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思炎心裏暗自發笑,說得當真好輕鬆,若不是看在惜夕麵子上,你小子有多遠,就給我死多遠!


    可他城府極深,臉上神情卻是變得嚴肅起來。


    “對於我們人族來說,身體本就是我們最大的寶藏!


    可在洗身境之後, 受製於先天條件,我們身體其實已經到達理論上的極限。


    而諸多前輩修者卻是不甘心,窮盡書堆、嘔心瀝血,這才悟出取天地罡煞補己身不足的至理。


    人體分陰陽,凝煞便是吸取地脈凝聚的濁陰之煞洗煉己身,擴充這具容器的上限。


    可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之後就須得合天罡清氣龍虎相濟,亦稱合氣境,這才能陰陽循環、生生不息, 肉身神魂圓滿俱足,方有機會凝出精氣神三花,謂之三花聚頂!”


    說到這裏,古思炎臉上露出難得的羨慕神情,長歎出聲。


    “咱們大燕不過是絕靈域一隅,還被界海與安莫山所阻,聽聞在某些靈氣充盈、修法盛行之地,有前輩修者一旦華蓋落定,氣機籠罩足足方圓百裏,諸邪避退、萬獸拜服!


    可想而知,那是怎樣一種盛景,稱之為陸地神仙亦不為過。”


    許洛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景象,可同是修行人,這等目標卻正是心中所想、日夜所念,如何能不心馳神往?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沉浸在那無限遐想中,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好半晌之後古思炎才自嘲一笑。


    “倒是在你這小子麵前失態了, 那咱們接著往下說。


    所謂的修行之道, 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種掠奪,損天地而利己身,無論這世間哪一種玄妙法門,皆是萬變不離其宗。


    可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什麽不用付出,就能收獲的東西。


    對我們這天地間蠹蟲來說,三花境之後,天地間的報複也來了……”


    許洛正聽得入神,卻見到古思炎如此心性,竟然在這時露出罕見至極的恐怖、畏懼神情。


    他心裏也跟著提起來,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才算揭開整個修行道路上最大的災劫!


    “修行即是掠奪,那天道自有災劫降下,最後一境既是挑選、升華,亦是災劫、磨難,名為天人五衰。


    具體怎麽破境、如何渡厄,幾乎沒有片言隻語記載。


    隻知道若能渡,則成仙作祖、不能渡,則寶體消融、魂飛魄散,將之前無盡歲月修持來的一切,盡數再還於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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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思炎聲音溫和低沉帶著股異樣磁性,可許洛聽著聽著,背心卻不自覺生出一層白毛汗。


    萬中無一的開靈、日複一日的修持、絕爭一線的殺戮……


    無數年的心血堅持,可隻需要踏錯一步便徹底萬劫不複!


    修行,這條路何其難也!


    古思炎說完後,便一直略帶好奇的盯著許洛。


    隻見他先是額冒冷汗,臉色如萬花筒般變幻不定。


    可僅僅隻是片刻時間,許洛先是長吸一口氣,然後清秀麵容上卻露出一抹發自心底的笑容,再次朝上首叩首行禮。


    “許洛謝過前輩指點!”


    古思炎一愣神,雖然心裏也驚訝這少年心誌之堅定,可還是馬上反應過來。


    “那如今你可算欠我恩情?”


    許洛毫不猶豫的鄭重點頭。


    “點道指路之恩小子愧領,若是前輩有所差遣,還請盡管吩咐!”


    沒想到,古思炎卻直接失笑搖頭,朝他擺擺手。


    “聽聞之前在玄衣尉,你曾幾次救小女於水火之中?”


    許洛微微一愣,下意識就回答。


    “那算什麽恩情?本就是同坐一條船的同伴,救人即是救己,既然齊齊整整來,自然就該齊齊整整回!”


    “哦!”


    古思炎平淡目光一掃,便知道這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心裏不由得升起幾絲欣慰。


    可許洛有著自己的行事底線,古思炎自然也有自己的原則。


    “你有自己的原則自然是好的,可老夫作為一個父親,又豈能什麽都不做,今日這些話就算是對你的酬謝,如何?”


    “要不,咱們還是分開算……”


    許洛正說著,可一見到古思炎再次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神情,他立馬從心改口。


    “前輩與惜夕同是一家人,那就不說兩家話……”


    “說人話!”


    “呃,但聽前輩吩咐!”


    許洛幹脆利落的回答,古思炎這才滿意點頭。


    “私事說完,那咱們就再聊一聊公事!”


    他手掌一翻,露出一冊文書。


    “這是莫水郡上報給總司,晉升巡察使的公文,你小子精明似鬼,不妨猜猜上麵寫的是誰的名字?”


    巡查使?


    雖然隻是莫水郡地方編製,與犒京馬上就要來的那位身份地位更是天淵之別,可也算得是一個清貴職位。


    誰有這麽好……


    許洛心裏第一反應就是哪個二代,嗯,二代!


