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官船之中,眾人漸漸困頓。


    胡雍放下手中《論語》,對閉目養神的鐵腿、追魂道:“兩位大人,我看這趙元直頗為狡詐,之前郝太守設伏,他就沒有上當,反而趁虛而入。想必這一次他也不會輕易上鉤,我們還是休息吧,安排人值夜便是。”


    大成刑部,四大名捕威震天下,鐵腿、追魂便是其中兩個。


    鐵腿擅長腿法、輕功,一日可行千裏,無人能逃過他的追捕。


    追魂有鎖魂秘法,鎖定魂魄,同樣無人能逃過他的追捕,而且他的功法和鬼道沾邊,擅長對付鬼物。


    這兩人都是武狀元出身,武功之高遠勝尋常武進士,不但是刑部名捕,還有禦前侍衛的身份,從三品武職,能靠官品借用人道氣運,施展部分法術。


    論身份、論地位、論實力,他們都比七品縣令胡雍強。


    但大成以文禦武,胡雍是正兒八經的文科進士,上一屆的傳臚,在翰林院三年表現出眾,深得禮部尚書賀璋賞識,雖然現在隻是七品縣令,但隻要不夭折,將來未必不能入閣拜相。


    所以鐵腿、追魂對胡雍很客氣:“胡庶常說的是,既如此,便由庶常安排吧。”


    庶常是翰林院庶吉士的別稱,大凡庶吉士外放,都去掉庶吉士身份,但上麵或許覺得把堂堂傳臚外放到邊鄙之地,委屈了胡雍,所以給他保留了庶吉士的身份,這意味著胡雍不僅受江州新安郡管轄,也受聖京翰林院管轄。


    如果沒有背景,雙頭領導不是好事,但胡雍有上麵人賞識,就是好事,州裏郡裏的上司若敢刁難他、打壓他,他可以搬出京裏的靠山。


    胡雍微笑點頭:“那好,郝琨、盧雄、陳浦、馬紹,雖然今晚趙元直多半不來,但也不可輕忽大意,就由你們四人值夜,不得有誤。”


    說到後麵,聲音冷厲,他的微笑是給名捕的,這四個奪職罪官卻要狠狠敲打。


    前寧遠太守郝琨,是三十年前的二甲進士,說起來也算胡雍的老前輩,當年胡雍還是秀才、舉人時,曾奉承過郝琨,如今胡雍坐著訓話,郝琨卻隻能站著聽令,真是造化弄人。


    但即便已被奪職,郝琨的進士資格沒被剝奪,仍然是一個強大的施法者,胡雍向江州總督借來,美其名曰戴罪立功。


    前寧遠郡尉盧雄,是武進士出身,雖然奪職之後不能用法術,但武功還在。


    前青山縣令陳浦,是三甲進士出身,和郝琨一樣,仍然能靠進士身份施法。


    前青山縣尉馬紹,是武進士出身。


    這艘官船上,有三個文進士、四個武進士!


    在這些人麵前,文秀才周扒皮、文童生周天照根本沒資格提起自己的學曆,便是胡家的管家、護院中都有一個武舉人、五個文武秀才、五十個文武童生。


    這等實力,捕殺區區一個韋恩,真是易如反掌。


    事實上,鐵腿、追魂不止是為了韋恩,來江州還要查另一件大案,否則何必兩大名捕同來,隨便一人便可擒殺韋恩。


    臨睡前,胡雍瞥了眼窗外,見輕風忽起、細雨微揚,也不在意,江州靠著南海,一向多雨。


    他摟住妻妾,胡亂摸了幾把,也不真幹,便沉沉睡去。


    風漸漸大了,雨點從淅瀝瀝轉為嘩啦啦,馬紹低聲道:“太守、郡尉、縣尊,這雨勢似乎有點不對。”


    郝琨一臉頹喪,他辛辛苦苦幾十年做到一郡太守,卻被韋恩害得奪職查辦,在古堂縣擒殺了那麽多孟逆,如此大功,卻不能拿來抵罪,讓他心灰意冷,滿腹怨言,哪有心情關心雨勢。


    盧雄也是一樣,不但失去郡尉官職,而且韋恩洗劫盧府時,因為盧家世代練武,子孫仗著武功反抗,結果被屠了個一幹二淨,讓盧雄受到雙重打擊,整個人死氣沉沉。


    陳浦奪職查辦的時間更早些,心理已經調整過來,聽了馬紹的話,立刻看向窗外,表情嚴肅起來:“不是雨勢不對,是風不對!太守、郡尉……”


    見兩人還是有點呆愣,他立刻走向胡雍的船艙,卻被艙門外守夜的仆役攔住,低聲嗬斥:“你這罪官,沒見公子剛睡下嗎?”


