫的辦法。”雲洪盯著妻子,一字一句道。


    “幫助我們渡劫?”葉瀾驚住了。


    她修煉數千年,作為雲洪妻子,知曉的隱秘極多,對渡劫和天罰也了解極多。


    天劫,別說大能者,就算是傳說中至高無上的混元聖人都無法違背。


    雲洪,能幫助渡劫?


    “你知道,我渡劫失敗,走的劫神路。”雲洪說道:“這條絕路,我已隱隱見到了希望,有了許多想法,但我現在的準備還不夠,等我回來,或許就有辦法。”


    “所以,盡可能等。”雲洪說的鄭重:“但是,切記不可放棄修行,我即使能幫,也隻是輔助。”


    雲洪並未將全部事情告訴妻子,有些事,還是隻有自己知道為好。


    他心中更希望的,還是這些至親們能夠渡劫成功。


    畢竟,若按雲洪構想,也最多留下一縷真靈,未來莫測,一切都很難說。


    “好。”


    葉瀾點頭:“我明白,我一定會等雲哥你回來……一定會!”


    時間流逝。


    兩日一晃而過,雲洪再未去其他地方,隻是待在飛羽界陪著妻子。


    但是,再不舍也有分別的時候。


    三日期滿,在葉瀾和家人滿懷不舍的眼神中,沒有再通過其他好友,雲洪悄無聲息飛羽仙洲。


    這一去,少則數百上千年。


    對葉瀾、雲旭他們,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


    離開飛羽仙洲後。


    雲洪先來到了星宮總部,去了一趟星寶世界,換取了一些所需的寶物,才又迅速抵達了竹天大千界。


    大千界主界外,一方幽靜的星空。


    “來了?”竹天聖人站在虛空中,依舊是黑發白袍,氣息浩瀚無盡,有著至高無上的韻味,他所處的這一方時空,連道之本源法則都無法感應。


    這便是聖道威能!


    己道唯一,萬道皆服!


    “師尊。”雲洪恭敬行禮:“弟子已做好準備,可以出發前往無盡混沌。”


    “嗯,可留下神念化身在星宮總部?”竹天聖人詢問道。


    “留下了。”雲洪點頭道。


    在宇宙內部,像星宮為大能者們製定的傳訊手段,除非是一些極混亂時空地帶,否則都能求援、傳訊。


    但按雲洪所知,在無盡混沌中不同。


    混沌內海太過廣袤,常規傳訊手段幾乎失效,唯有靠神念化身,才能直接將消息傳遞回星宮。


    因此。


    星宮內,若是要進入無盡混沌闖蕩冒險,必須要留下一道神念化身,關鍵時刻才能傳遞訊息。


    不過,也不能時常交流,相隔無比遙遠,每一次交流都會化身蘊含的少許力量,交流次數太多,化身便會消失。


    留下多尊化身?


    化身,實則是一部分元神,分離出來,會影響到元神完整性,自然不宜分化太多。


    “嗯,你在星宮留下一道化身即可,真龍族就不必了。”竹天聖人笑道:“諸宇各方勢力,也就真龍族的傳訊寶物,能做到在混沌內海中交流。”


    雲洪點頭,也有些感慨。


    其他各方勢力的傳訊寶物在混沌中都無效,都必須通過神念化身交流,唯有真龍族的傳訊寶物是例外。


    “不過,你記得,也僅限於內海。”竹天聖人鄭重說道:“無論是進入其他異宇宙,還是陷入某些險地,或是深入混沌太遠,都容易令各種傳訊手段失效,務必要小心。”


    “是。”雲洪重重點頭。


    為何古道君神秘失蹤?為何龍祖的死因至今是個謎?都隻因無盡混沌太過廣袤。


    因為廣袤,無法傳訊,一旦隕落,外界是難知曉,連留下的信物都感應不到,生命印記都不會因此崩潰。


    “我們從遂古宇宙進入混沌,有三種辦法。”竹天聖人又道:“第一種,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就是不斷深入時空更深處,當抵達盡頭處,便是宇宙隔膜。”


    “實力足夠強,便能撕裂宇宙隔膜,直接進入混沌中,就仿佛在雞蛋蛋殼上打出一個洞,便能出去。”


    雲洪聆聽著。


    “其他異宇宙,有道君實力,甚至一些弱小宇宙有金仙界神實力,就能打破宇宙隔膜。”竹天聖人說道:“但我遂古宇宙,太過龐大,本源威能無盡,必須要聖人實力才能打破宇宙隔膜!”