    這莫水郡還有哪個二代,能比得過那小妮子?


    可再想到古惜夕的突然離開,去得還是界海那種凶險地方,此時的他哪還不明白!


    嗬嗬,執行任務……掛著巡查使的身份再去,不香嗎?


    許洛臉色陡然變得鐵青,無盡悔意與怒火自心底一湧而出,說出的話就像是自牙縫裏生生擠出來一般。


    “惜夕此行可有風險?”


    “我是他爹!”


    古思炎臉色平靜,隻是淡然回了一句。


    差點被羞憤衝毀心智的許洛,這才反應過來,要是此時連上麵這位都沒辦法保護古惜夕,難道他就可以?


    自己究竟在做什麽,隻不過是無能狂怒而已,能起到丁點作用嗎?


    許洛迅速收殮怒氣,無奈苦笑。


    “那是當然,前輩吃過的鹽比小子走過的路都多,自然是信得過的!”


    他這時也想明白過來,為何一見麵,古思炎對他那麽大怨氣。


    這種事情擱誰身上,那都得恨死許洛。


    見許洛想得明白,古思炎手掌攤開變戲法般又多出一卷文冊。


    “這是昨天才送到司裏的征召公文,是由磐石城發來的,說是城中有同樣的詭嬰邪物出現,希望征召玄衣尉前往協助!”


    許洛當初知道莫家是犒京某位貴人的白手套後,便去信給夏可抗提及過此事,本是抱著有棗沒棗,先打兩杆子再說的心態。


    可沒想到,夏可抗竟然真將這件事辦成了!


    看來,這個便宜大哥還真沒白認。


    古思炎將手中兩卷文冊拋了拋。神情似笑非笑。


    “這征召之事,是你小子在其中搞得鬼吧?


    算了,我也不為難你,兩份公文司裏都已經批準,你自己選擇吧!”


    許洛僅僅猶豫片刻時間,便斬釘截鐵說道:“小子選征召!”


    咦?這下確實是有些出乎古思炎預料。


    一個是征召前去當打手,一個是身份清貴,後方監督,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


    可許洛是傻子麽,肯定不是!


    古思炎深深打量了許洛幾眼,也沒有直接拒絕,隻是提醒一句。


    “我可是先告訴你小子,就算你這回不選巡查使,這單人情我也會替惜夕記在你頭上,你可想清楚?”


    許洛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動作幅度不大,可很是堅決。


    按說以他現在的實際戰力,出任這個所謂的巡查使也算稱職。


    可許洛更明白一個道理,樹大招風、出頭的椽子先爛,要想將自己行跡隱藏,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光同塵。


    更何況他選擇磐石城也是有理由的,淢州九成麵積都被安莫山占據,險惡程度可想而知,跟內陸中、仁這些州郡相比,行事習性亦大相庭徑。


    由於連年征戰殺伐,又有著禦兵司鐵騎常年駐紮,所以自然是拳頭最大的的禦兵司說話最管用。


    驅邪、禦兵兩個龐然大物雖同屬於大燕,可向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兩邊自然也尿不到一個壺裏去。


    這樣就算真出什麽意外,許洛操作餘地也大出不少。


    若不是舍不得離開驅邪司這根大腿,他都想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再說。


    古思炎沉思片刻眼中便露出了然之色,搖頭失笑將征召文冊丟過來。


    “那也隨你……”


    說到這裏他猛得停住,皺眉朝殿外看去。


    下一刻,兩人身前光影閃動,一臉焦急的何不休突兀現身。


    “司正,剛剛黑水城傳來消息,巡閱使一行六人已過黑水城!”


    “怎會如此快?”


    古思炎一時也顧不得許洛還在場,臉上直接變色。


    昨夜犒京那邊才傳來消息,這一行人才剛剛出發,今天就已經到達百裏之外的黑水城。


    這是連夜趕路?又是怎麽過來的?


    何不休一臉鐵青,咬牙切齒說道:“是國公府的象鷹!”


    古思炎這才露出恍然神情,可心思卻反而迅速冷靜下來,他朝著何不休擺擺手示意稍安勿燥,然後朝著許洛笑道。


    “行了,你先下去做自己的事吧!那文冊我已經畫押核準,你也不用再去奔波耽擱時間。”


    正因聽到這個意外消息,而在心裏忐忑不安的許洛明白了古思炎話裏未盡之意,自己該離開了。


    他朝兩人恭敬行禮,然後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直到快到殿門時,身後卻響起古思炎不屑的嘲諷聲。


    “這磐石城也當真是無人!竟然發出征召文書這種老古董,當真是丟人現眼,我莫水郡哪怕對上詭物潮,局麵如此凶險亦不曾做過這種事。


    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有這種事發生,老何你可要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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