    陳浦老臉脹紅,氣得渾身發抖,他就算失去縣令官位,也是進士身份,竟然被胡家仆役嗬斥,真是狗眼看人低。


    他頓時起了異心,嗬嗬一笑,轉身就走,回到四人值夜的外艙,對馬紹道:“我已經匯報了,他們說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馬紹指著窗外的風雨,“雨勢漸大,眼看就要狂風暴雨,竟然要我們不必擔心,有沒有搞錯?”


    陳浦拉了拉馬紹,低聲道:“胡雍這幾年太順了,誌得意滿,驕矜自負,怕是要吃虧。老馬,你水性不錯,若有什麽萬一,我給你加持法術,你帶我逃出去,如何?”


    馬紹瞥了眼另一邊的郝琨、盧雄,以更低的聲音道:“逃?往哪裏逃?”


    陳浦悄悄指了指南方。


    馬紹不由抽了口冷氣,南蠻!


    這世界不止大成一個國家,大成隻是中土,四方都有蠻夷,《禮記》雲:東曰夷、西曰戎、南曰蠻、北曰狄。


    其實如今的四夷和古代的四夷已經完全不同了,比如東夷,古代的東夷是對黃河下遊地區部落的稱呼,早在周朝時便融入華夏,不分彼此了。


    但大成是儒道為尊,死抱著儒家經典不放,繼續稱呼周邊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把東夷放到倭人頭上。


    北狄現在是金狼汗國,近年來屢次寇邊,頗有威脅。


    南蠻則是一個自稱“大越”的國家,和大成藩王的越國不是一家,近年來也蠢蠢欲動。


    馬紹有些猶豫,大成人一向鄙視四夷,一時之間下不了投靠南蠻的決心。


    但風雨不等人,驟然之間,狂風暴起,大雨傾盆,河浪翻卷。


    韋恩自得到呼風喚雨之術,在菜園子中練了上千次,但怕把菜都淹死,平時隻練微風小雨,習慣成自然,才以微風小雨起步,同時也是為了放低敵人的警惕,現在猛然之間提升到台風暴雨,頓時顯現威力。


    台風吹斷繩索,官船東倒西歪,巨浪奔騰,轟的打了上去,直接將官船打翻,船上的人連驚叫都來不及,大部分人在睡夢之中,就被扣在水底了,雖然有人水性不錯,但暴雨如注,河流化成洪水,又是扣在船底,哪裏遊得出來?


    便是胡雍、郝琨、陳浦這三個擁有免咒施法能力的文進士,口鼻灌水,水底掙紮,哪裏能集中精神施法?


    眼看就要全滅,忽然砰砰兩聲,船底破出兩個大洞,兩條人影衝出船底、衝出水麵,飛騰到半空,隨即被狂風吹落河麵,竟然直接站在水麵,任風高浪急,也巋然不動,月光之下,兩人長嘯怒吼,罡氣散發,雨點落不進身周三尺,望之猶如鬼神。


    “主公,是鐵腿、追魂。”


    沈默曾是進士,在聖京待過,遠遠見過刑部四大名捕。


    韋恩早就猜到有名捕,雖震驚於他們的威勢,卻不至於望風而逃。


    就在這時,追魂的目光望向他們立足的南岸小丘,隔著上千米的距離,鎖定了韋恩,鐵腿見狀,立刻道:“我去擒殺反賊,你去救胡雍。”


    擒殺反賊固然是大功,但若死了胡雍,禮部尚書賀璋肯定埋怨他們,雖然禮部尚書管不到刑部名捕的頭上,但名捕也不敢與尚書結怨。


    追魂點了點頭,鐵腿雖然不像他有鎖魂能力,但輕功遠勝於他,敵人隻要落在鐵腿視線範圍內,就絕對逃不了。


    而水下混沌一片,無法看清,無法尋找,要靠他的鎖魂能力才能將胡雍撈出來。


    刑部四大名捕不分彼此,不存在搶功的問題,追魂當即鑽入水底,搜救胡雍,鐵腿邁開雙腿,以其著名輕功“鐵腿水上飄”腳踏波浪,向韋恩飛奔而去。


    呼!


    暴風卷向鐵腿,但鐵腿竟然頂風突破,毫無遲滯。


    嘩!


    暴風卷起水浪,化作水龍卷,但鐵腿直接穿透水龍卷,繼續飛奔,轉眼之間就到了南岸,腳踏大地,步伐更穩更快,一步十丈、十步百丈。


    韋恩咬了咬牙,若連一個名捕都不敢迎戰,他今晚又何必動手?


    “圍殺!”


    “是,主公!”


    這一次,連張攀、欒鈞都喊主公了,夜夢神人授法,這種事情對古代人有著致命的影響力。


    雖然兩人懷疑韋恩是不是胡說,但仔細想想韋恩的事跡,便信了。


    四年半前,韋恩麵對周扒皮的埋伏,轉身就逃。


    四年半後,韋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攻入郡衙,殺死進士。


    若非神人授法,短短四年半,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提升?