    “聖人實力?”雲洪一窒。


    難怪說這方麵最簡單也最難。


    實力足夠,隨時能夠進入無盡混沌,但若是實力弱,卻根本沒有希望。


    “第二種辦法,是通過宇宙演變出的一些天然宇宙通道。”竹天聖人說道:“這些天然通道,在我遂古宇宙中發現的,一共有‘三百八十九處’,不過通道有大有小,能讓道君級生命自有進出的隻有六十六處。”


    “暗中是否還有,難說。”


    “嗯。”雲洪點頭。


    “從這些通道進出,很方便,也是各方超級勢力大能者的首選。”竹天聖人說道:“但自然,也有危險!”


    “危險?”雲洪疑惑。


    “平日,大能者們闖蕩都是施展瞬移、大挪移,想要抓捕何等艱難?”竹天聖人笑道:“但在這些宇宙通道,便能夠守株待兔了。”


    雲洪明白了。


    就像自己在九墓宇宙時,通向混沌的九大出入口便被九大頂尖大勢力給守住了,最終不得不從九墓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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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宇宙通道太大,沒有任何勢力有能力守住所有出入口,因此,大部分情況下,是沒有危險的。”竹天聖人說道:“這些宇宙通道都在黑暗廣漠中,距我們最近的,也離太煌界域不遠。”


    “第三種,則是由聖人開辟出的通道。”竹天聖人笑道:“聖人們掌控一方界域,統合界域本源,便可從本源中形成一道通向宇宙外的通道。”


    “這種宇宙通道,就在界域內,自然絕對安全!”


    “這也是宇宙內,各方巔峰勢力獨有的通向混沌的手段。”竹天聖人微笑道:“為師掌控界域本源雖不久,但也開辟了一條宇宙通道。”


    “聖人之威,果然難測。”雲洪暗自驚訝。


    道君,連打破宇宙隔膜都做不到,聖人卻能直接開辟一條宇宙通道。


    這讓雲洪不由想到了龍君師尊,手段更可怕,無聲無息就將自己送到了祖魔宇宙中。


    “太煌界域的這一宇宙通道剛剛開辟,也就幾位道君知曉,但還未有人走過,為師便帶你走第一次。”竹天聖人笑道:“走吧!”


    “是。”


    竹天聖人在前,雲洪連跟上,兩人迅速消失在這一方時空中。


    很快。


    在距竹天大千界不遠的黑暗星空中,若是普通仙神,隻覺這方星空晦暗無比,卻怎麽都無法抵達。


    “這方星空,我已布下了陣法,大能者之下無法闖入。”竹天聖人說道:“但大能者,卻能感應到宇宙通道存在。”


    “嗯,師尊手段通道。”雲洪由衷讚歎。


    他能感應到,在遠處黑暗深處,正有無比可怕的吞吸之力,若是玄仙真神陷入其中,恐怕會被直接撕裂開。


    至少要大能者實力才能扛住。


    “進去。”


    這可怕的吞吸之力,作用在竹天聖人和雲洪身上,就如微風拂麵,輕易便能夠抵擋。


    通道幽暗不可測,時空混亂。


    竹天聖人帶著雲洪在其中高速前行。


    這一切,都讓雲洪不由想起當年降臨祖魔宇宙時,情形何等相似?


    但物是人非。


    那時雲洪全靠龍君保護。


    現在?他依靠自身威能即可。


    說起來緩慢,僅數十息後。


    雲洪隻覺混亂的時空平息下來,緊跟著一方浩瀚無盡的天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入眼,是茫茫無盡看起來無比稀薄的混沌氣流。


    同時,雲洪隱隱可以見到,在無盡遙遠的時空外,有著一些無比龐大的天體。


    “徒兒,歡迎來到無盡混沌,強者的世界。”竹天聖人輕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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