    一旦相信了神人授法,張攀、欒鈞就不再抵觸韋恩,跟著前途無限的主公,自己也大有前途,就算被殺一次,現在能吃能喝能睡,照樣活蹦亂跳,又有何妨?


    四聲主公,夾雜一聲爸爸,眼看鐵腿逼近三米,一人五鬼圍攻而上。


    轟!


    雷電勁、雷公錘,聶閎揮舞八棱梅花亮銀錘,雙錘之上電光閃爍、雷聲轟鳴,以雷霆萬鈞之勢,轟向鐵腿胸膛。


    “斬!”


    張攀暴喝一聲,青龍偃月刀斬出一道龍影,張牙舞爪,撲向鐵腿脖子。


    欒鈞用的是刀,但他雖有潛力,目前隻是銅屍,腿腳不如銀屍靈活,並未上前搶攻,也沒拔刀,而是用拳,啪的一拳打出一道血光,猶如長虹貫日,飛擊鐵腿肩膀。


    他確實有著悟性,變成僵屍不到三個月,已經熟練使用僵屍的本能了。


    沈默飛到鐵腿背後,撲咬鐵腿後頸。


    丫丫用了鬼隱之術,伺機行動。


    韋恩左掌積屍氣震蕩波擾敵,右掌拍出玄冰勁,此時暴雨如注,化作無數冰針,向鐵腿覆蓋而去。


    便在這時,鐵腿身前出現一道光屏,擋住了雷公錘,擋住了青龍刀,擋住了銅屍血拳,擋住了積屍氣和玄冰勁。


    免咒施法不是進士的特權,三品開始的武官也有這個權限,四大名捕恰是從三品武官。


    砰!


    擋住身前攻擊的同時,鐵腿一腳反踢,腿上白光如熾,踢在沈默身上,沈默慘叫一聲,鬼身瞬間崩潰,煙消雲散。


    一人五鬼,一個回合就死了一鬼!


    鐵腿一腳踹死沈默,淩空一個翻身,躍過聶閎、張攀、欒鈞,從半空中一腳劈下,要劈死韋恩,丫丫突然出現在他頸後,一口陰風吹去。


    鐵腿身前的法術護盾瞬間轉移到頸後,擋住丫丫鬼吹燈之術的同時,他自身沒有任何遲滯,一腳劈落。


    韋恩沒用飛仙步躲閃,而是將呼風喚雨之術施展到極限,一聲呼嘯,颶風卷過,以鐵腿的功力,若是腳踏實地,哪怕腳踏水麵,即便是颶風也吹不走他,但人在半空,無處借力,頓時被吹飛。


    “去!”


    韋恩雙手向天,催動颶風,將鐵腿吹到上百米高,然後停了法術,鐵腿立刻墜落下來,砰,狠狠砸落地麵。


    “殺!”


    聶閎的錘、張攀的刀立刻殺到,他們身為武舉人,都知道武進士的可怕,更何況這是遠勝尋常武進士的武狀元,這種人就算墜崖也多半能活,哪是百米就能摔死的?但驟然墜落,多少有傷,而且立足不穩,正是殺他的良機。


    但鐵腿毫無驚慌,他從百米墜落,看似嚴重,其實是雙腳落地,他的腿腳功夫已經出神入化,完全沒有被震傷,眼見錘刀殺來,他就要起腳踢去,忽然哢嚓一聲。


    嗯?鐵腿一驚,低頭看去,卻是落在一處窪地,在暴雨之下,窪地已經積水半米,而韋恩竟然搶在他落地前就趕到了落點,一掌拍在積水上,將這半米積水凍成了冰。


    即便雙腳被凍住,以鐵腿的功力,立刻就能震碎冰層,拔腿而出,這隻需要一秒,甚至半秒,但聶閎、張攀又怎會給他半秒?


    砰!


    聶閎錘擊,張攀刀斬,卻吸取了之前被護盾一次性擋住的教訓,一人錘前胸,一個斬後背。


    鐵腿驚而不亂,法術護盾擋在背後,麵對雷公錘襲來,呼吸之間,張口噴出一道罡氣,仿佛箭矢,卻比閃電還快,噗的打在聶閎眉心,直接打爆頭顱。


    聶閎一死,雷公錘頓時失去勁力,雖然順著慣性砸來,卻已經砸不死鐵腿了。


    就在這時,丫丫出現在鐵腿麵前,近距離對著鐵腿的麵孔,一口陰風噴出,鐵腿剛噴出罡氣,已經來不及換氣,陰風入口,頓時一僵,卻硬扛著沒熄滅魂燈,但已經無法快速反應了。


    砰!


    韋恩一掌拍在鐵腿心口,終於擊殺此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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